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4章大勢(十一)

第784章大勢(十一)

「宇文士及,見過漢王殿下。」強忍着身上的劇痛,宇文士及一躬到地,即便是拜見秦王李世民的時候,也不見他如此恭敬。

心情不錯的李破只擺了擺手,「免禮吧。」

等宇文士及起身的時候,腦袋上的汗嘩嘩的就流了下來。

孫思邈沒其他幾個大夫那麼多的忌諱,立即上前給他查看傷口,隱約間又有血漬殷了出來,傷口稍有崩裂,但問題不大。

孫思邈暗自搖頭,這些人啊,名利之心如此重法,偏又怕死的很……天下間這樣的人要是少上一些,如今這世道也就不會這麼亂了吧?

而在李破眼中,一個活着的宇文士及比只剩下一口氣的竇軌價值就要高上許多了。

宇文氏是出過皇帝的家族,可他們和竇氏,韋氏這樣的漢姓不一樣,鮮卑人和匈奴人當中姓宇文的多了去了,很多人都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而且按照當年這些外族的習慣,許多部屬都會跟隨自己的將主,軍主的姓氏,於是宇文一族也就更加的龐大了起來。

宇文述這一支就是宇文閥當中非常顯赫的一脈,其父就是北周上柱國宇文盛,關西門閥的奠基人之一。

別看祖先都是外族,實際上宇文閥已經漢化的差不多了,像宇文士及這一脈,上數不到十代人,再往前就追溯不上去了。

他們和漢人的那些千年大族沒法相比,所以也就更不可能留下什麼自己的東西,連文字都丟的差不多了。

比如宇文士及就號稱文武全才,不但在關西文壇有着一席之地,更是秦王府文學館中的一員,與褚亮等人並列。

當然了,關西人擺弄文章,也就那麼回事,不然楊廣也不會跟關西貴族們吹噓什麼論起文采來朕也應該當你們的皇帝。

此時李破瞧著這個半老不老的小白臉,可不管他傷的有多重,接着就問,「你怎就篤定俺就是漢王?」

宇文士及心下是大大鬆了口氣,聽說漢王李破嗜殺成性,常常以虐殺戰俘為樂,像李仲文,慕容羅睺等據說就是這麼死的。

李氏,慕容氏都是不讓宇文氏的大閥,隨隨便便就掉了腦袋,讓很多關西貴族都驚懼的很,只是大家嘴上不說而已。

宇文士及是真怕一見其人,就被拉出去砍了,那得多冤啊?

可見兩邊相互征伐多年,各自的形象在對方那裏都妖魔化的厲害,李破是如此,李淵父子也不例外,比如說你如今再去晉陽城中問問,當年寬厚英明的唐公早就面目全非,差不多淪為匪人了。

這裏面有王氏的功勞,同樣也是李破故意為之,更有李元吉的貢獻,這就是早年間的宣傳戰,和後來差不多,只是沒那麼精確,影響範圍也沒那麼廣而已。

所以等到大家見了面,也就有了百聞不如一見的感覺。

宇文士及的擔心就很無謂,李破從無濫殺之舉,關西貴族在他面前掉了幾顆腦袋不假,卻全都有所考量,更多的則是甄別任用。

「漢王氣度非凡,異於常人多矣,士及怎會錯認?」

李破抿了抿嘴唇心說,你這就不如人家一個孩子了啊,多好的拍馬屁的機會,都送到你嘴邊了,你可好,就這麼敷衍於我,是不想活了怎的?

「來,坐下說話吧,說起來你我還有些淵源呢。」

大軍軍帳,沒必要的地方不會弄什麼床啊,凳子之類的東西,多數都是鋪上一張獸皮,弄些茅草墊一墊,就差不多了。

因為一直以來實行的是府兵制,就更加的節省,行軍打仗時府兵們過的好不好,多數看的是各人的家境……

像宇文士及就頗受優待,給他弄了很多的毛皮既能作為床鋪,又能拿來禦寒。

李破沒嫌棄,拽過一張來席地而坐,其他大夫就袖手而立,羅士信也不客氣的弄了一張給自己墊在屁股底下,瞪眼瞧著宇文士及,大有你不滿意俺就揍你的架勢。

宇文士及也早已站的頭昏眼花,一屁股坐倒在地的時候,連起碼的貴族禮儀都沒守住,實在給關西人丟臉。

而心裏還不得不琢磨一下,淵源?莫非說的是宇文歆?兩家倒真不遠,宇文歆的父親是北周大將軍,廣陵郡公宇文孝伯,和宇文述同殿為臣,交情有多深不見得,卻也能時不時對飲上幾杯。

可他根本不了解眼前這位漢王的脾性,若是那般,人家才懶得提起,和關西大閥拉關係的階段早就過去了。

燈火依稀中,李破幽幽道:「大業八年,本王隨征遼東,六月間,汝父宇文述,大將軍於仲文奉命過江擊平壤……本王隨行,那一路上真可謂是九死一生啊……」

宇文士及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汗就又下來了,頭也有點暈,這算什麼淵源嘛?難道是想從俺這裏找補一下?

當時那麼多人都死無葬身之地,你怎麼就逃回來了呢?命還真夠大的……亂七八糟的,他聯想力倒是很豐富。

旁邊的羅士信聽了,眼神立馬變的兇狠了起來,他娘的,竟然有這事,這白臉賊竟是宇文老賊的兒子?要是早知道了,押過來的時候順手宰了多好,宇文老賊害人不淺,當年大夥在路上可沒少罵了他家祖宗。

今日見了真人,若不能讓他家斷子絕孫……奶奶的,還真是可惜……

「唉,竟是如此……父親當年也說,能生還隋土,實屬僥倖,可惜了那數十萬將士,如此血仇,異日定要討還……時至今日,也就漢王殿下還以日月星辰旗為號,家父若是還在,定要為漢王效犬馬之勞的。」

也虧他腦瓜夠用,連消帶打的隱約告訴你錯不在咱父親那裏,要找你也應該去尋高句麗君臣的麻煩,順帶還表達了自己的投效之意,真真是不容易。

只是宇文士及有點不太明白,這等多年以前的舊事說出來幹嘛?想找個因由斬了他,也不用這麼麻煩吧?

還是這位心胸竟然如此狹小,多年前的舊事還在耿耿於懷,那可就太糟糕了,讓這樣的人進了長安城,老天爺,大家也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李破按照習慣稍稍的嚇唬了一下對方,試探了一下別人的智商,這是常規操作,了解他的人都不會感到奇怪。

只問答間,心下多少有了點譜,姓宇文的還真沒幾個好東西,宇文述父子就不說了,宇文歆那廝可也不是油嘴滑舌,見風使舵嘛。

「真要那般,何其之幸也……傷養的如何了?瞧你這臉色,看來還需靜養些時日……這裏頗為簡陋,殺氣又足,非是安養身體之所在……」

「長安近在咫尺,只一牆之隔,汝家親眷亦在其中,如今可望而不可及,可惜可惜……」

宇文士及眼珠又轉了起來,這話說的還真夠婉轉,與傳聞中的漢王差距就更大了,真的是百聞不如一見,也難怪以這人如此年紀,便率兵來到了長安城下,離著稱孤道寡也只一步之遙了。

而這人和秦王相比……實在是不好說的緊呢。

好吧,與徐世績等人總要拿魏公出來比對一下相似,宇文士及等人也有這個毛病,畢竟大夥之前敬服的也就一個秦王殿下,連皇帝李淵在他們心目中都要遜色三分。

「殿下說笑了,城中此時人心惶惶,暴亂迭起就在眼前,士及妻兒家小皆在城中,也是憂心如焚,奈何人微力寡……只望大王能儘早入城弭平禍亂,還臣民個清平世界,到時臣等定感大王恩德,怎敢不傾力相助?」

又是臣啊又是大王的,臣服之意已是一覽無餘。

到此李破是迅速失去了談興,寥寥數語,此人品性已見一般,骨頭甚軟,見風使舵的本事卻是一流。

而且完全不準備出力,只想過後享福的油滑令人分外厭惡,大體上現在來投的關西貴族都是這種姿態,殊不知他們的這種傲慢裏面已是瀰漫着陳腐的氣味,讓人分外不喜。

說起來,關西人佔上風的日子也有百八十年了,確實也到了該走下坡路的時候,也難怪李二一仗就敗了沒了蹤影,瞧瞧他的手下,都是怎麼一副模樣?

又略略聊了兩句,李破最後瞅了瞅宇文士及,心中已是想着是不是將這個傢伙弄到旗杆上去看風景,不過最終還是作罷,還未到殺人的時候,先要讓人看看咱的度量。

再者就是此人新降,不願出力倒也情有可原,不需着急……李二的眼光應該還不錯,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大的名聲。

他既然重用了這些人,咱不妨也拿來用用,也省得再去胡亂尋找。

宇文士及則被他臨走時充滿殺氣的眼神嚇的不輕,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傷勢好像都重了一些。

出來之後,李破趁著心情還不算太糟糕,又去見了房玄齡幾個。

實際上,他這種有些屈尊降貴的姿態很符合時下的風氣,求賢若渴嘛,就得做這幅模樣給人看。

可秦王李世民籠絡人心的本事確實很不錯,俘虜們都垂頭喪氣,絲毫看不出感激之情,倒沒有上趕着找死的人,只是都委婉的拒絕了漢王殿下的招攬。

到此,李破的心情終是不美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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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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