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大賊小賊

第210章 大賊小賊

「陸明府想幹什麼?」徐佑開門見山,沒有跟杜三省兜圈子。大家好歹共過患難,說話直白些,顯得不那麼見外。

「撈錢!」

杜三省一點沒有為尊者諱的意思,兩個字擲地有聲,簡潔明了。起身為徐佑倒了一杯酒,他是粗人,府中不備茶,只有酒,殷勤勸道:「嘗嘗,自家釀的梨兒酒,外面喝不到。」

「梨兒酒?聽起來很好喝的樣子!」徐佑笑着飲了一口,有點後世果酒的味道,作為解饞的飲料還是不錯的,作為酒呢,差了些意思。跟杜三省幹了一杯,又道:「只為財?」

「只為財!」

杜三省回答的斬釘截鐵,再起身倒了一杯酒。徐佑仰起脖子一口飲盡,淡淡的道:「那就好,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他一直擔心陸會這時候對詹泓動手,背後會不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雖說他是陸氏的人,顧陸朱張四姓一家,跟顧允對着乾的可能性不大,但保不準受人蠱惑,一時利益熏心做出背叛家族的事來。

「縣尉給個實數,七百萬錢實在太多了,殺了詹泓也湊不出來。不如各退讓一步,如何?」

杜三省跟詹泓沒什麼交情,卻在李定之做起縮頭烏龜之後,主動出面幫忙說項,肯定得到了陸會的授意。他跟李定之不和,新縣令來了,大家自然各憑本事拍馬屁,積極向領導周圍靠攏。目前來看,杜三省的水平比李定之的水平要高一些,更得陸縣令的歡心。

「我估計,是我估計啊,未必說的確鑿,明府的底線應該在五百萬錢上下。你看,至賓樓前後三進,僦舍數十間,至少值一百萬錢吧?詹泓的九品、士籍、奴僕、佃客,還有其餘的田舍財物,怎麼也值個四百萬,明府要五百萬錢,說少不少,說多真的不算多!」

五百萬錢!

徐佑對陸會真是刮目相看,當初徐氏向袁氏提親,聘禮也不過一二百萬錢,他區區一個六品縣令,俸祿不過八百石,按每石米糧二百八十錢計算,剛剛上任就想干一票,撈足二十年的俸祿,胃口大的超乎想像。

「詹泓的家底你是知道的,之前在詹氏不受重視,後來分家,大頭被詹天和詹熙拿去,分得多是田地和宅院等死物。滿打滿算,或許有數百萬的家當,但手中實際攥著的帛、米、錢不足百萬之數。」

徐佑儼然成了詹泓的大管家,將他分說的馬上就去街頭要飯了。杜三省聽得無言以對,論口才,十個他也趕不上徐佑的一顆小白牙,道:「郎君,不是我不肯通融,你心裏也明白,我只是個傳話的,至於明府那邊同不同意,還得看他的意思。要不,這樣,你給顧府君去封信,看看顧府君怎麼說?」

杜三省的語氣中帶着幾分試探,好像在評估徐佑和顧允的關係,有沒有隨着職務和地點的變化而發生變化。

徐佑微微一笑,道:「飛卿剛剛蒞任,昨日還收到他的來信,說起吳縣種種,感嘆百廢俱興,忙得不可開交。這點小事,我想就不必麻煩他了。」

「是是,郎君說的是!」

顧允的影子站立在徐佑的背後,杜三省躊躇了半響,十分為難,道:「這個,具體多少合適?郎君交個底,我好給明府回話。」

「二百萬錢!」

徐佑一口咬死,不給杜三省討價還價的空間,道:「這是最高價了,如果陸明府還是不同意,那我也沒法子。詹泓的姐姐詹文君是郭勉的兒媳,郭勉的實力如何,縣尉也是經歷過之前那場動蕩的人,知道其中的深淺,也知道其中的利弊。」

杜三省忙點點頭,表示充分理解徐佑的意圖,並承諾儘力勸說陸會。等送走徐佑,在院子裏思忖一二,備車去了縣衙。他跟徐佑算是可交的朋友,但朋友終歸只是朋友,陸會卻是掌控他仕途前程的上司,夾在其中,叫人左右為難。

徐佑和左彣回靜苑時特意繞路經過至賓樓,曾經熱鬧的逆旅如今門前冷落,幾乎看不到天南地北的商賈的身影,跟當初剛來錢塘時的盛況不可同日而語。

「郎君,你說陸會到底想幹什麼?」左彣眼中滿是疑慮,道:「陸氏好歹也是吳中門閥,陸會應該不缺錢,甫一上任就盤剝治下的士族,傳出去不怕污了他的名聲嗎?」

「皇帝還有幾門窮親戚呢,陸氏豪富不假,卻不見得宗族內人人皆是豪富!」徐佑嘆了口氣,道:「二百萬錢,詹泓要傾盡家財了……只是可惜了這座至賓樓……」

山宗百無聊賴的趴在地上,一手拿個布罩,一手拿着尖草,翻著牆角樹根的土洞找促織。秋分跟在後面瞧著熱鬧,道:「山郎君,捉到了嗎?」

「噓!快,取水來!」

秋分將手裏灌滿水的竹筒遞過去,山宗對着洞口傾瀉,不一會就溢了出來,卻不見促織的蹤影。

「咳……」

山宗頗覺尷尬,又不肯在秋分面前丟了臉,信口說道:「許是別處還有出口,被這狡猾的小蟲跑了。不急,咱們慢慢找,院子這麼大,總找得到!」

「嗯!」

秋分從來沒見過捉促織,貌似極好玩,興緻勃勃的跟着山宗將滿座院子的土洞翻了個遍,眼看着兩個時辰過去了,別說捉到,就是促織的叫聲也沒聽到一次!

徐佑從外面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山宗的衣服沾滿了泥土,腦袋朝下,撅著屁股,正用尖草在洞裏攪和,別提多狼狽了。秋分蹲在旁邊,使勁探著腦袋,也不知怎麼搞的,白生生的臉蛋濺了數點污漬,看上去固然可愛,但也有些莫名其妙。

「你們幹什麼呢?」

「別吵,別吵!」

山宗不耐煩的揮揮手,猛的撲向草叢,鼻子先觸地,摔了個狗啃泥,卻毫不介意,一骨碌爬了起來,高興的攤開手一看,空空如也!

「好小蟲,跑的挺快!」

秋分看到徐佑,臉上一紅,略覺不安,道:「小郎,山郎君說要帶我捉促織……」

「促織?這大冷的天,外面哪裏還有促織?」徐佑瞪了山宗一眼,道:「跟我來!」

山宗嬉皮笑臉的將手中的器具交給秋分,偷偷囑咐她藏好了,明日繼續捉,跟在徐佑屁股後面,道:「七郎,是不是要給我派點事做?之前朱凌波要來靜苑,我天天躲在後花園的柴舍里,結果趕上你受傷昏迷了幾天,她也就沒來成。現在朱凌波已經回富春去了,我總不必東躲西藏了吧?」

一路聒噪,徐佑沒搭理他,來到何濡的院子,他正在讀書,手中捧的還是那本從宅子裏找到的無名古卷,笑着問道:「山宗,找到青頭將軍了嗎?」

促織以白色為下,青色為上,尤其冠以將軍名號的青頭,更是萬人敵。山宗垂頭喪氣,道:「青頭將軍?連白尾小卒都沒見到一隻。」

「序屬三秋,時維七月,稟受肅殺之氣,化為促織之蟲,白露旺生,寒露暫絕。如今已經是大雪節氣了,哪裏尋的來活蟲?」徐佑的眼神宛如看着一名智障,道:「你跟其翼打賭了吧?賭注是什麼?」

何濡欣賞了一下山宗的神色,慢悠悠的道:「賭注就是由他作方斯年的師傅,等斯年練氣小成之後,教授諸如拳腳兵器等進階的武藝。說不定要不了幾年,七郎麾下又多了一名九品高手。」

徐佑哈哈大笑,山宗的身手偏向小巧騰挪,機變百出,正適合方斯年這樣的小女娘,道:「恭喜山郎君收一佳徒兒,今晚我做東,擺酒慶祝慶祝!」

山宗仰天長嘆,道:「我算是上了你們的賊船了!」

「你小小抄賊,不上賊船,還想上官船嗎?」

大家混的熟稔,開點小小的玩笑無傷大雅,山宗不以為杵,反倒更喜歡這個樣子的徐佑,道:「原來郎君這裏也是賊船,我昨夜做夢還以為自己改邪歸正,從此青雲直上,衣食無憂,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呢……」

「賊有大小,小賊只能聚嘯山海,持刀劍,劫人財,今日不知明日事,渾渾噩噩的等著被剿滅的那一天;大賊卻能一呼百應,率萬眾,封王侯,老天爺不肯給的,就自個拿命去取,取得到,是天命,取不到,也不白來世上一遭!」

何濡說的平淡,聽在山宗耳中,卻彷彿晴天響起的驚雷,好一會才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兩位郎君是要做小賊呢,還是做大賊?」

徐佑沒好氣的道:「做良民!其翼喜歡說笑,你不必當真!」

山宗拍了拍胸口,后怕道:「嚇死我了,這樣的玩笑,何郎君以後少說為妙。」

何濡微微一笑,隨口轉移了話題,道:「杜三省怎麼答覆七郎的?」

「千里做官只為財,陸會沒有別的心思,只是想發財而已!」

「價錢呢?」

「五百萬!」

山宗大怒,雙目露出凶光,道:「我們辛辛苦苦在海上打劫一年才搞來多少?區區一個小縣令動動嘴巴就要五百萬錢,簡直喪心病狂,無恥之極!」

不患寡而患不均,山宗對貪官未必有多麼仇恨,只是貪官賺錢如此容易,跟抄賊的營生比起來,顯然更加具有吸引力和性價比。

「十幾年埋頭苦讀,出身,門第,機會,人緣,缺一不可,然後才可能在諸多候選人中出任錢塘縣令,其實也不比當抄賊來的容易。」何濡譏嘲了兩句,笑道:「七郎怎麼還價的?」

「只給二百萬錢,詹泓還有一大幫子人要養,總不能真的讓他傾家蕩產。」

「陸會不同意怎麼辦?」

「不同意?」徐佑露出讓山宗不寒而慄的笑意,道:「錢塘不是陸會的私宅,想要稱王稱霸,他還不夠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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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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