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終章（下）

關玉做夢都想柳蒹葭不得翻身，一輩子活在恐懼，內疚，不安里，這樣受傷的她大概才能得到一點慰藉吧。

於是，抱着復仇的心，一個人在異國他鄉十餘年，雖然曾經想過要忘掉一切，可是仇恨才是支撐她的唯一動力。

於是，她在這樣的動力下堅持了下來，並且終於等來了今天——復仇的日子。

可是，現在，她被柳菲的話說得一陣迷茫，即使報復了她，可這世界上真心待自己的柳蒹葭的父母，又置他們於何地呢？

被他們知道的話，又是怎麼樣的傷心呢？

關玉木然不語，一旁的柳菲看在眼中，心裏默默嘆了口氣，說起來，好多年前，也有一個女孩子跟她一樣的倔強吧，只是，那時候的她並沒有一個好的結局啊。

「看得出來，蒹葭是真的在懺悔啊。小玉，你們本該情同姐妹，何至於弄成今天這個樣子？蒹葭並不是不知悔改的人，她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很愧疚，尤其是對你，不是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小玉，為了你自己，為了珍愛你的人，難道不該放下心中的仇恨嗎？」

關玉對這話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腦子裏全是小時候的回憶，高興的，傷心的，一起歡笑，一起流淚……然而，這種事，也許這輩子都只能出現在夢中了吧？

關玉這般想着，忍不住看了柳蒹葭一眼，她正一臉期待，兩人的目光正好重疊，關玉從她的眼中看出了三分期待，三分愧疚，三分迷茫——期待自己的原諒，愧疚她所犯下罪孽，迷茫以後該如何相處——很簡單的讀懂了她的心思，關玉忽然想到，自己所做的這一切，不就是為了她的懺悔嗎？

「我……」

……

「阿姨，我們在這裏幹什麼呢？」小男孩兒緊巴巴的盯着旁邊的女人，「阿姨會來這裏嗎？」

女人自得滿滿，親昵的摸了摸孩子的腦袋，輕聲道：「相信阿姨，回來的。」

此阿姨非彼阿姨，女人自然知道小孩子的心事，也不知她哪裏來的信心能對孩子許下承諾。

不知道是不是遺傳，為什麼李家的孩子從小就這般聰明呢？

李鸞，李凰，李明月，李曌……哪一個不是從小就展現出自己的妖孽之姿？拿李鸞來說，她十二歲跟着賀顏出席董事會議，從十六歲開始接觸家裏的生意，到十八歲已經能獨當一面，自己管理公司……乃至現在，是李氏帝國中的第三實權人。這並不是依靠裙帶關係，依靠賀顏李宓所能做出的成績。

而家裏的另外兩個女孩子，李曌和明月又不是從小就冰雪聰明嗎？所幸已經有作為長女的李鸞站出來，不需要她們負擔什麼，不然她們的成就未必不如李鸞。

至於李鳳年，如果他願意的話……

到了現在，一個卿顏智慧雙全，一個趙毅七竅玲瓏，彷彿就是當初的李鸞李鳳。

她寵溺的望着孩子，心想：「她不願給你的，讓我來給你吧。」手輕輕的落在小毅頭上，聲音響起：「小毅，你以後就跟着我吧。」

小毅抬頭，小小的目光中，眼神有過一絲迷茫，隨之是滿滿的堅毅。

「阿姨，我知道很多很多事。只是阿姨不願意告訴我，那我就當一個笨笨的小孩好了。不去期待，不去奢求，只圖安穩。阿姨也好，媽媽也好，我所滿足的，只有跟阿姨一起生活……」說到這裏，小毅語氣已帶着哭音，「所以，所以……只要阿姨能夠幸福的話，小毅就算進孤兒院也沒什麼……」

李鸞憐惜的看着小毅，輕聲道：「傻孩子，說什麼呢，有我在怎麼會讓你進孤兒院呢？再說了，你阿姨並不是不要你，只是她需要一點時間而已，小毅，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對嗎？所以，小毅，不要哭，開開心心的等阿姨回來接你，好嗎？」

「……嗯……」堅強的他，並沒有讓眼淚掉下來。能夠哭的地方，就只有廁所和爸爸的懷裏，所以，堅強的他，並不會哭泣。

……

「已經……回不來頭了~」

關玉忽然落下兩行淚來，口中呢喃著說出這句話。

聽得柳菲一驚。微微蹙眉。

「只要你肯放下仇恨，為什麼不能回頭呢？」柳菲慈藹的說道。說着伸手放在關玉頭上，親昵的觸感讓關玉想起兒時母親的溫暖。

這個人，真的好像……

「不行的……已經，回不來頭了……」關玉流淌著淚水。

柳蒹葭見她如此，忍不住說：「小玉，只要你肯原諒我，我們還是親人，不是嗎？」

關玉含淚的目光直勾勾看着她，裏面充斥着看不懂的色彩。

柳蒹葭被這目光看得心裏一涼，脊背隱隱流汗，似乎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的眼神中，像是在掙扎，猶豫。

關玉為了復仇而來，不可能只是像這樣簡單的用李鳳年來氣自己。一定，一定還有什麼手段沒有使出來。

關玉肯定不止這些準備，猝手不及的是柳菲的懷柔手段，讓她的心裏防線一下子崩潰，留下的後手，怎麼也使不出來了。

柳菲輕聲嘆氣：「到底是為什麼呢？」

關玉抬起頭，淚蒙蒙的眼中，流露着痛苦：「因為我……」

……

「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女人忍不住開口。

男人嘆氣說：「當初種下的惡果而已。」

女人冷笑：「柳蒹葭也是個沒腦子的蠢貨。」

男人無奈：「那時候，她的確犯傻。只是誰也不知道，會發生後來這些事。」

女人不以為然：「你也是個蠢貨。」

「不可否認的一點。」

「怎麼，看你的樣子，似乎有些捨不得？」

「我只是擔心她們罷了。」

「擔心？擔心誰，柳蒹葭還是那個關玉？」

「大概，都有吧。」

「呵呵。」她忍不住冷笑起來。

「說到底，這些事都由我而起。不過，有我父母在，也該告一段落了吧。」

「你想的太簡單了。」

「怎麼？」

「那個關玉，會像你想的那麼容易放棄嗎？我看啊，柳蒹葭多半會沒臉再待在國內了，會再次回法國去吧。」

說着，男人的臉上隱隱露出擔憂之色，或許她說的是對的。關玉，的確不會那麼簡單就放棄的，特別是……

「更何況，那個關玉為了報仇，竟然連這種事都想的出來。」

「我也沒料到。」

斜着眼看他：「不如說你是順水推舟？」

男人大怒：「怎麼可能！這種事，我怎麼會……」

「不然她會那麼容易借種？」

「我……」

「你看你也說不出話來了吧？」

「只是，在事實面前一切的辯解都顯得蒼白無力罷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她說的事假的呢？」

「假的？」

「就是她懷孕那件事！」

……

房間中再次沉默。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關玉身上。

當她說出這件事「我懷孕了」后，柳蒹葭的心歲碎了無數瓣。

「你說的，是真的？」

李凰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着關玉，目光中透露出你敢騙我就死定了的意味。

關玉低垂著頭，不容辯解。

李凰一下子站起來，急迫的想走到關玉身邊，拉着她確定，卻被李宓的拉住了。

李宓微微搖頭。輕聲道：「別急，我們去找鳳年。」

李凰點點頭，看着關玉道：「鳳年在哪裏？」

關玉沉默不語。

李凰提高了聲音：「鳳年在哪裏？」再問了一次。

關玉還是不開腔。

「我……帶你們去吧。」

柳蒹葭顫巍巍的聲音響起。

李凰點點頭，看了柳菲一眼，輕哼一聲：「你慣出來的好兒子！」

柳菲臉色微變。

李宓瞪他：「這些事回家再說，先去找鳳年。」

李凰臉色難看，幾乎將憤怒毫不保留的表現在臉上。

然而，等他們過去，哪裏能找到人呢？

……

夕陽，緩緩下沉。

橘紅色的太陽將要落下地平線，遠遠的看去，如果一幅唯美的景畫。

「終於，又只剩下我們兩個了。」她說。

「就像那天一樣。」

「是呢。」

「這次你不會再離開了吧？」

「那次因為我的懦弱離開，而輸掉了你，弄成今天這幅樣子。你覺得我還會犯同一個錯誤嗎？」

「那就好~」

「真希望，能這樣一輩子走下去。」

「是啊。能與你一起，就好。因為有你的地方，便是我的歸宿」

「這一生，我不悔，即使再苦，再累，一想到和你再一起的時光，總能變苦為甜。唯一後悔的事情，就是將你拱手讓出，這一次，一定，一定不悔了。」

「嗯。」

「就像這樣，不管生死，不問前路，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夕陽下，那兩個人，會走向何方呢？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