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吳中細布

第207章 吳中細布

「孟行春會跟山陰公主說什麼?」朱睿有些好奇,在他看來,山陰公主如此強勢,孟行春區區一假佐,如何說服她?

「狗隨主人意,既然是忠心耿耿的黃耳犬,咬誰不咬誰,全看主人的意思。」朱智私心中是看不起孟行春的,不是因為他的身份,而是因為他這個人。跟徐佑一樣,朱智也屬於能夠通過現象發現本質的那類人,一眼就看穿孟行春人品低劣,不是可交的朋友。

「四叔是說……」

「從決定對付賀氏開始,已經過了二十多天,你難道沒發現經常跟在孟行春身邊的那個王復很久沒有出現?直到前夜,他才匆匆驅馬趕回吳縣,我查了他的行跡,應該是回了金陵。」

王復?

朱睿努力回憶,好像孟行春身邊有這麼一個人,不過叫什麼名字他從來沒有關注過。司隸府的人有個長處,那就是平凡的讓人無視,跟你擦肩而過多次,還如同一個隱形人一樣。不過讓朱睿覺得慚愧的是,這些時日朱智跟他的起居行至幾乎沒有區別,可眼中看到的東西永遠在自己之上。

他需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

「上諭?」

安玉秀震驚之後,一時有些羞惱。父皇這是什麼意思,不說一聲就對賀氏動手,讓她今後如何自處,如何面對同床共枕的夫君?

「取來我看!」

「是主上的口敕!」孟行春低着頭,道:「臣是司隸府的人,斷不敢假傳聖諭,欺瞞公主!」

「諒你也沒這個膽子!」

安玉秀靜默了半響,轉頭望着身後幽深的塢堡,彷彿一頭巨獸矗立在山水之間,突然問道:「你告訴我,賀捷到底犯了什麼罪行,竟然惹得父皇大怒,全不顧姻親之情,非要懲治賀氏呢?」

「公主不知道?」孟行春露出訝色,道:「賀捷勾結溟海盜,在揚州各郡四處劫掠良家女子,然後通過白烏商私渡到魏國,賣與當朝權貴為奴。單單被折磨致死的就不下數十人,更不論其他緣故死亡的人數。」

安玉秀雙眸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道:「賀捷平日裏那麼溫良的君子,豈會做出這樣的事?你們是不是弄錯了?」

「不會有錯!」孟行春靜靜的道:「魏氏的魏度已經招了,白烏商李慶余也自行投案,還有在各處救出來的女郎,證據確鑿,不容抵賴!」

安玉秀依然覺得孟行春在說夢話,她跟賀捷見過多次,此子處事沉穩,言談知禮,字寫得好,文章作的也好,是賀氏難得的人才,常常被賀朝誇獎是「吾家龍駒」。

這樣的人,不缺錢,不缺女人,也不缺權勢,為什麼要從事這樣天理不容的勾當?

「會不會……他是受人脅迫,不得已而為之?」

孟行春順着她的意,道:「有這個可能,所以必須儘快找到賀捷,讓他到刺史府跟魏度和李慶余對質,也好早日洗脫罪名。公主放心,若是真的被人脅迫,有我在,定護他周全!」

「好,你很好!」

安玉秀由衷的誇讚了一句,孟行春屈膝跪下,俯首貼地,道:「願為公主效死!」

「起來吧!不過,你們的人不能進去,大父不在,家舅也不在,貿然驚擾了大母和婆婆,我是不依的。」

賀倓原來不在這裏,這個老狐狸,定是溜到別處,任由安玉秀出面硬抗。孟行春深以為然,道:「這樣最好,我們也不想鬧的太難堪。賀山長想必也在堡內,請公主向他陳說厲害,自縛了賀捷送到軍前。如此,大家臉上都過得去,是非曲直,公堂上再見分明。」

賀純是賀捷的父親,沒有官職,但在三吳享有盛名,開設的大禹書院教出了一大批名士,也是賀氏下一任宗主最有力的人選。

「我一女子多有不便……這樣吧,你隨我進去,跟賀二伯談一談,最好能說服他,免得大動兵戈。」

安玉秀似笑非笑,道:「只是不知,你有沒有這樣的膽子?」

孟行春挺直身子,錦緞黃裳,雙翅窮奇,竟有了幾分英勇無畏的男兒氣概,道:「卧虎司,舉綱而萬目理,提領而眾毛順!臣下的膽子,是主上賜予的虎膽!」

安玉秀久在深宮,嫁人後又養在門閥,極少接觸外面的各色人等,雖然聰慧,卻難免經驗疏淺,竟被孟行春給唬住了。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要記住這個人,記住這個名字,然後長袖翻飛,迴轉塢堡。

「跟我來!」

「成了!」

朱睿看到安玉秀和孟行春一番言語之後,兩人前後入了塢堡,立刻知道談妥了條件,猛擊下掌,道:「今日弄險,總算有了個不錯的結果。」

朱智同樣鬆了口氣,幸好遇到的是山陰公主,她品行出眾,通情達理,若是換了海鹽公主,或者其他幾位無法無天的公主在,今日之事,註定不能善了。

「咱們也走吧。」

「回吳縣?」

「不,回富春!」

朱智上了候在林外的牛車,望着不遠處的刀槍林立,道:「接下來,是刺史府和司隸府的事了!」

「微之,微之……」

顧允提着寬袍,快步在院子裏飛馳,身後的履霜幾乎要跟不上他,氣喘吁吁的道:「明府,小郎在後花園賞竹,不知你今日要來。容我先去……」

話沒說完,顧允推開了後院的木門,雙手叉腰,渾不顧忌個人形象,大叫道:「微之,還不出來接客!」

徐佑躺在湖心中的暖閣里,擁了擁身上蓋着的薄被,扭頭看到顧允,微微笑道:「大中午的接什麼客?倒是你不請自來,大呼小叫,十足的惡客!」

顧允走到亭子裏,就着火盤暖了暖手,道:「惡客便惡客,難道你還能趕我出去不成?」說着對一邊伺候的秋分道:「秋分,中午多做一碗飯,我不走了!」

徐佑翻了個白眼,沒稀罕搭理他,秋分憋著笑,恭敬答道:「諾!」

履霜這時也跟着到了,累的直不起腰,手扶著旁邊的欄桿,白皙的臉蛋上滲出細汗,說不出的嫵媚動人,道:「明府走的好快……」

顧允笑道:「我急着見微之,方才失禮了,履霜小娘莫怪!」

「不敢!」

履霜躬身一禮,退到了徐佑身側,為他掖了掖被角。顧允艷羨道:「我那邊忙的要死,你倒好,紅袖添香,美人在側,享的好福氣。」

「我可是病人……」

顧允沒有再打趣,關心的道:「現在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除了不能過累,其他的跟常人無異。」

顧允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我聽醫生說你的脈象並無大礙,可發病這麼急,會不會有什麼隱疾?」

「只是舊傷複發,將養些時日,包管生龍活虎。不信的話,中午用膳時瞧一瞧,我吃它三大碗!」

說笑了一陣,顧允欲說正事,徐佑會意,支開了秋分和履霜,讓她們去廚下準備午膳,道;「希望飛卿帶來的是好消息……」

「賀捷已經拿住,不日將抵達吳縣。朱四叔和子愚先回了富春,接下來,要看胡長史和孟假佐的手段了……」

「拿住了?」徐佑笑的快意起來,道:「難得的好消息!我還以為邱司馬會在山陰碰的頭破血流呢。」

「碰是硬碰了一下,不過孟假佐出面,就是山陰公主也無可奈何。」

「山陰公主?」

徐佑一下子來了興緻,在他的那個時空裏,山陰公主劉楚玉可是一個非常出名的人物,畢竟擁有三十多個面首的公主並不多見。當然,山陰的封號,歷朝歷代並不是劉楚玉獨有,只是猛然聽到這兩個字,感覺十分的有趣。

顧允簡單介紹了一下山陰公主安玉秀,徐佑聽的明白,這個山陰公主跟前世里的那個完全是兩種人,一個懷瑾握瑜,一個放浪形骸,沒有可比性。

「賀捷雖然到案,但我擔心他不會老實交代罪行。拖延下去,恐怕會生出變故。」顧允眼中透著憂慮,道:「賀開國始終沒有表態,這次山陰對峙,也避到錢塘江遊船釣魚去了,自始至終沒有露面。此公不是一般人物,心思深沉,不知會不會在背後搞鬼……」

「無妨!」

徐佑咳嗽了兩聲,顧允忙坐到近前,學着履霜的樣子為他掖了掖被角,「我對賀倓所知不多,不過觀其行而知其人,從他讓山陰公主出面就可以看出,此公是個厲害角色。邱原兵鋒逼近,若是俯首聽命,未免顯得太好欺辱,所以通過山陰公主,可以讓天下人看一看,連皇帝的女兒都不能阻止刺史府的兵,被抓了人,不是他賀氏無能,而是具備不可違抗的原因。其次,賀捷自作孽,不可活,再怎麼抵抗,難道還能抵得住卧虎司的審訊?到時候人證物證俱在,法理昭昭,賀倓又能怎樣?去金陵找主上哭訴?只能自取其辱!」

「那倒也是!」

顧允嘆了口氣,道:「經此一事,三吳世族再不能像以前那樣同氣連枝,互為奧援了。尤其賀魏兩家,出了這樣的敗類,連累家門,可惜可嘆!」

「飛卿太過忠厚,對賀魏而言,或許這是一次莫大的機遇也說不定!」

顧允奇怪的看着他,道:「魏氏的魏文暄閉門思過,賀氏的賀倓估計要被剝奪開國縣侯的爵位,並折進去兩位子弟,其他的處罰不知還有多少,怎麼看也稱不上機遇吧?」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飛卿要想在仕途多有建樹,就要學會去揣摩主上的意圖……」

徐佑點到即止,顧允若有所思,這時幾個女郎從牆外走過,不知誰人的清脆歌聲飄過高牆。

「吳中細布,闊幅長度。我有一端,與郎做褲。」

「微物雖輕,拙手所作。余有三丈,為郎別厝。」

歌聲反覆吟唱,纏綿悱惻,動人心弦,兩人並肩看着岸邊搖曳的黃竹,靜聽牆外傳來的西曲歌謠,一時心平氣閑,說不盡的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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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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