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0章竇氏(六)

第910章竇氏(六)

送走了竇德明,竇誕並沒有放鬆下來。

他與竇德明談的倒是不錯,還留了竇德明用了晚飯,竇德明雖然年歲比他還要大上一些,對他卻執禮甚恭,地道的晚輩見到長輩的做派。

在他面前竇德明也沒隱瞞什麼,說了自己的難處,並向他保證會見機行事,可事情成與不成,卻無任何把握。

其實不管竇德明是故作姿態,還是真心想幫他這個叔父一把,竇誕都沒指望竇德明能幫多大的忙,實在沒那個交情嘛。

竇德明來到他面前讓他放心了一半,他需要有人在吏部給他傳些消息,多年未曾回京,他的消息太閉塞了,只要竇德明有心,他的耳目便能靈通一些。

官場向來如此,一個消息的價值也許就價比千金……再者就是官場中人相交,大多都是相互利用,兩個人都是扶風竇氏子孫,要親近一些,可之前未曾多做走動,那麼現在就還是利益為先。

竇德明能來主動拜訪於他,算是給足了顏面,不管幫沒幫上忙,這個人情他必須記下來。

實際上竇誕認為真正能幫得上忙的另有其人。

那就是他的連襟,前益州都督,現任工部侍郎的紀國公段綸……

段綸的父親是前隋兵部尚書段文振,楊廣的肱股之臣。

段文振這個人很了不起,幾乎參加了從北周到前隋開皇年間的所有戰事,戰功赫赫,幾乎無人能及。

段文振在時,各衛府盡都聽令行事,不敢有違,後來震懾眾人的衛文升,樊子蓋等人,當年都曾是他的部下。

段文振歿於第一次征伐遼東的路途之上,李破還曾給其戴過孝呢……

段綸是段文振次子,娶李淵長女琅琊公主李秀成為妻,曾任益州都督,因與行台尚書令李孝恭不合,李孝恭參其陰謀不軌事,遂罷職回京。

他在益州掌控大權,不管是對待李孝恭這樣的李氏親族,還是那些下屬都很隨意,差不多可以說是頗為跋扈,回京受罰其實也不算多冤枉他。

只是眾人說他想要謀反卻沒什麼真憑實據,於是復為秘書監,左光祿大夫,很快就又晉為工部尚書,李淵喜歡用自己人的習慣讓其迅速升遷,差一步就能當宰相了。

李淵敗亡之後,工部尚書順便易主,段綸也就成了工部侍郎……也許是在益州任上的事情觸動了他,所以他對仕途好像不太感興趣了,在家裏修道煉丹,很是為人所詬病。

別看段文振那麼厲害,可他們段氏卻一直人丁單薄,據說當年還有個和尚對段文振說他殺伐太過,會累及子孫。

不知那和尚最後怎麼樣了,反正好像還挺準的,段綸兄弟三人,現在就只剩下了段綸老哥一個。

而段綸膝下也只獨子一人,段氏眼瞅著就要絕根了的樣子。

作為段文振的兒子,段綸的人脈那就不用說了,朝中老臣大多都要給他三分顏面,在衛府中的勢力就更加的根深蒂固,不然的話,即便他娶了李淵的女兒,也不可能升遷的那麼順利。

最為重要的一點則是,段綸和門下侍郎長孫順德是親家,長孫順德的長子長孫某娶了段綸的女兒段簡璧為妻。

同為駙馬,竇誕和段綸還算有些交誼,段綸那人比較驕傲,是很難相處那種人,倒是和竇誕交往時很是用心。

估計是因為竇誕的家世,以及同為駙馬都尉的緣故,至於才能啊,會說話啊什麼的,在人家段綸眼中都不算什麼。

還是一樣的流程,選個人家休沐的日子,送上拜帖,得到回帖之後,到了晚間便和妻子一道去了段府。

段綸比竇誕要大上幾歲,但人家家裏沒那麼多的煩心事,也不為娶了李淵的女兒而擔心,甚至於當不當這個工部侍郎在他這裏也不算個事。

他們家人丁過於單薄,甚至可以說沒有門楣需要他去榮耀,官場上只要別碰上李孝恭那樣的傢伙,基本上沒人敢來招惹於他,於是日子過的逍遙如同神仙一般。

容光煥發的樣子看上去比竇誕要年輕的多,讓心裏堵了一堆糟爛事,弄的焦頭爛額的竇誕羨慕不已。

李二娘比他還羨慕,他們姐妹三人,數她過的最慘,李大娘是二婚,當初她背地裏還笑話過人家,如今看來啊,人家這才是真的福氣……這會她就羨慕起了段綸家中人丁單薄來了,沒那麼多的閑言碎語不說,也沒個閥主想要休了弟媳出門不是?

尤其是李三娘,當年就能拉起好幾十萬人來攻城略地,如今更了不得,張開羽翼竟是在覆巢之下護住了那麼多人,讓她連嫉妒之心都升不起來了。

………………………………

夫婦兩人在段綸這裏受到了熱情的接待,讓落魄之中的夫婦二人都非常感激。

段綸這人缺點多多,可待人從來都很實誠,有什麼說什麼的那種,因為沒幾個人需要他去奉承巴結,這也是他在益州任上得罪了很多人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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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了竇誕憔悴的模樣,段綸就把著竇誕的胳膊「安慰」道:「三郎的事俺也聽了一些,莫要與那些小人一般見識,俺和三郎皆七尺男兒,你得跟俺學學,將心放寬些,做下的事認了又能怎的?無需向人解釋……」

竇誕……

苦笑了幾聲才道:「俺怎能與姐夫相比?你向來英雄了得,氣概非凡,俺卻只一凡夫俗子,煩惱之事自然極多。」

這個馬屁拍的不錯,段綸哈哈大笑,他修道也有幾年了,確實也覺得自己已非肉體凡胎……嗯,竇三郎還是那麼有眼光,一眼就瞧出來了。

段綸性情比較古怪,人脈大多都是他父親留下來的,他自己的朋友卻是不多,今日竇誕登門造訪,他自然非常高興。

於是在後宅擺下酒宴,款待來客。

酒喝了幾盞,便問起蜀中的事情,他在益州任上待過兩年,對那邊很是熟悉,當初他大權在握,私授官爵的事情沒少幹了,也很是剿除了些南蠻,可以說在巴蜀頗有功績,卻也並非沒有過錯。

段綸對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認知很清晰,卻無任何悔意,就像他剛才說的那樣,做了便是做了,沒什麼好解釋的。

其人也確實言行如一,回到朝中除了謀反的指認之外,其他的都不做辯駁,因為包庇他的人太多,也沒人能奈何得了他。

竇誕也沒什麼好隱瞞的,蜀中的事情撿著要緊的說了一些,對着段綸也不需遮掩,說到李孝恭和劉弘基兩人時更是破口大罵,順便發泄了一下憋屈至今的心情。

段綸更高興了,在蜀中他算是和李孝恭結下仇了,聽了竇誕的描述,連連點頭附和之餘,覺著竇三郎原來竟是這樣的性情中人,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呢,不然深交一番豈非樂事?

嗯,這場面其實可以視作是兩隻人生敗犬在經過社會打磨之後,產生了不小的共鳴,擱在前兩年,哪怕是一年前,兩人也絕對不會這麼歡快的坐在一起飲酒。

當竇誕說到李孝恭病倒在金州,可能再回不來長安的時候,段綸扼腕嘆息,他還想着藉機狠狠羞辱一下那廝呢。

兩人邊喝邊聊,竟是頗為融洽,等到段綸談起他的修道生涯來,讓竇誕大為訝異,不免勸了幾句。

段綸此時看竇誕哪哪都順眼,若是旁人勸他,他定要發火,可竇誕相勸,他就覺著真的是在為他着想,像別人就不可能在此事上來阻攔於他。

這一頓酒喝到很晚,竇誕病體初愈,不勝酒力,醉醺醺的打開了話匣子,倒出了滿腹的心酸,再夾雜上少年時的一腔抱負,說着說着便掉下了眼淚,段綸陪着也是大哭……順口大罵竇衍等人不是東西。

這一晚竇誕喝的爛醉如泥,段綸也吐了滿地,於是竇誕也就宿在了段府之中。

第二天竇誕醒來,回想昨晚的一切,好在他沒喝的斷了片,還能隱約記得都說了些什麼,又是怎麼從廳堂的牆壁上拔出刀子,舞了一圈然後一刀斬在案上,就像斬在仇敵脖頸上一般,痛快的又哭又笑。

段綸也瘋了般鼓掌叫好,手舞足蹈的為他打着節拍……

我的天……竇誕捂住了額頭,他竇誕七尺男兒,竟是放浪形骸至此,真是愧對祖宗教誨……只是他也頗覺世事奇妙,竟一至於斯。

昨日以前,他怕是做夢也不會想到能和段綸兩個言談無忌,還一起喝的爛醉……是他竇光大交友的本事漲了,還是段從禮變得好說話了呢?

輕輕嘆了口氣,酒後如此失態還是平生第一遭……然後就乾嘔了兩聲,昨晚喝的實在太多了。

他這裏有了點響動,守在外面的婢女探頭瞧了瞧,問候一聲便招呼著人一擁而入,開始給竇誕更衣洗漱。

還沒等他去尋段綸,段綸已經找了過來,「三郎酒量不錯,可惜還是差了俺幾分,怎麼樣,可還成嗎?若是無事,便隨俺去城外走上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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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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