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在這危機之時,沈姑娘還惦念記着他們沒有拜堂,不能讓蔣中明看到自己的臉,她連忙拉下自己的帷帽,又匆匆低下頭。

蔣中明眼神移開,他拉着沈姑娘的手,帶着她快速走過石橋,直等安全了，蔣中明這才放開她的手，沈姑娘只覺得被他握過的手一片火熱,叫人心裏忍不住小鹿難撞。

暴雨似乎在變小，眾人都是疲憊不堪，派去探路的下人回話,說是離最近的村莊還有一段路程,不過前方就有一座廢棄的破廟，可在那裏暫時歇腳。

蔣中明看到沈姑娘凍得瑟瑟發抖,甚麼話也不說,便帶着隨行的家人前往廟裏歇息。

沒過多久,一行人來到破廟,有機靈的下人升起火堆,經過這一場大雨，所有人無一例外全都渾身打濕,幾人圍着火堆烤火取暖，蔣中明特意叫人辟了一塊靠里的乾淨地方,單獨留給沈姑娘和幾個婦人烘乾衣裳。

不一時,又有下人找來乾糧，蔣中明送到沈姑娘那裏，對她說道：「走了這一路，你吃些東西墊墊肚子罷，只不過這些都是粗糧，你莫要嫌棄。」

沈姑娘分明記得她們把東西全扔了，這時看到蔣中明拿來熱乎乎的饅頭，便問道：「這是從哪裏得來的？」

蔣中明笑道：「我打發人騎馬去遠處的村莊買回來的。」

沈姑娘默然，他們這一行人，帶着好些個婦人，大大拖慢了行程，要是只有他們這些男人，恐怕就不用在這破廟裏躲雨了。

「是大家都有，還是只有我？」沈姑娘又問。

蔣中明說道：「放心罷，都有呢。」

他看到她頭髮和衣裳都已烘乾，便坐了下來，說道：「這場雨來得太突然了，等到雨停了，我派人去尋落下的東西，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回來。」

沈姑娘想起她的陪嫁等物，也是心疼不已，衣裳首飾花費了家裏不少銀子，是她娘親自置辦的，最可惜的是她從家裏帶來的書本，都是她自小熟讀的愛物。

「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雨下得那麼大，咱們能保住性命，已是不容易了。」

蔣中明聽到她嘴裏說『咱們』，嘴角不禁輕輕揚起，剛才驚鴻一瞥，他還沒來得及看清她的容貌，但是那雙清亮的眼睛卻像是烙在他的心頭似的，竟是久久揮之不去。

蔣中明的眼神太過熾烈，他看不到沈姑娘，沈姑娘卻能透過薄紗看到他，她有些難為情，心裏又是羞又是急，便道：「你在看甚麼？」

蔣中明眼神下垂，不好意思承認自己竟看她看得痴了。

隨行的婆子去打水了，兩個人默默坐在火堆旁邊，蔣中明拿着一根樹枝撥了撥火，他看家人們都站在遠處，於是低聲問道：「你的閨名是個瑤字嗎？」

沈姑娘嘴裏『嗯』了一聲，蔣中明手裏的樹枝並無意識的在地上划著，沈瑤卻看清清楚楚，他在地上划的筆劃，正是自己的閨名。

想到再過不久就要到京城了，沈瑤問道：「京城是甚麼樣子的呢？」

蔣家世代居住在京城，對那裏自是十分熟悉，他想了一下，說道：「和山陰縣不同，每日都是人來人往，吃喝雜耍很熱鬧。」

沈瑤一個閨閣女子，所見所聞都是從書本上來的，她聽他說起京城的情形，笑道：「要是有時機，我倒想見見京城到底是怎麼個熱鬧法兒。」

話說完了，她方才覺得自己說的不妥當，侯門高府的人家，夫人奶奶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說這些話，豈不是會讓蔣中明多心。

誰知蔣中明毫不在意，他道：「我往常很少出門，倒是我的幾個小廝，知道不讓新奇好玩的地方，等到有空了，我帶你一同去頑。」

沈瑤暗自放了心，這還是他們第一回說這麼多話，一時之間，兩人的距離好像拉近了不少，蔣中明又和他談起京城的風土人情，不久，有長隨來回話，說是雨停了。

天時還早，蔣中明猶豫了一下，他問沈瑤：「你若是累了，咱們在這裏歇一夜也可行。」

沈瑤不禁笑了出來，她說：「這荒山野嶺的，就是歇也歇不好，不如趕一趕，等到有人煙的地方，再好生安歇。」

蔣中明見此，便吩咐家人準備趕路。

只說他們這些人，離了破廟，找到村莊投宿，這且不一一細訴。

如此又過了兩三日，蔣中明總算帶着沈瑤回到京城，此時，離著蔣府定下的婚期還有數十日，蔣家包下京城最好的一間客棧，專門給沈瑤留做發嫁的地方。

到了京城，蔣中明不能陪在沈瑤身旁，他體諒沈瑤遠離家人，孤身一人待嫁，打發了家裏穩妥的媳婦婆子在客棧伺候，又深知她喜愛讀書，親自挑選了許多書本送去給她解悶。

臨着婚禮的前三日，沈瑤正在屋裏看書，婆子進來回話：「姑娘，沈公子派人送東西了？」

沈瑤一笑：「他又送甚麼東西來了？」

這幾日，除了書籍，京中各色吃食玩物，蔣中明送來了許多，就連蔣家服侍的下人也說，還是第一回看到家裏的少爺這般討好一個女子。

說話之時，有幾個婆子抬着籠箱進屋，打頭的是一個精明幹練的媳婦子，她對沈瑤屈膝行了一禮，說道：「大爺吩咐奴才們將這些東西送來，說是姑娘從家裏帶來的，還請姑娘清點。」

沈瑤一驚，她打開箱籠，裏頭裝的是家裏給她裁剪的衣裳，還有那幾件首飾，都是一樣兒不差。

只是當日雨下得太大，書本都打濕了，好些書一看就是重新曬乾修補過的，那媳婦子又對沈瑤說道：「大爺說了，有幾本書毀得太狠了，實在沒法子修補，那幾本書家裏都有，姑娘過門后若是要看，儘管到大爺那裏去取便是。」

沈瑤看到這些失而復得的東西，心情萬分激動，她沒想到蔣中明如此有心，當真都替她找回來了。

沈瑤摸著自己的書，想起蔣中明如此體貼，她心頭熱乎乎的，那媳婦子說道：「奴才這便要回去復命，姑娘可曾要給大爺帶甚麼話？」

「不必了。」道謝的話，等她見到他，親自跟他說。

三日後，便到了蔣中明與沈瑤大婚的日子，蔣家是京里的世家，他又是青年公子裏的人中翹楚，婚禮的這一日，自是引來許多人觀看。

沈瑤一夜未眠，天將亮時才迷迷糊糊睡着，還沒睡到片刻，又被嬤嬤叫起來梳洗化妝，此時，她已裝扮一新，安安靜靜的坐在房中等候蔣中明。

過了半日，沈瑤聽到外頭傳來一陣宣鬧聲，她心口一緊，連忙坐直身子，隨後就見她貼身的嬤嬤急急忙忙跑過來回話：「姑娘，新郎來了。」

屋裏的幾個婆子丫鬟關上房門，攔著要喜錢，外頭鬧哄哄的，礙著蔣中明的身份，也只稍微鬧了一下，就將大門打開，放他們進來了。

屋裏到處都是人聲，沈瑤坐在床上，她矇著蓋頭，感覺有一個人正朝着自己走來，正在她心情緊張之時，身旁的喜婆說了一長串吉利話，又恭恭敬敬的請她出門。

沈瑤沒有聽到蔣中明的聲音，但她起身時，蔣中明伸手扶了她一把，這讓沈瑤安心了許多，她把手交給喜婆，任她牽引著自己出門。

再往下的事，沈瑤就迷迷糊糊的了，她先上了花轎，一直走了許久，聽到身旁的喜婆提醒說花轎進了蔣府，進門之後，只覺得蔣府很大，她隨着蔣中明走了半晌，方才來到一個正堂，先拜見了天地，又拜見蔣中明的祖父，並他逝去爹娘的牌位。

拜了堂，沈瑤被領進新房，新房比外頭安靜很多，偶爾會有丫鬟進屋走動的聲音，蔣中明沒來掀蓋頭，她就一直坐在床上等著，不知過了幾時，外頭傳來一個聲音：「大爺來了。」

接着，屋門被推開，沈瑤聽着他的腳步聲，一步一步朝着自己靠近。

今日是他們大喜的日子，蔣中明被灌了許多酒，他坐在沈瑤的身旁，目不轉睛的看着眼前的新娘子。

沈瑤等了許久，還不見他掀蓋頭，她交叉放在腿上的雙手動了一下，蔣中明便緩緩掀起紅蓋頭。

沈瑤羞赧的低下頭，她聞到蔣中明身上有淡淡的酒氣傳來，說道：「你喝了酒？」

「嗯，不多，就幾杯。」蔣中明望着她說道。

屋裏光線微暗，沈瑤又低着頭，蔣中明看不清她的臉，於是微微矮下身子，想和她對視，沈瑤臉上一紅，她飛快的抬眼看了他一下，那蔣中明就像是被甚麼擊中一般，直勾勾的看着她，一動也不動。

沈瑤輕輕推了他一下，又指了指旁邊放的合巹酒，蔣中明回過神來，他端起酒杯，一杯給她，一杯自己執著，兩隻酒杯連着紅線，蔣中明和沈瑤互視一眼，兩人抿嘴一笑，飲下這杯酒，從此一生做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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