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從天而降

「……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陸小鳳手上的筷子敲打着面前的酒杯，高聲歌唱。

歌聲中帶着幾分醉意還有幾分傷懷。

花滿樓有些無奈道：「陸小鳳，你又怎麼了？」

陸小鳳嘆息一聲：「聽說南海劍派襲擊白雲城，白雲城主葉孤城一人一劍盡退來犯高手。南海月夜，天外飛仙，如今劍仙之名已經威震江湖，比之昔年天下第一劍客薛衣人和燕南天也不遑多讓。」

天下第一本就不是那麼好說的，薛衣人比燕南天更早成名，也更早被譽為天下第一劍。燕南天卻是十年前才開始成名的，許多人都說薛衣人老了，天下第一劍該是燕南天才對。

也有不少人等著這老一代的天下第一劍薛衣人與新一代的天下第一劍燕南天大戰一場，便可知道到底誰才是實至名歸的天下第一劍。可是就在八年前，耀眼的年輕劍客西門吹雪神秘失蹤后，不到兩年燕南天也進了惡人谷就此再無消息。

這些年，薛衣人已經是半歸隱狀態。江湖中也出現了許多新的傳說，如今名聲最大的便是劍仙葉孤城。

「你一向仰慕葉城主品格，聽到這樣的消息，為何不喜反憂？」花滿樓奇道，旋即靈光閃現，「看來你是由葉城主想到了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沒有人知道其出生來歷。好像就有那麼一天世上就多了一個萬梅山莊，萬梅山莊有位年輕的劍客西門吹雪。

塞北萬梅山莊，海南白雲城相距數千里。同樣喜穿白衣，同樣痴於劍術，兩名驚世劍客的崛起相距不過數年。

西門吹雪雖然比葉孤城年輕幾歲，但是聲名卻絲毫不弱於葉孤城。江湖中人都在猜測，葉孤城與西門吹雪誰的劍法更高。誰能從薛衣人和燕南天手上奪過天下第一劍的稱號。

不曾想，八年前，西門吹雪卻突然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絕世劍客，卻彷彿曇花一現。

江湖代有人才出，如今八年過去，又有多少人還記得那曾經讓人提到名字就能望而生畏的年輕劍客。

西門吹雪性情孤僻，誰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親人。在他失蹤前，承認的朋友也唯有陸小鳳一個。

西門吹雪失蹤，陸小鳳曾經找了一年多，甚至惡人谷都去過了，卻一無所得。及后，陸小鳳雖然不在專註尋找西門吹雪，卻也沒有完全放棄。

甚至，他想或許西門吹雪只是尋了一個僻靜所在，專心練劍而已，某一日，也就自己回來了。因為這個猜測，這些年，一得空閑，陸小鳳數次出海，想要尋找西門吹雪的蹤跡，始終無所得。

花滿樓嘆了口氣，心中也生出幾分惋惜之意。

說起來，花滿樓雖然與西門吹雪同為陸小鳳的朋友，卻並不是很喜歡西門吹雪。因為花滿樓熱愛生命，西門吹雪練的卻是殺人的劍法。

但是除卻不喜歡西門吹雪的劍法，對於這位年輕劍客的消失，花滿樓心中還是有些惋惜的。

就在兩人夜坐小酌之際，「嘭」一陣巨響，百花樓的屋頂突然破了一個大洞。然後就是一陣，「霹靂乓啷」屋中花盆不知道碎了多少。

「好疼！」嫩生生的童稚聲音響起，顯示著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是小孩子。

「菲菲不要怕，我給你治療！」同樣有些稚嫩，奶聲奶氣的小男孩道。

「陸小鳳，快看看他們有沒有受傷！」花滿樓慌忙道。

這兩個孩子從天而降砸了進來，摔壞了無數花滿樓珍愛的花草。不說他們來歷神秘，目的不明。聽到呼痛聲，花滿樓卻首先想到擔心他們有沒有被花盆碎片割傷。

這位花家七公子的人品，可想而知。

陸小鳳幫忙將兩個摔在花盆間的小孩扶出來：一男一女兩個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的小孩子，長得玉雪可愛，仿若菩薩身邊的童男玉女。

小男孩背着一把與他人差不多高的琴，穿鑲綠邊的廣袖白衣；小女孩卻更誇張，背着輕重二劍，那把輕劍已經與她一般高，重劍卻比她人還要高出一個頭不止，梳着雙馬尾，一身金燦燦，彷彿是個移動寶盒，卻露出白嫩的手臂和小腿。

兩人走出那被砸破的花盆處，小男孩解下背上的琴，輕輕撥弄琴弦。下一瞬，兩人身上被擦破皮的地方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

陸小鳳：「……花滿樓，我覺得我可能喝醉了！」

「陸小鳳，發生了什麼事情？」花滿樓有些急切地問道。

「我看到那個小男孩一彈琴，他和小姑娘身上的傷口就迅速癒合消失不見了！」陸小鳳嘆了口氣，「你一定覺得我在誆你對不對？」

花滿樓：……

理智上他是覺得陸小鳳不會開這種玩笑的。所以，他現在懷疑陸小鳳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小男孩先為自己和小女孩療傷，才將琴背回背上。與小姑娘一同走到花滿樓和陸小鳳面前，拱手作揖道：「在下千島長歌門流霆門下西門煜（西湖藏劍正陽門下葉明菲），見過兩位先生！」

兩個小小的孩童，行禮之時卻進退有度，宛若君子。卻又帶着這個時代的溫文君子所缺乏的瀟灑大氣。

「我與菲菲不慎踏破先生的屋頂實在是抱歉，不過我們會賠償的！」西門煜一面說，葉明菲已經走到桌前，掏出數錠金子放在桌上。

「想必你們也不是故意的，不用賠償了！」花滿樓連忙道。

「不行！師父說，知錯就改，善莫大焉！我們弄壞了先生的屋子，還打壞了那麼多東西就應該賠償的。」葉明菲堅持道。

「我看這屋子裏的鮮花想必是先生心愛之物，倒是非金銀可以賠償。銀子是賠償給先生修屋頂的，至於打壞的鮮花器物，還請先生列出清單。待我找到爹爹和娘親，自當一一奉還。」西門煜一本正經道。

玉雪可愛的小童偏偏喜作大人模樣，倒是說不出的可愛。陸小鳳看着也不免心軟幾分，更不要說本就心軟的花滿樓。

「些許之物，並非刻意破壞，不必如此！」花滿樓堅持道。

陸小鳳見花滿樓與兩個孩子一方歉讓，一方堅持賠償，不免失笑。

原想着這兩個孩子從天而降，砸壞屋頂乃是魯莽之輩，如今看來倒是極有教養。心中不免好奇，為何三更半夜，這兩個孩子會獨自出現在此，還砸壞屋頂進來。

「你們也不必緊張，七童雖然愛花。但是你們既非故意毀壞，他又怎麼會生氣呢？」陸小鳳笑道，「再說了，七童並不差那點錢，你們不必急着賠償。」

西門煜搖了搖頭：「先生有錢，並不是我們可以不賠償的借口。」

「小煜說的對！」葉明菲附和道，「先生好心不要我們賠償，可是我們卻應該為自己的過失負責。」

花滿樓和陸小鳳一愣，小小的孩童說出話語卻令人震耳發聵。花滿樓和陸小鳳都是個好人，願意幫助所有他們能夠幫助的人。

以至於許多人都願意找花滿樓和陸小鳳幫忙，至於原因當然不外乎花滿樓有錢，陸小鳳聰明之類。但是又有多少人想過他們是好人樂意幫忙是他們品格好，但是並非所有人能夠將之當做理所然的借口。

「賠償的事情可以稍後再說，那麼你們現在願不願意與叔叔說一下，為什麼三更半夜會出現在花滿樓的屋頂上？」陸小鳳很快恢復如常，笑問道。

「恩，我們本來和爹爹、娘親要去爹爹家的。但是路上出了點意外，我和菲菲與爹爹、娘親失散了。剛才掉下來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摔在先生的屋頂上了。」西門煜歉然道。

陸小鳳心中一緊，迅速腦補了一場小孩子隨父母探親回家，路上遇到強人。父母拚命阻攔強人，讓兩個孩子逃命的大戲。

「難道是你爹爹和娘親遇到了危險？」

「才不會呢！」葉明菲立即道，「姨姨和姨夫武功那麼好，才不會有危險。我們只是不小心走散了！」

「原來只是走散了！」陸小鳳鬆了一口氣。

雖然覺得這雙父母實在有些不靠譜，怎麼會將那麼小的兩個孩子弄丟。但是走散這個原因，總比一家人遇到強人的好。

「那你們的爹娘是誰，家住何處？叔叔送你們回去好么？」花滿樓柔聲道。

「小煜的——」

「菲菲！」西門煜扯了扯葉明菲的袖子，制止了葉明菲的話，上前大聲道，「我們方才已經自報家門，兩位先生都沒有介紹自己呢！」

「這小傢伙倒是好強的戒備心！」陸小鳳笑道，「我是陸小鳳，這是此間主人花滿樓。」

「陸小鳳？這個名字有點熟！」西門煜道。

「四條眉毛的陸小鳳，在江湖上還是有些名氣的，小煜聽過也正常。」花滿樓笑道。

「啊，我知道了！」葉明菲欣然道，「四條眉毛的陸小鳳，是姨夫的朋友。小煜，上次姨夫給我們講故事的時候，說過噠！」

葉明菲的性格比西門煜要活潑些，好奇心也更重。所以聽故事的時候，對於為什麼一個人有四條眉毛表現出了極大的好奇心。

相較於西門煜或許更記得故事情節和故事中人的武功，葉明菲則更清楚諸如為什麼人有四條眉毛之類的細節。

「可是你不是只有兩條眉毛嗎？為什麼叫四條眉毛的陸小鳳？」葉明菲好奇地踱步到陸小鳳面前，打量道。

「因為他的兩撇小鬍子也修的跟眉毛一樣，所以叫四條眉毛的陸小鳳啊！」花滿樓解釋道。

「好像是真噠！小煜你快看，這個叔叔的小鬍子修得真的很像眉毛。」葉明菲道，「我可以摸一摸嗎？」

小姑娘實在是太可愛，讓陸小鳳忍不住想要逗弄一下，彎腰道：「那你摸吧！」

葉明菲果然伸手摸了摸：「是真的鬍子，真好玩，我回去要給爹爹也修一個這樣的鬍子！」

葉明菲說完不忘看一眼西門煜：「煜煜，可惜姨夫都不留鬍子噠！」

「菲菲！」西門煜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看着葉明菲滿是無奈。

「菲菲的姨夫就是小煜的爹對嗎？」花滿樓連忙岔開話題，笑道，「原來小煜還是陸小鳳朋友的孩子！」

「你爹是我的朋友，那麼你爹是誰？」陸小鳳也好奇道。

他雖然朋友滿天下，但是沒聽過那個朋友家有這麼可愛的兒子，更不要那種神奇的彈琴治療方式。

「我爹爹叫西門吹雪！」

「噗~」陸小鳳驚訝的差點沒跳起來，「你、你、你說你爹爹叫西門吹雪？」

「我爹叫西門吹雪有什麼好奇怪噠！」西門煜一臉你少見多怪的表情，讓陸小鳳鬱悶不已。

「不奇怪！只是我一直以為西門吹雪會跟他的劍過一輩子。從來沒有想到西門吹雪竟然有一個這麼大的兒子，難道西門吹雪居然成親了。」

「哼~不許說我爹爹壞話，本寶寶要生氣了！」西門煜怒視陸小鳳。

「這個叔叔真笨，姨夫沒有和姨姨成親，怎麼會有煜煜？我師姐說我爹和我娘成親才有我和哥哥噠。」葉明菲鄙視道，「煜煜，我們不要跟這個笨叔叔計較！」

笨叔叔陸小鳳：……

「陸小鳳許久沒見到你爹爹，這些年一直很擔心你爹爹。他只是有些驚訝你爹竟然成親了，並沒有說西門吹雪壞話的意思。」花滿樓連忙安撫道。

「這樣么？那陸叔叔以後不許這麼說，煜煜會不高興的。天底下喜歡練劍的人那麼多，姨夫不過其中一人而已。」葉明菲道。

「明菲說的是！」花滿樓道，「陸小鳳，你是不應該在小煜面前說這話。」

陸小鳳摸了摸小鬍子，有些不好意思。他習慣了與朋友開玩笑，倒是忘了有時候小孩子是不能開玩笑的。於是，陸小鳳很認真地向西門煜道歉。

西門煜綳著小臉道：「我知道陸叔叔是爹爹的好朋友，那麼這次本寶寶就原諒你好了！娘親說，有時候對朋友應該有更多的寬容。」

「小煜和菲菲都是好孩子！」花滿樓高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