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為榮譽宣戰

有了這句話，人們都不同程度地鬆了一口氣，安東尼說：「下午我去看你比賽。」

「你最好還是別去，那邊的人好象都不怎麼好相處……」

安東尼說：「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不用怕，你也知道這裏的維護工作是我來做的，我只要和衛隊說我要到那邊的觀察室去，他們會派人來保護我的。」唐小花想起了那邊那個大型的玻璃觀察室，說：「真的別去了，一局球不過幾分鐘的事情，光是時間你就很難把握好。」

「這個你就別擔心了，離下午還有一段時間，你準備做什麼？」

唐小花伸了懶腰道：「我今天起得太早了，要去補一覺。」

安東尼：「……」

唐小花當然沒有真的去睡覺，他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現在他背負着那麼多人的希望，還有一億美金的賭注。可是他一點勝算也沒有。他就托著腮坐在那裏，藍麗不知什麼時候坐到了他旁邊。

唐小花默默坐了一會，忽然找來紙筆，畫了一條直線，然後在直線上畫了兩個圓圈，說：「這樣的球該怎麼打？」

藍麗在其中一個圈上畫了一點，然後把紙揉成了一團扔掉，說：「你不是在擔心這種球，你根本就是有了心理障礙，你覺得你贏不了班克，是嗎？」

唐小花說：「也許吧，上次之所以能打平，是因為運氣，但他確實要比我強。」藍麗笑笑說：「兩個人打賭，運氣本來就是各佔二分之一的，或許幸運之神一直都在你身邊，這意味着你最恐懼的直線球或許根本不會出現，就算出現了你說不定也能蒙死。」

唐小花樂了起來：「師傅，有你真好。」

藍麗板着臉說：「讓你練球的時候不好好練，現在害我扮心理醫生。」

午後2點，唐小花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出了沙加的小樓，小街恢復了寂靜又連一個人也不見了，唐小花知道這裏這些人以往是躲起來各干各的事情，而現在他們就站在窗前，目送着他。他們不出來，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唐小花，按理說他們應該陪在他身邊，因為唐小花是在為他們而戰，但是唐小花要去的那個地方是他們多年來的恐懼所在，他們不出來，避免了大家彼此的尷尬。

唐小花走過安東尼門前時，老安走出門，沖他眨眨眼，彷彿在提醒他他們之間的約定似的。唐小花走過賈巴斯門前時，這個老頭在房子裏使勁沖他揮着手，在過鐵門見到班克以前，唐小花路過了比利的屋子，這是最平靜的一間屋子，或許就是因為比利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他現在變得很平靜，應該是在午睡或者做自己的事情，因為唐小花沒有感覺到他的氣息。他不知道在他身後藍麗一直目送着他，看着唐小花孤單的背影，藍麗忽然有些難受，這裏只有她一個人知道這看似堅強的背影其實只不過是一個不到19歲的孩子。

班克已經在等唐小花了，就如唐小花說的，因為一億美金，他變得彬彬有禮起來，甚至看見唐小花時還笑了笑，不過笑得難看了些，更像是一條毒蛇對待已經被自己麻醉了的獵物時的惡毒的笑。

桌球室聚滿了人，但沒一個人打球，也沒人大聲說笑，使偌大的地方看上去很怪異。這次這裏的人都沒表現出敵對的意思，或許是因為錢的魔力，又或者是因為唐小花代表了很多人，由不得不對他肅然起敬。

唐小花把支票拿在手裏抖了抖說：「誰懂這個？」

班克身邊一個人接過來看看，沖班克點點頭。班克滿意地說：「為了公平起見，還用我們上次的那張桌子，球杆你先挑。」

唐小花隨手拿起一根，點點頭表示可以開始了，班克說：「你可以考慮直接放棄，那樣的話我送你幾十塊錢當彩頭。」在場的人都放肆地大笑起來。

唐小花說：「接着上次的比賽，該我開球了，5局3勝，我們目前是2比2平手，沒問題吧？」班克把白球拋了拋，扔在唐小花面前。唐小花把白球仔細地放好，弓下了身子。球室里頓時靜可聆針。

「啪。」一聲，滿桌球亂跑，9號球被其它的球碰來碰去，最後停在了底庫邊上，班克暗暗鬆了一口氣，他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這表示勝利已經向他靠近了一大步。

然而班克的驚喜遠遠不止這個，唐小花的大力開球之後，居然連一個進球也沒有！1號球在接近開球線的位置，距離白球頗遠，但是擊打條件很好，2號球在中袋邊上，緊貼著庫邊，是目前第一個比較難處理的障礙。

班克根本看也沒看，把球杆浮浮地架在白球上，誰都看得出他要打高桿，果然班克一桿打出去，主球毫無商量地把1號球撞進底袋後繼續向前滾動，在與1號球想撞那一剎那產生了變線，劃過一抹弧之後翻回來踢中原本在1號球邊上的7號球，7號球碰到了庫邊的2號球，使2號球與白球形成了非常順暢的中袋擊打位置。旁觀的人發出了輕微的讚歎聲。

打掉2號球之後的3號球就在底袋口，這是一個想失誤都很難的球，4號球在3球對角線的另一邊袋口，稍微有些角度，現在初學者都知道只要打3號球時加點小低桿，4號球自然也就有了。

班克豐富的經驗打這些球根本不用思考，這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加一等於二一樣順理成章，在4號球進袋后，第二個難題來了：5號球和6號球是粘在一起的，本來在打4號球時應該想着怎樣打5號球，這其中牽扯到一個K球走位或者防守的問題，但是班克好象根本就一點也沒想到這一點，他大大咧咧地把4號球打進后直接走到了9號球前觀察著。人們再次發出驚嘆聲，隨之響起了口哨和尖叫，這些酷愛刺激的人渴望不尋常的勝利。

唐小花的心開始下沉……他在班克出桿打4號球時就已經意識到班克這樣的走位想幹什麼了。

5號球完全暴露在白球的擊打範圍內，但它後面粘著的6號球擋在了它進袋的必經之路上，與5號球連成一線和庫邊形成了一個30多度的夾角，而這個夾角所指，正是在底庫邊的9號球。

也就是說只要擊打合適，5號球推6號，6號推9號進袋，這局比賽將結束。即使失敗，只要加低桿回縮，白球將回到桌的中部，而5號球的位置應該是在原來9號球的偏下方庫的正中，這是一個最難打的位置。

這樣的想法在9球中很常見，也是這種形勢下最聰明最好的選擇，尤其是班克這種更富於進攻型的人，他觀察著9號球的貼庫程度，然後又看看5號與6號的粘連情況，最後回到白球的位置仔細瞄了瞄，再去看看9號球。

唐小花這時的緊張心情是說不出的，他忽然意識到班克其實不是一個莽夫，至少在打球這件事上他絕對不是。唐小花更願意去對付一頭兇惡的老虎也不想面對一隻狡猾的狼。

班克終於算好了一切，他走到白球位置，彎下身子，聚精會神地瞄準5號球上那個他暗暗算了很多次的點，義無返顧地開了球。

唐小花沒有看桌上的情況，他死死地盯住了班克的臉，在聽到球響的一瞬間，他看到了班克臉上惋惜的神情——雖然夾角攻勢還沒有完成，班克已經知道這一桿失敗了，因為他連設想的那一點也沒打中。

果然，9號球直接偏離了班克想像中的線路，磕了一下袋口滾到了球桌的左上部，6號球被崩到了中路。

5號球完成了撞針的作用后穩穩噹噹停在了距中袋和底袋距離相等的地方，而白球在離它半米外的地方和它形成了一跳筆直的直線！

唐小花的冷汗冒了出來，從這下看來幸運之神在沒在他身邊不好說，厄運之神現在肯定是在沖他獰笑了。他知道這一下如果打不進去意味着什麼，現在的局面即使想防守也很難了，桌面上的球分佈很散，而且位置都很好，對班克而言應該不是什麼問題。

現在一條直線擺在唐小花的面前，打進，將有5成的勝算；不進，就輸。

就在唐小花最焦灼的時候，一個人站在門口向這邊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穿過圍在周圍的人，用淡定的微笑說：「這個球並不難打，對嗎？」這個人是安東尼，他遵守了他和唐小花之間的約定。他身後的衛隊留在了門口向這邊張望着，以防止有人故意傷害他。

唐小花的心情開始穩定起來，現在終於有一個人是站在他一邊的了，讓雪上加霜的形勢扭轉了，他的心也開始暖和起來，他再次觀察起球路來，這次是很專註的，因為他已經可以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打球上面了。片刻后，唐小花很毅然地把5號球打進了底袋。安東尼並不知道唐小花為了戰勝自己經過了怎樣的鬥爭，他只是微微一笑。

接下來的球很順利，678三個球被依次打進后，9號球和白球有個小小角度通向底袋，距離也非常適中，這是一個只要開桿就能進的球。班克知道敗局已定。

從安東尼一進來班克就感覺到唐小花不一樣了，他雖然不明白人與人之間微妙的感情，但他知道這次的失敗和安東尼的出現有很大的關係。就在唐小花要把最後的9號球收入袋中的時候，班克用球杆指著安東尼，臉上帶着惡毒的笑，說：「你在吃你女兒的時候勃起了么？」

和每次班克說一句就引起人們強烈反響不一樣的是這次整個球室都安靜了下來。人終究是人，是有感覺和感情的，班克的這句話已經超出了人的忍受範疇，這些世界上最驚世駭俗和臭名昭著的惡棍們聽完這句話也不禁沉默了。

安東尼的臉抽搐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平靜，只是看上去慘白起來，他的目光躲避著，希望唐小花快點把球打完然後離開這裏。

然而正準備開球的唐小花卻站直了身子，他看着班克，忽然很平靜地說：「我要你向他道歉。」

班克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就算你贏了趕快滾出這裏。」

唐小花像沒聽見他在說什麼，又重複道：「我要你向他道歉，現在。」

班克這才看了看唐小花，輕蔑地嗤笑了一聲，怪聲怪氣地模仿說：「向他道歉……哈哈哈哈。」他轉臉對別人不斷地說着「向他道歉……向他道歉……」緩過神的人們開始隨着他一起大笑。

唐小花靜靜地說：「如果你不道歉，那我就要和你決鬥！」這句話聲音不大，卻像突然響了一聲炸雷一樣震撼，正在放肆大笑的班克和他的幫凶們的臉像被定格了下來，好一會班克才愕然地說：「你說什麼？」

「我要和你決鬥，如果你不道歉的話！」

班克做了個誇張的表情對旁邊的人說：「他——要和我決鬥！哈哈哈……」誰都看得出班克的笑乾癟無力，而且這一次再也沒人陪着他笑了。

安東尼的臉煞白，他快步走到唐小花跟前，想把他拉走，但唐小花堅定地站在那裏，看着班克。班克已經停止了笑，他冷冷說：「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他把他腰上的兩把刀都扔在了球桌上：「你選一把吧！」

唐小花說淡淡：「我想把時間改在明天的現在，當然你也可以不同意。」班克冷笑道：「回去再和你的女人睡一覺吧，明天的現在你就什麼也做不了了！」

唐小花沒有再說話，也沒有拿桌上的刀，他徑直走出了門，望着自己的那一邊慢慢走過去。

衛隊長和安東尼說了幾句話然後離開了他，安東尼緊走幾步，一把摟住了唐小花的脖子，唐小花就那樣讓他摟了一會，說：「明天的決鬥已經無可更改了，是嗎？」安東尼說：「你是個小混蛋！」

這一老一少就在這些人詫異的目光中離開這裏，現在沒人再對唐小花有敵意——那是因為沒人會對快死的人有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