57.第 57 章

57.第 57 章

「藺長澤,女皇的病……是拜你所賜吧?」

她是極柔婉的聲線,一字一句勾描出萬種風情。廠督直視她的眼,那瞳仁底下的眸光卻有些發冷,不由勾起唇角寥寥一笑,握住她的小手放到唇邊一吻,低聲道:「在你心裏,我一貫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是么?」

督主有一雙太漂亮的眼睛。璀璨時如星,沉靜時如墨,注視着你,甚至能令人就此溺斃下去。日頭明晃晃就在上方,周景夕卻覺得周身冰涼,她定定打量他的眼眸,裏頭微蓄的寒意觸目驚心。

有些人即便動怒也能沉靜如水,譬如說,藺長澤。

五公主跟在他身邊多年,對這個男人的脾氣同心性都有一定的了解。她知道,這是要生氣了。

他生氣,因為——她懷疑他對女皇下殺手?周景夕眸光微閃,眼底的冰涼一寸寸融化殆盡,心中隱隱感到愧怍,不由垂下頭低聲道,「給廠督賠不是了。我不該這樣懷疑你,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氣。」

藺長澤對她一貫心軟,那麼嬌俏明媚的一個丫頭,低着嗓子服聲軟,他心頭的薄怒全都被消散得徹徹底底。他本不是個在意旁人眼光的人,偏偏她格外不同,他能容忍天下人恨他,卻不能容忍她半絲的懷疑。

他清漠的眼柔和幾分,修長的手臂一攬,蜜蠟珠在日光下流轉出點點華光。周景夕只覺背後一緊,人已經被他緊緊摟進了懷裏去。他身上清淡雅緻的水沉香,絲絲縷縷將她籠罩,她莫名地心安,兩手從他的腰上環過,用力地回抱。

低沉醇厚的嗓音從耳畔傳來,有意無意的,呼吸都從她的耳垂上拂過,她聽見他道:「女皇是你的母親,你既然在意她,我便不會對她下手。此事是天意,是天助你。」

周景夕抿了抿唇,仰起脖子,嫵媚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他眉目如畫的俊臉,心頭因他的話甜蜜不已。一頭又擔心着女皇的病情,皺緊了眉頭道:「女皇究竟是什麼病症,宮中醫正們又是什麼說法?我心急如焚。」

藺長澤伸手捏了捏她挺翹翹的鼻尖,沉聲安撫道,「太醫院那頭還沒有準話,只是身子一直發熱,風寒遲遲不見好轉。不過你也別擔心,如今雖卧床,葯食卻都能進,算不得太糟。」

「這樣都算不得太糟,那怎麼算呢?」她急了,對他輕描淡寫的說法無法理解,音量不由自主地往上拔高,道,「不行,我即刻就得入宮,我得去看看女皇。」說着便要掙脫他往垂花門那頭走。

然而剛邁出了沒幾步,纖細的手腕便被人一把拉了回去,周景夕直愣愣撲進廠督懷裏,讓他收攏雙臂不由分說地箍在胸膛上緊抱着。她小臉微紅,推搡着他蹙眉道,「攔我做什麼?我得入宮一趟。」

「真是個小糊塗蟲,阿滿,你變笨了。」藺長澤面色沉冷,道,「女皇早有諭旨,她罹病之事不能宣揚,晨間剛卧的床,你此時去,豈非昭告天下你我關係匪淺。若被周景辭察覺,之後的事情就難辦了。」

五公主面上一怔,這才稍稍冷靜下來,乖乖由他抱着,道,「方才是我衝動了。可是廠督,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女皇卧床這等大事,即便母親有意穩定民心不欲聲張,只怕也瞞不了多久。」

藺長澤輕笑,「這點倒是不糊塗。」

「伴君如伴虎,大燕上至皇女,下至朝中重臣,人人在大宸宮都有內應。」她滿目的憂色與困頓,「我篤定,周景辭很快也能知道此事。」

「她知與不知,從何得知,你都不必去管。如今醫正們還寸步不離地守在龍榻前,唯我一人離宮,這時候,人人都都會以為,誰頭一個趕赴女皇寢宮,誰就是西廠幫扶的皇女。」他的嗓音清冷低沉,卻字字有力,黑眸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阿滿,我已派秦祿暗往諍國公府,目下只需靜待,周景辭入宮。」

她半眯起眸子,徐徐回過神來,「你想讓女皇和周景辭,都認為你是三公主一黨的人?」

他勾了勾唇,未言聲。

周景夕腦子裏的亂麻逐漸變得清明過來,抱緊了他的脖子繼續道,「我明白了。好,我聽廠督的,暫且按捺不動,待周景辭入宮之後,我再另覓時機去探視母親。」

藺長澤面上輕笑,低頭在她紅艷艷的唇瓣上落下淺淺一吻,「為夫最喜歡你聽話的樣子。」

五公主小臉紅彤彤的,強自將對女皇的擔憂按捺下去,穩住心神,捉緊了他蟒袍的袖襕沉聲問道:「何時啟程往玄機門,秦御司那頭還等著咱們一道查案。」

廠督的臉色微寒,瞥了她一眼,淡淡道:「玄機門的事倒教你上心。西戎人行刺一案你暫且放一放,我已命任千山和曲既同從旁協助秦柏,你安安心心等消息便是。」

她一雙大眼眸子驚愕地瞪圓,話音出口有點結巴:「可是、可是女皇命我們三人一道查案啊……」這個廠督倒是灑脫,直接將一幹事宜都交給了兩位檔頭,這不是坐享其成么?

藺長澤眼角微挑,「怎麼,公主這是質疑我兩位檔頭的本事?」

這話驚得公主被嗆住了,她忙忙地擺小手,慌不迭道:「沒有沒有,查案子一貫是西輯事廠的拿手戲,任檔頭同曲檔頭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有他們協助玄機門,我當然很放心。我就是,就是有點……」她聲音到後頭愈發地小,有種聲若蚊蚋的意味,乾笑了兩聲,小手摩挲着他腕上的蜜蠟珠,「心虛。」

廠督修長的五指伸過去,將她白皙纖細的左手握在掌心,牽着她徐徐朝廠督府外走,一面走一面挑眉,有些興味盎然地的意味,重複道:「心虛?」

他的拇指若有若無地摩挲着她的掌心,指間的羊脂玉扳指觸感冰涼,卻火燒一般灼着她手上的皮膚。

五公主耳朵根都要紅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過去在玉門關,整日不是練兵便是出征,任何事都親力親為,我都習慣了。軍中男兒佔多數,我若不樣樣沖在前頭,便沒有人服我,仗也就沒法兒打了。」

周景夕的嗓音輕輕的,柔柔的,提起在玉門關九死一生的過往,竟然是一副如此稀鬆平常的語調。

藺長澤轉過頭,她白皙的肌理在日光照樣下猶如上好的美玉。她有彎彎的眉眼,漆黑的眼瞳里映入點點碎光,璀璨如星月。他想起在玉門關重逢時的她,原本清澈愛笑的眼睛沾染了大漠的風霜,她冷厲而剛毅,對着他豎起了全身的尖刺,像一隻脆弱而又虛張聲勢的小獸。

如今,她嘴角盈盈一抹淺笑,輕易便牽動他的心。

他將她的手握得更緊,沉着嗓子道:「阿滿,玉門關的五年,別再去回憶,也別再去想,都過去了。如今一切有我,你唯一想要做的,只是站在我身後,你想要的一切,我必定竭盡全力奉送到你面前,包括這錦繡江山。」

五公主心頭突的一跳,沉吟了半晌,眼眶忽然有些微紅,道:「廠督,謝謝你。」

兩人攜手在日光下并行,分花拂柳,意態閑適,這種情景已經多年不曾有過了。她沒由來地想起小時候,他也是這樣牽着她的手走在大宸宮的高牆與琉璃瓦間。

穿行在游廊之間,前方迎面走來一行衣飾體面的男子,領頭的著飛魚服,配綉春刀,眉目清秀俊美。周景夕定睛看了頓時臉色微變——竟然是她拜過天地的正經夫君,當今大燕的錦衣衛指揮使。

她滯了下,下意識地便去掙他的手,廠督眉目微凜,索性一把扣住她的細腰將她摟得更緊。

周景夕着實吃驚了,瞪大了眸子木獃獃地側目看他——雖說廠督府里都是自己人,可這個督主也太明目張膽了吧。她忽然有些可憐二郎,被迫同她這個公主結為名義上的夫妻,又得眼睜睜看着藺長澤成天堂而皇之地同她卿卿我我。

她有些尷尬,那頭二郎已經走近了,到了兩人跟前恭謹一揖手,十分恭敬而疏遠,低眉順目道:「給公主請安,給兄長請安。」

五公主朝他笑了下,接着便聽身旁的督主淡淡嗯了一聲,道,「二郎,有聞這幾日京都鬧飛賊,你與錦衣衛們費費心,儘快將飛賊緝拿歸案。」

聞言,二郎垂著頭應聲是,「兄長放心,臣弟誓不辱命。」說完又朝兩人揖了一回手,旋身退去了。

周景夕悄然抬眼,朝二郎的背影打望了一番,接着便抿抿嘴,拿胳膊肘往藺長澤胸前一撞,壓着嗓子道,「這小子可憐兮兮的,你別老欺負人家。」

他挑起眉,捏着她的下巴半眯了眼眸,「你關心他?」

她眨了眨大眼睛,「沒有啊,我關心他做什麼。」然後笑眯眯地踮起腳尖,往他如玉的面頰上親了一口,「我只關心你。」

廠督沉默須臾,眉眼間徐徐漫上一絲笑意,颳了下她的鼻頭道:「我將他派出去,你眼不見為凈。」

五公主愣了下,旋即古怪地皺起眉,暗道這又是吃的哪門子飛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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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還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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