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這個月內已經習慣了這稱呼的元夏站起身，抱起了身邊的一大捆柴火，慢騰騰地朝男人走去。

沿着面前那條被踩踏而成的小路往東邊走大約五分鐘，就是清風寨的所在，作為一個離主城較遠離新手村卻太近的十八級副本，清風寨的位置有點不上不下，十級后大部分玩家都離開了新手村，前往更繁華的城鎮，而城鎮或城鎮附近的山林內一般都會就有符合等級的副本，所以基本不會有人願意再千里迢迢趕回新手村邊上做任務，更別說浣湖村的新手人數本來就少，這就使得清風寨從一開始就不是個熱門的升級地點。

雖說元夏樂得清靜，可清風寨里都是些誰？都是血氣方剛正直壯年的土匪山賊，所以大部分npc都翹首期盼著能來個玩家練手發揮光與熱，元夏為此特意詢問過系統，得知目前最高等級的玩家才十六級，來清風寨就是被砍的節奏。

清風寨里的npc們等待了一個月依舊沒有半個玩家，於是大部分都將注意力轉向了後山的動物上，短短五天內就獵到了十餘只雄鹿、五隻獐子和些許野兔，好好的山賊窩變成了獵戶。

跟着面前那名特意放緩腳步讓他好跟上的男人，元夏才走了十多步，旁邊一棵樹上突然跳下來一人！

來人穿着和元夏面前的大漢相似的獸皮衣，手上似乎還捧着什麼，恰好就穩穩落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這就回去了？」

扛着鹿的男人只瞥了他的手一眼，回頭指指元夏：「徐七，給老么搭把手。」

元夏一聽，連忙搖頭：「不用了，我能……」

話還沒說完，那名叫徐七的男人伸手輕輕鬆鬆就一把抓起元夏有些艱難地抱在懷裏的柴火，順手還把另一隻手上的鳥蛋塞到元夏手裏，平常看起來兇惡的眼神里透著些溫和：「零嘴。」

捧著那堆鳥蛋的元夏動作頓了頓，乖乖揣進懷裏。

清風寨里最受照顧的就是老么。

作為最小的npc，老么的力氣也出奇的小，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簡直獨自一人走出寨子都怕被後山上的動物叼了去，在寨子裏的人不能下山的大前提下，元夏每天能做的除了拿着掃帚掃掃地，偶爾跟着別人出去打獵的時候撿撿枯樹枝之外，基本沒有別的用處。

清風寨二十多個npc中只有兩人是女性，其他都是糙漢子。兩個女人中，一名是能單手甩鐵鍋切肉骨利落的廚娘，另一名是比大部分漢子更彪悍的女土匪，基本都沒什麼溫柔賢淑的美德，更別提照顧小孩子，而將一個嬰兒拉扯長大不是容易的事，糙漢子和女漢子對此並不拿手，也就忽略了許多細節，元夏的衣服與頭髮的狀態只能勉強算是乾淨，與整潔絲毫搭不上邊。

一群人在系統設定中基本沒有血緣關係，但寨子裏的npc們還是建立了類似「家庭」的關係，大都順手照顧著細胳膊細腿的元夏，最疼他的就是李二和徐七，為了不讓他無聊，李二每次出去打獵都會捎上元夏，徐七更是次次不忘掏點鳥蛋回來。

「遊戲內的一切都是虛假的。」

全息網游在剛推出之時由於過度逼真，曾經歷了非常嚴重的非議與反對。某些陰謀論者認為，記憶原本就能被偽造，腦電波在遊戲內的經歷有很大的發展延伸性甚至作偽性，如果一個人在遊戲內的的記憶牽涉到現實卻是虛假的，很有可能造成非常嚴重的影響，遊戲公司與政|府甚至可以利用這一點控制人心和輿論，這是對人身權利的侵害，更別說遊戲內的事故很有可能影響人的腦部，造成不可估量的傷害，這類遊戲必須被抵制。

還有其他雜七雜八的反對聲，這使得盛世在第一款全息網游推出之際遭受了非常大的輿論壓力。之後盛世集團與政|府簽下了一份協議與聲明，邀請全部遊戲玩家組成了相互監督的三方，盛世作為甲方，表明除了遊戲開發、系統維護與劇情設計之外不對遊戲進行任何非娛樂性的更改，政|府作為乙方，定時派出技術人員對遊戲進行監督檢查，並承諾不會有任何干涉，更不會私下與盛世集團達成任何「共識」，每個玩家在進入遊戲前都能簽署作為丙方的權利，可以隨時對甲乙兩方提出質疑。

而遊戲內外都會有「遊戲內的一切僅為虛擬場景，請玩家隨時保證人身及*安全」的警告標語，為了進一步確保玩家的安全，登入遊戲之前會有對相貌是否進行調整的提示。七十多年來全息網游這一領域逐漸完善發展，雖然遊戲內因玩家作死而造成的事故五花八門，但質疑聲也少了不少，可「全息遊戲」僅為「遊戲」這一概念早已經在幾十年間歇不斷的宣傳中深入人心，就連元夏這種之前從來都沒有接觸過的人都深深明白這一道理，在成為真人npc之後下意識將npc們當成了不等同與「人」的存在。

但經過這一個月的相處，元夏發現，npc們有人類普遍的情感變化和相差無幾的思維方式，在程序的編寫下生理活動一應俱全，除了能刷新就算「死亡」也能重新來過這點，幾乎和真人沒有差別，相對於現代人類之間疏離冷淡的現象來說，他們甚至更具人情味。

瞥兩眼面前那兩人的一身腱子肉，元夏默默低下頭接受了對方的善意。

「寨子裏大魚大肉多了去，你成天折騰那勞什子鳥蛋做什麼，連塞牙縫都不夠。」李二粗聲粗氣地說了句，回頭丟來一個看似兇惡的眼神。

單手抓着那一大捆柴火的糙漢子徐七咧嘴聳聳肩，咧嘴露出一個有些傻乎乎的笑容：「等會兒讓十八給他烤一串鳥蛋，他還小，得多吃點補補，這鬼地方也沒什麼好東西給他了。」

李二聞言回頭看了元夏一眼，沒有做聲。

徐七見對方沒對此做出什麼評論，又加了一句：「你說，找個人從鎮子上給老么捎點糖果什麼的，順便教他識字怎麼樣？」

正彎腰捏起掉落的一根枯樹枝的元夏莫名其妙地抬起頭，看向提到他的徐七。

李二：「……為什麼突然想到這茬？」

「你看啊，我們都三大五粗不識字，老么這細胳膊細腿比我五歲都要瘦，估計是長不了多高，讓他學學詩詞什麼的，沒準以後還能考個秀才，總不能讓他一直跟我們當個山賊吧？」

考秀才？一個副本怪去考秀才？對不起這真的好好笑，他能笑嗎？

扛着野鹿的李二腳步頓了頓，回頭用看傻逼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徐七幾眼：「誰來教？你來？」

「開什麼玩笑，我又不識字。」

李二嗤笑：「寨子裏又沒人識字，你準備去山下綁個先生來？浣湖村裏有私塾嗎？估摸著得去鎮子上綁吧？你要去？」

徐七一頓，似乎想起了什麼：「我們可出不了後山。」

「那你說個屁！」冷哼一聲，李二轉身繼續往山寨走，「山賊怎麼了？讀書人有什麼好的？迂腐至極，哪有咱們逍遙自在？你這話可別讓三當家聽到，要讓他想起那個人就完了，當心他把你一層皮扒下來。」

說着又瞅了一眼後面慢慢跟着的元夏：「才幾顆鳥蛋能幹什麼？老么還不是瘦的跟猴子似的？這樣以後怎麼出去打劫？」

元夏：「……」

先不說他是個無攻擊性的npc，現在自己的身體才十歲，不覺得就此奠定打劫的基礎有點早么大哥。

至於「那個人」，元夏倒是知道的。

系統特地提及過，在大當家撿來「老么」後過了大約三個月，三當家又在那個亂葬崗撿回來一個男人，那人十八七歲非常清秀，氣質清雅性格和煦，看樣子像是個讀書人。治好傷后他與寨子裏這群粗野的傢伙一同生活了五年，卻在某天不告而別，氣的三當家砸爛了他房裏所有能摔的東西，跟着討厭起了一切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人。

雖然這只是系統安排的設定，但還挺像回事，就連三當家也堅信不疑，只是元夏怎麼琢磨都覺得他有點反應過度。

就好像……老婆跑了一樣╮(╯_╰)╭

不過那個npc也不知道是被系統刷新到別的地方去了還是根本就不存在，這裏也只是某個新手村後山的一個山賊窩而已，最多被玩家當小副本刷刷，npc就算人格再完善也只是一串數據，能有多少姦情。

這麼想着的元夏根本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系統表示，真人npc你實在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