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白衣雪,恨長絕

第439章 白衣雪,恨長絕

說來六天這些年流年不利,都明玉的七非天宮在白賊之亂里被完全摧毀,天主身亡,麾下五傷、將軍、夫人盡歿,再難恢復元氣;年歸海的羅殺天宮,自刺殺袁青杞開始就陷入了長醉不醒的噩夢裏,不僅刺殺行動多次失敗,而且被司隸府和天師道捉住了尾巴,不計代價,瘋狂的進行追殺和圍獵,這兩年損失大的可怕。蘭六象的明武天宮,也就是此次北顧里襲擊的主謀,更是不必提,估計這會蘭某人的心裏還在淌著血……

成王敗寇,失敗的後果,以六天的家底之豐厚,也實在難以承受!

入夜之後,錢塘觀重新陷入沉寂,苦泉坐在窗下,目光痴痴的望着高掛天際的圓月,身後突然出現一個黑影,無聲無息,就彷彿他從來都站在那裏一樣。

「三天主敗了,一敗塗地!」

苦泉淡淡的道:「預料之中!顧陸朱張若是這麼好對付,楚國的皇帝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蘭六象越俎代庖?」

黑影嘆了口氣,道:「大天主曾有嚴令,吩咐各宮暫且休養生息,數年內不得擅動。可三天主不知受了誰人的蠱惑,竟和二天主聯手設了此局,吳縣慘敗,彭澤湖還沒有消息傳回來,勝負未知……」

「鬼師心知肚明,寧長意絕頂聰明,年歸海不是她的對手。彭澤湖雖精心佈下了殺局,可怕只怕還是殺不了寧長意!」

苦泉露出一絲冷笑,道:「年歸海的死活我不在意,我好奇的是,大天主對六天的掌控已經低到這種程度了嗎?不僅年歸海不聽號令,連蘭六象也開始忤逆他的法旨,擅行刀兵之事,難道就不怕受到嚴厲懲處?大天主當年殺妻棄子的威風哪裏去了?」

「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鬼師沉默了一會,幽幽道:「大天主三年前練功出了岔子,正好揚州起事,為上下安心,勉力支撐了一段時間,導致傷勢愈重。雖竭力隱藏,可不知怎的還是讓消息傳入了其他幾位天主的耳中,年歸海和蘭六象肆意妄為,正是試探大天主的反應……」

苦泉的眸子裏露出震驚的神色,愕然了許久,低垂著頭,問道:「受傷?大天主幾乎已達天人幻化之境,如何會受的傷?」

「天人幻化,終歸不及天人合一!想要擊垮天師道,孫冠大宗師的名頭是繞不過去的山,大天主若是不到天人合一之境,並沒有必勝的把握。」

「素靈玉訣……」苦泉喃喃道:「真的可以勝過孫冠嗎?」

「素靈玉訣以五藏開靈關,以命咒煉玉骨,上治素靈宮黃堂府,下治兆身丹田黃庭,通明四洞九元,化生白黑二炁,終至混沌自然的天人合一之境。六天賴以綿延千年,全仰仗此功法妙參造化,孫冠僅偷得天地菁華之萬一,僥倖晉位大宗師,跟大天主相比,又何足道哉?」

苦泉搖搖頭,道:「這裏不是酆都山,鬼師何苦說這些糊弄人的話?孫冠成名數十載,縱橫南北,從無一敗,大天主的天人幻化與之相比,怕是還差的遠呢!」

鬼師道:「所以大天主苦思十年,這才找到突破天人合一境界的辦法,那就是煉金丹來通明四洞九元,可沒成想百密一疏,眼看就能化生白黑二炁,卻驟然生變,功虧一簣。」

「煉丹?」苦泉神色凝重,道:「可是有人下毒么?」

彭澤湖。

金翅鬥艦停泊在煙波浩蕩的湖水東岸,艦身各處傷痕纍纍,部分桅杆斷折,斜斜的插入蘆葦從里,周邊水域全是着火或沉沒的各類船隻,漂浮着無數的屍體,鮮血幾乎染紅了湖面,隨着陣陣狂風起伏不定。

二樓艙室,袁青杞端坐錦榻,慢慢的擦拭著八景伏神劍,白色的絲帕輕微一扭就有血跡滲出,可知劍下授首的賊人不在少數。

「年歸海呢?」

「王復帶人去追,還沒有收到捷報!」宮一的衣裙紅透,俏臉上的蕭殺之氣尚未褪去,道:「祭酒,王復絕非年歸海的對手,不如讓我前去協助,以免縱虎歸山……」

袁青杞將擦拭乾凈的八景伏神劍交給身後的徵四,道:「王復立功心切,誰去都會被認作搶功勞,觸他的霉頭做什麼?為了六天,揚州治流得血夠多了,剩下的就交給卧虎司吧!」

這時商二角三等人推門進來,宮一沒有再說話,恭敬的站到旁側,束手而立。商二角三簇擁著一女子,青衣布履,眉目如畫,正是許久未見的水希。

「拜見女郎!」

袁青杞從錦榻起身,走到水希跟前,縴手扶住她,道:「剛才戰事緊張,沒來得及敘舊。快起來,讓我瞧瞧消瘦了沒有?」

水希抬起頭,眼神澄凈,聲音一如既往的婉約輕柔,道:「婢子安好,倒是女郎清減了……」

袁青杞笑了笑,扭過頭道:「宮一,你們先下去吧。沒我的吩咐,不許任何人進來。」

宮一以目示意,和水希打了個招呼,領着商二角三徵四離開。等艙門關閉,袁青杞拉着水希對面而坐,唇角含笑,腳步輕盈,心情顯然極好,道:「多虧你這支奇兵在,要不然今日真得墜入年歸海的瓮中了!」

「婢子接到女郎手信,立刻帶人提前趕到此地佈置,年歸海可能做夢也想不到,拋開揚州治,女郎麾下還有如此龐大的隱藏實力。」水希頓了頓,道:「不過婢子勸一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後再有這種以身犯險的事,女郎萬萬不要衝動!」

「知己知彼,算不得犯險。風門自以為聰明,故意留下線索把我們引到彭澤湖,若是不來,豈不白費了人家的一番苦心?」袁青杞雙手托腮,眼波狡黠,也只有這時,她才會露出一丁點的小女兒情狀,道:「再者,年歸海多次欲殺我而後快,不除掉這個卧榻之畔的鬼魅,我心難安!」

水希知道自家女郎拿定主意的事,無論如何是勸不動的,身為下屬,只有儘力策應,將危險降到最低,突然想起剛剛收到的重要情報,忙道:「對了,吳縣那邊有異動,似乎是明武天宮在設局……」

袁青杞笑容漸斂,星辰般的明眸閃過絲絲寒意,道:「顧允的婚禮?」

「是!據線報推斷,明武天宮極有可能利用顧允的婚禮對吳縣發動突然襲擊,只是尚不明確他們的最終目的是什麼。是要如同白賊之亂攻佔錢塘那般,再次反叛起事?還是圍殲諸姓士族,警告各方不要對六天迫之太急?」

水希面露憂慮,道:「女郎,不管怎樣,此事都非同小可。明武天宮在六天裏最善征伐,遠勝羅殺天宮,甚至還在七非天宮之上,以顧陸張三姓和都督府的那點兵力,未必守得住吳縣。真要再有一次白賊之亂,揚州必定凋敝不堪……」

袁青杞那如春蔥初剝的玉手微微一緊,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徐佑人呢?已到吳縣了嗎?」

水希愣了愣,她沒想到面對這麼嚴峻的形勢,身為揚州治祭酒的女郎首先在意的卻是徐佑的行蹤,道:「應該到了吧,他和顧允的交情天下皆知,摯友大婚,沒有缺席的道理!」

袁青杞緩緩起身,走到窗前,雙手握著楹沿,絕美的背影透著無數男子的幻想,聲音變得沉靜而淡漠,道:「速速派人去截住王復,請他及時迴轉吳縣,並請以司隸府的名義調動周邊各郡府軍府的精兵來援。還有,讓宮一吩咐下去,起錨,回吳縣!」

「現在?」

水希急道:「不妥!敵情未明,且眾部曲剛經歷大戰,身心俱疲,傷亡甚重,這時回去,無異自投虎口!」

袁青杞猛然回頭,容顏似雪冰冷,道:「令曲骨觀、月鳴觀、黃葉谷觀、京口觀的隱子皆出,若吳縣已失,不惜一切代價潛入城內,找到徐佑,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水希心頭微凜,道:「諾!」

城內勝負已定,眼見天光大亮,埋伏在城外樹林里的百精無奈撤退。從軍營到縣城,只有這片官道兩側的樹林可以伏兵,但也只適合晚上,到了白天就不成了。離開吳縣二十里,由四名將軍夫人各帶二十五人,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逃逸,等到了人跡罕至的地方,這二十五人再次分開,或乘舟,或雇車,或步行,或混入行商的隊伍里,反正各顯神通,安全返回天宮為上。

正是這種謹慎小心到了可怕程度的縝密,才讓六天的巢穴隱藏了這麼多年沒有被任何人發現。其中一路,帶隊的是二將軍丹魚,地位僅次於大將軍靈霄,狡詐多智,心思歹毒。剛和大部隊分開沒多久,他突然發現手下少了一人,四下尋找無果,又不便過多耽誤時間,只能吩咐所有人留神,沒成想往東走了數十里,竟又少了一人,整個過程沒有喊叫,沒有廝殺,就那麼憑空的消失不見,好像這個人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連丟兩人,丹魚更不敢把隊伍打散,而是決定進行反擊,不除掉這個尾巴,根本沒可能離開。當天晚上,他們選在野外開闊地宿營過夜,故意讓一人溜出去撒尿,丹魚帶了十幾人設好了陷阱,只留幾個人在帳篷里來回走動為疑兵,結果誘餌平安無事,帳篷里的疑兵卻全部消失不見。

「鬧鬼了?」

恐懼源自未知,這比鬼還可怕的對手,讓活着的人無不膽戰心驚。接下來的行程專往鬧市裏鑽,天不入夜就打尖住店,還迎著老闆鄙夷的目光擠在一間房裏,可人還是一天天的減少。丹魚想盡了一切辦法,動用了所有的聰明才智,可連對方的影子都沒見到,更別提反敗為勝,六七天之後,還有他和三名手下活着。

丹魚已經放棄了抵抗,他不是沒想過和其他將軍夫人會合,可那樣違背了天主的命令,也把其他人拉下水,更有可能暴露天宮所在。

與其違背天規被抓去照罪天宮受那煉獄之苦,還不如死在這裏,也落得個乾淨!

丹魚緊抿著唇,合衣躺在舟頭,輕舸如快馬,順流而下。夜空裏烏雲密佈,暴雨將至,他鬍子拉碴,目光獃滯,短短數日,把個精明過人的將軍折騰的猶如行屍走肉。

轟隆聲中,電閃雷鳴,豆大的雨滴傾盆而瀉,一人攸忽出現在烏篷頂上,長身玉立,白衣勝雪,臉龐籠罩在漆黑的夜色里瞧不太真切,詭異的是,連綿的雨線紛紛避開了他的身子,在這天地神威的覆蓋下,開闢出方寸間的境外之境。

「你究竟是誰?」

丹魚有氣無力的問道,悄悄握緊了壓在身下的暗器,那是一枚由機括彈射的毒針,迅如閃電,見血封喉,可破內家真氣,三尺內幾乎避無可避。

如果能夠活着,誰也不想去死,這是他最後一搏!

「鶴鳴山,白長絕!」

丹魚震駭的差點跳起來,他早料到動手的是天師道的人,可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鶴鳴山八大祭酒里最神秘最可怖的白長絕。

錚!

雷聲陣陣,被遮掩的機括聲輕微的幾不可聞,毒針穿過無數顆雨滴,瞬間出現在白長絕腰身左側的位置。

砰!

金鐵相擊的聲音,比炸雷還要響上幾分,毒針彷彿遇到了白長絕衣袍外的無形屏障,竟反彈回去刺入丹魚的腦袋邊,再偏上一寸,就要破腦而入。

僅此一下,丹魚就知道白長絕不僅是小宗師,而且已到了二品巔峰,僅差一步,就能登上武道絕巔。

這絕不是他可以抗衡的力量!

牙齒微動,裏面藏着毒藥,只要伸出舌頭一添,明武天宮的任何秘密都不會從他口裏泄露。

死人不會泄露秘密!

「你不想死!」

白長絕俯身蹲在丹魚身邊,這麼近的距離,可他的臉卻好像能夠吸收任何光線,讓人無法聚集目光,也就看不清他的長相。聲音聽起來輕柔中帶着誘人的妖媚,丹魚目眩神迷,腦海里反反覆復回蕩著這四個字:

你不想死!

是的,我不想死!

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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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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