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飲茶

第695章飲茶

人們從漢王正堂陸續退出來,竊竊私語間,漸漸散去。

這次漢王府聚議,其實和朝會差不多,只不過上面坐着的是漢王殿下,而非皇帝罷了。

而正式的朝會又分為大朝小朝,大朝會對於臣子們來說,其實很多時候都是形勢大於過程,因為大朝會上宣佈的政令,都是小朝會上議定了的東西,一般不會有所改變或者發生什麼意外。

如果有事發生,比如在大朝會上有人跳了腳,或者當庭抗辯,那隻能說明出現了明顯的政治事故,是要鬧出人命的。

相比之下,小朝會要重要的多,皇帝會和中書,尚書等省近臣以及涉事官員進行商議,幾乎所有大事都會在小朝會上議出結果,隨後在大朝會上進行宣佈。

當然了,此前漢王府正堂中發生的一切,和朝會相似,卻又有所區別,因為方才廳堂之中,只有漢王一個人的聲音,其他人幾乎都只有聽着的份。

王權獨大的跡象很明顯,而這也是亂世諸侯最重要的特徵之一,他們一般都是戰爭中走出來的雄主,和皇帝肯定不一樣。

三件事,聽上去都很簡明扼要,沒有耗費太多的時間,可涉及之廣,卻是顯而易見,臣下們需要一段時間仔細琢磨,並消化下來。

而內政就是這個樣子,不會像大部分想像中的那樣,誰誰誰上了奏章,皇帝見之大喜,立即下發頒行,然後眾人稱讚,皆大歡喜。

那是史書帶給人的錯覺,因為其中只會記錄重要的事件,卻把過程簡化了,實際上的情況是,政府機構下發的每一條政令,不管後來評價優劣,都是很多人努力的結果。

漢王殿下交代下來了三件事,主旨明確,細節處卻要經過臣下們的仔細商議,才能頒行下去,而這之前,所有參會之人都要想一想,自己能在其中起到什麼作用,又可以得到什麼好處,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得失問題。

可以想像的,很快中書以及六部主官案上,便會多出許多遞上來的文本,其中承載的都是官員們的才能以及他們的期望。

這就是官場……

而已經大致邁過這個過程的人們,也不輕鬆。

像戶部侍郎蘇便悄悄落在後面,和吏部尚書溫彥博漸漸湊在一處,低聲交談著,漸漸脫離了人群,往府中小路轉了過去。

走不多遠,有一處樹木環繞的涼亭便出現在他們面前,不過卻已有人捷足先登,中書令陳孝意正端坐於石椅之上,閉目養神。

身前石桌上,熱氣騰騰的煮著香茶,兩個府中僕從小心翼翼的侍弄著茶爐,觀看着火候,很顯然,人家早有準備,可能事先便已吩咐人準備了。

蘇和溫彥博兩個對視一眼,心裏不約而同的道了一聲,姜還是老的辣啊。

其實也沒什麼奇怪的,他們都是漢王近臣無疑,陳孝意兼任過李破府中長史,溫彥博也曾在李破身邊當過司馬和長史,蘇差點,只當過司馬。

所以說,他們對如今的漢王府都很熟悉,在府中用耳目眾多這樣的詞來形容,也不為過,至於對漢王殿下的脾性,習慣等,也各有見解。

這樣的便利在身,不用的話那不就是傻子了?

蘇年輕些,首先給陳孝意見禮,「下官見過中書,中書閑雅,好生令人羨慕。」

陳孝意微微睜開眼睛,拱手回禮,笑道:「忙裏偷閒,正待來客,兩位來的正好,還請入座……」

兩人同時施禮道了一聲叨擾,這才上前坐了下來,一番禮儀,優雅而又從容,這就是此時的貴族,禮儀之說已經刻進了他們的骨子裏,只簡簡單單的對答和動作,便讓一個「偶遇」的茶話會充滿了可以入畫的儀式感。

茶香四溢間,溫彥博點頭贊了一聲,「好茶。」

陳孝意和蘇瞅著一臉肅穆的溫大臨都是暗笑,陳孝意好茶的名聲早已在晉陽傳開,他拿出來,並能在漢王府飲用的自然是好茶。

而且他們也都知道,溫大臨這個晉陽土著底蘊到底差了些,多年奔波下來也沒怎麼享受過,文章和才能都是一時之選不假,可論起其他的嘛,就和他們沒什麼共同語言了,也只是品茶的時候道上個好字的份。

相比之下,陳孝意這樣家世年歲經歷都擺在那裏的東都舊臣不用說,蘇出身豪門,茶酒之道是打小就要學習的課程,不然出去哪裏有臉道上一聲出身武功蘇氏?

他只用鼻子聞一聞,就知道茶名,之外茶性等也是瞭然於胸,只是這會兒不便在溫彥博這樣的「土包子」面前表露而已。

三個人默默飲了兩杯,身子都變得暖洋洋的,顯然此茶很適合秋天飲用。

陳孝意眉眼張開,舒服的嘆息了一聲,打開了話題,「主公頗有急迫之意,兩位可知緣由?」

溫彥博微微搖頭,道:「之前大王率軍過河,進據河南……可是因戰局所需,才有今日之會?」

蘇想了想隨之道:「年末賞功,已成定例,許是大王因軍功之事,才至於此?」

陳孝意一聽就明白了,這兩位心裏也沒譜,都是猜測之言,就算說的有理也做不得准,其實他們三個人都清楚,此次李破說的三件事,之前雖都有徵兆,並無多少突兀之處。

可話說回來了,他們都跟隨李破多年,對李破的行事風格瞭然於心,除去領兵作戰,其他事做的都是不急不躁,絕不圖眼前之功,看的是個長遠,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主公有皇者之風云云。

可現在剛回晉陽,沒見任何人,埋頭府中呆了幾天,一點風聲也沒露,便拋出來幾件大事,還都有意在年前完成,和之前行事大相徑庭,他們的心也就都拎了起來。

實際上歸結起來,就是他們認為,李破有了急躁之意,顯然有什麼事發生了,而他們卻無所覺,這可以說是失職,對於自負才能的他們來說,是很窩心的一件事。

三個人再次沉默了下來,又飲了幾杯,溫彥博額頭冒汗,才沉聲道:「不管如何,吾等自當儘力為之而已。」

蘇斜眼看過去,心說,你倒說的輕巧,吏部只需按部就班便成,咱這戶部找誰說理去?秋收剛過,收稅就是一件麻煩事,說不得還得跟禮部王澤去打交道,之後封爵之事也逃不脫……

這都不算,南邊要輸運糧草,各處駐守兵馬也要過冬,河東一直在丈量田畝,也在整理戶籍,再者分發田地也是一件大事,軍屯和民耕也要分開,這麼多事壓在一處,戶部那點人夠用嗎?

然後就是人事任免,戶部初立,這同樣也是一件大麻煩……還有鑄幣……

想到這些,蘇嘴裏滿是苦水,小白臉都變黑了不少,心裏不由罵上了娘,他娘的,俺也是自己尋死,肚子都撐圓了,竟然還去琢磨什麼鑄幣,真見鬼。

嘴上不由道:「總要寬限些時日才好啊,有些事……急不來的……」

溫彥博看着蘇那張苦臉,嘴角微翹,忍住笑。

當然了,也不怪他有些幸災樂禍,吏部和戶部天然就存在競爭,吏部向為六部之首,可不亂什麼時節,戶部勢大權重也是不爭的事實,弄不好什麼時候,蘇家子就要踩到吏部頭上去了呢。

就比如現在,大王要封爵,此正吏部之事,可戶部卻要從中摻上一腳,對於溫彥博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好徵兆,即便對蘇本人沒什麼看法,卻也警惕了起來。

陳孝意抿了口茶,笑道:「元宰勿憂,主公乃通情達理之人……溫大臨所言不差,儘力為之而已,若有不協,主公也不會怪罪吾等。」

還是老臣沉得住氣,中書的擔子一點不比戶部輕,看看人家說的什麼?蘇面上露出愧色,拱手道:「中書說的是,蘇受教了。」

陳孝意當時就被「噁心」了一下,你個蘇元宰是什麼人,老夫清楚的很,以往可沒見你這麼恭敬呢,今日弄的這般虛偽,之後是想把事情都推給中書來做嗎?做夢去吧……

這些傢伙鬥起心眼來,可就非是西北姑藏城中的人們可以相比了,每句話好像都存着試探和另外的含義,稍微笨一點的人,幾句話間指不定就掉坑多少次了。

而他們不約而同的聚於此處,可不是為了相互商議什麼的,這裏是漢王府正堂去往內宅的道路之一。

也是漢王殿下習慣經過的地方,鑒於之前漢王殿下「懶政」,內宅的門戶不好進了,他們便尋了一處漢王的必經所在來堵他。

三個人一坐就是半個多時辰,不斷有人過來稟事,都被他們三言兩語打發走了,偶爾會有僕從戰戰兢兢的湊過來,在他們耳邊嘀咕幾句,那是在彙報漢王殿下的行蹤。

三個喝了一肚子水的傢伙,漸漸也察覺出了不妥,這樣明目張膽的刺探之舉,很犯忌諱,尤其是對那位大王來說,指不定就會生出什麼事情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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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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