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糜爛

大概是為了保證動作靈活，她看到的那些人穿着都明顯比曾經聚集在山腳營地時少，一隊隊人脫去厚厚的棉衣，外面裹着衝鋒衣，滿帶緊張地握著槍在山林中搜尋。

氣溫並沒有比前些天回暖，即便異能者也無法在這樣的低溫下長時間地戶外活動，所以不少人都臉色發青，畏冷地縮手縮腳，山林外圍偏積雪殘留潮濕氣重，連火都很難生起，這些人要不了多久，就必須下山休整。

即便如此，山腳下的帳篷也一天比一天多，進山的人毫無減少的趨勢。

他們尋找的目標主要是山裏的變異植物，裴元緋就不止看到一個被蟲藤寄生的異能者不怒反喜，甚至有一個小隊誇張得眼淚都下來了。

然而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被寄生的那個隊員險些折騰到沒命，這個捕獲了兩條蟲藤的隊伍沒走多遠就被發現戰鬥異樣的另一個隊伍端了，蟲藤被毫不留情地搶走。

這樣的事情在山林中不斷發生，要運氣夠好沒有遇到妖獸而只是遇到變異植物，要有實力捕獲變異植物，還要能保得住戰利品出得了這座山，這樣的隊伍才算有收穫。除了極少數實力夠強的大團隊外，幾乎所有小隊一有了收穫就離開山腳下往基地趕，裴元緋觀察了兩天，從各種人的議論中得知了大概。

這批人的到來是因為鹽河基地官方在青林山行動失敗后，回去就下發了一份針對變異植物的收購令，與此同時鹽河基地黑市也掀起同樣的收購潮，每種變異植物的收購價格都飛快被炒高得不可思議。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股風波引得鹽河基地里稍有些實力的人都紛紛湧來青林山，企圖搏場富貴，看上去就有些像是幾個世紀前的淘金熱。

得知了其中緣由，裴元緋沒再多關注，這些人隨便折騰就是，倒是前些天最早那批人終於全都撤走了。

在當天爆炸平息后，裴元緋他們已經撤到了山林深處，爆炸現場和周圍果然來了不少人查看情況，可惜一切痕迹都毀於爆炸，木靈本體是實實在在碎成稀爛了，而引靈盤結界的殘餘痕迹並不是那些普通人能察覺出的。

最後他們一無所獲，兩位修真上師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即便知道鍊氣修士跟上層聯合謀划的□□也沒有人敢多說什麼，這一次青林山的行動可以說徹頭徹尾失敗了。

接下來幾天那些人還不死心地在周圍轉悠，但裴元緋他們撤得太遠了，木系異能在這裏可以說是如魚得水，撤退時留下的丁點兒蛛絲馬跡早就被山林自動抹平，最終搜索不了了之，那些人不得不失望而歸。

裴元緋甚至懷疑，現在基地弄出來的收購令里不乏有幾分期望人海戰術能意外有所收穫的意思，但他們註定要失望了。

倒是還留在鹽河基地的陶由幾人，不妨趁這機會過來會合。

於是在金雕送來司雋的消息時，她就在回復中提到這件事，第二天下午，她就收到小九傳遞來的信號，連忙趕往山林外圍接應到了由岑鐸護送回來的陶由幾人。

一行人有裴元緋遮掩，輕而易舉回到小山谷，陶由一見到裴元修頓時驚喜萬分，她知道裴元緋先前在雲澤停留那麼久，就是為了等他，如今兄妹倆總算團聚，看到他們關係也緩和多了，陶由情不自禁有種使命完成的自豪感。

許久不見，她拉着裴元修多聊了一陣，裴元緋就眼尖地發現，岑鐸看似在跟李薩拉說話，實則目光時不時瞥來這邊，惹得李薩拉臉上似笑非笑，看笑話的意味十足。

沒一會兒陶由也感覺到了，不由回頭瞪了岑鐸一眼，不過那一眼似嗔似喜真是說不盡的眉眼繾綣，裴元緋心裏不由一酸，旋即嘴角上翹。

這兩人果然有戲，放他們去單獨相處是對的，沒見就連正搭帳篷的陶爸也過會兒就朝這邊看一眼，嘴角含笑。

不過陶由也終於放開裴元修，走到元緋這邊把包一打開，從裏面掏出一大袋子晶核放到面前，「喏，給你帶的禮物！」

「這麼多？！」裴元緋驚訝地拎起來掂了掂，估摸得五六十顆。

現在的晶核可不好打，那些喪屍都難對付得很，陶由是怎麼弄到的？

「倒賣賺差價啦，」陶由不以為意，「鹽河基地裏面物資交易很不穩定，而且物價差別很大，官方收購晶核的價格又低，要不是晶核流通得少，我們還能多賺一大筆。」

「厲害。」裴元緋朝她一比大拇指，不愧是陶由，她也想起來前世在創立基地以前，大家辛苦攢家底的時候陶由就很有做生意的天分，不少事情都多虧她。她夠有耐心也夠敏銳，能花大半個月時間天天跑市場調查物價，而且整天泡在交易行里也不嫌膩。

只是後來基地成立了，越來越壯大了，她卻因為情殤心灰意冷，也不願意參與那些管理層的勾心鬥角，天賦才被一日日埋沒，以至於剛才裴元緋第一時間都沒能想起來。

陶爸跟幾個男士搭好帳篷過來時，陶由已經跑去做飯了，岑鐸磨嘰了沒半分鐘就也蹭過去幫忙，李薩拉見狀翻翻眼乾脆不過去當電燈泡，坐到一邊跟自己的小白蛇嘀咕。

裴元緋聽到她在問小白要不要去找一條小青，剛說了兩句又威脅小白敢有了媳婦忘了娘就扒了它的蛇皮，小白懶洋洋纏在她手腕晃蕩，也不知聽沒聽到，看那模樣都要掉下去了。

她好笑地收回視線，跟洗完手的陶爸兩人默契對上眼色，一起看向篝火邊那二人，目光中都滿是祝福。

這一次，他們終於在對的時間遇見，只希望未來能好好的。她欠陶由太多太多，今生唯願還她幸福。

不料陶爸收回視線后輕嘆了口氣，表情有些落寞，有些悵惘，不等裴元緋開口安慰他就重新露出笑容，轉頭看向她，像一個父親看着自己女兒的慈愛和慎重，「由由大了，不過小緋你還小呢，有什麼事也可以多聽你哥的話。」

「嗯啊。」裴元緋隨口應道，旋即才在陶爸的目光中反應過來，不由囧了，連忙說，「叔你說得對，我還小呢！」

叔你還怕我早戀呢？！

陶爸輕輕拍她肩膀，又轉了話音，說得有點含糊，「不過世道如今這樣，好在你們是有本事的，要是遇上穩重些人品也好的，你心裏……也要有數。」

說完，他就看了看秦昀見的方向。

雖然陶爸沒有再說下去，但裴元緋聽懂了，不由又感動又有點好笑……陶爸是真的關心她疼愛她，而且顧忌她年齡小還說得這麼隱晦，但不愧薑是老的辣，陶爸這才剛來，八成就已經察覺到她哥對秦昀見的提防態度了。

後面那句話，其實是針對秦昀見的吧，有本事、穩重、人品好，最後那條不提，前面兩個目前看起來可都跟秦昀見摸不上邊。這小子估計一輩子都穩重不起來，他的異能雖然厚積薄發，後勁足，未來殺人於無形的恐怖名聲不是吹出來的，可從目前看，他毫無疑問是隊伍里攻擊力最弱的一個。

他的長相卻又最招小女孩喜歡，十七八這個年紀的女孩最喜歡他那種漫畫式雌雄莫辯的俊美，一身藝術氣息，身材高挑瘦削得像模特，不說話時表情拽拽地斜眼看人，笑起來卻有股說不出的可愛孩子氣，絲毫不遜色末世前那些人氣偶像明星。

可對裴元緋來說，陶爸的擔憂毫無必要，她早就不是青春期小女孩了，也壓根沒有那方面的心思，無論是對秦昀見，還是對任何人，無論是當前，還是未來。

她曾經愛過，用盡全力地愛過一個人，最後卻無能為力地走上一條分歧的道路，好像這輩子能付出的愛情就已經那麼用盡。然而無所謂，她就像師父在最初教的那樣，哪怕無法戰勝，我們也可以用冷酷嘲笑命運，然後高傲地走到盡頭。

她從此以後不再需要那種多餘的感情。

這些感情、經歷也不再有人知道，就像她曾做過的一場幻夢，所有事情都重頭來過了不是嗎？所有的過去，都由她一個人，獨自背負着。

她臉上乖巧的笑意總算安撫了陶爸，讓他暫時放心了，不過她心裏想的卻是司雋傳來的消息，鹽河基地局勢果然發生了變化。

宋家原本大概以為仗着築基修士的威勢，在青林山就能全滅其餘幾方派來的隊伍，到時候這幾方元氣大傷，回去可不就是他們宋氏為首？可不料其餘幾方背着他們一邊做戲，一邊悄沒聲地跟鍊氣修士搭上路，青林山計劃落得那樣結果不提，那幾方一回鹽河基地，果然開始聯手打壓宋家報仇，如今形式咄咄逼人。

宋家的宋連身上還埋着秦昀見種下的種子，兩方恩怨尚未了結，等她這邊修鍊告一段落，少不得也去鹽河基地走一趟。

鹽河基地守着青林山，而青林山橫跨兩省，資源豐富，未來在末世中後期必定舉足輕重，因此跟鹽河基地掌權者的關係，需得儘早衡量。

裴元緋盤算了一圈，定下主意，她雖然並不喜歡籌謀算計，但活在末世這種環境裏，只要實力未達到威壓一世的程度行事前總少不得仔細思量。這是活着的無奈，生在苦海，種種因果羈絆糾纏，種種不得已不自由，否則修道者又何必一心尋求超脫？

陶由對鹽河基地下層的情況了解得更多一些，一閑下來，她就仔細跟裴元緋說了一遍收集到的消息和見聞。

基地外圍如今正在開墾種植區，內部也在趁著空閑的機會大搞建設。基地內所有人強制領取一份勞動任務，相對地可以賺取工分兌換報酬，而沒有勞動能力的老人孩子也能領取一份微薄的基本保障。

老人的份例僅僅是聊勝於無，這一點裴元緋能料想到，畢竟在末世，老人的存在完全相當於累贅，孩子至少還能稱得上一份希望。

但在陶由口中，基地里如今大部分人吃不飽餓不死的情況其實已經比她記憶中的好太多了，她記憶里的末世這個階段，整個世界亂成一團糟，因為提前沒有人預料到，所有人都幾乎毫無準備地迎接了這場浩劫。

在經受了重重災難后，人類幾乎還沒有一個像樣的基地，這時候的基地還是類似避難所的雛形，而餓殍遍野，餓死的，凍死的，甚至被殺的，焚化爐的黑煙沒有一日停過，整個避難所的氣氛灰暗絕望猶如地獄，甚至人吃人的現象開始泛濫。

比較起來，如今的基地里雖然艱難，至少還在人間。

只是第一個月時對政府對天災結束尚懷希望的人們，顯然開始變得麻木絕望，開始適應末世的生活。那些不適應的、身體太弱的、意志無法支撐的，都已經在過去幾場災難中死去，剩下來的大部分人，不得不努力尋求怎樣活下去。

那些冒着生命危險進山的狩獵隊伍，不過是在為活下去瘋狂拼搏。鹽河基地宋家王家之流的爭鬥，是另一種層面的末世求生。

僅僅聽完陶由的講述，結合司雋帶來的消息，裴元緋眼前就能演繹出一副似曾相識的局勢日漸糜爛的過程。

好在她不需要再爭權奪利，她只要不斷提升實力、提升再提升就可以，想到此，裴元緋幾乎是鬆了口氣。

小九的實力也已經提升到三階頂峰，吸收完養魂木聚集的魂力后，結果跟她預想得差了一點，或者該說小九的資質比她估計的還要好，那麼充沛的力量竟然沒能讓它直接突破四階，好在剛收穫一枚三階妖晶，她直接丟給小九去煉化，順便也扔給大金雕兩枚一階的。

她自身的修鍊估計再有空間里兩個多月，就能夠嘗試築基了，換算到外界不過十二三天。

接下來她不再理會外界，每天就專心在空間里修鍊，晶核暫時夠用，她乾脆奢侈地弄出一個雙重聚靈陣。

這樣使用晶核有點浪費能量，而且隔一段時間就要重新替換晶核，但效果好得驚人，僅僅七天，在靈泉和晶核雙重輔助下，裴元緋體內的靈氣就聚集到了極點。

當她發現靈氣達到瓶頸無法再進一步吸納時，元神終於隱隱窺到那一扇似曾相識的登天之門，走進去，就會到達另一片天地。然而築基是修道第一個真正的關隘，哪怕重修也並非水到渠成就能成功，她現在的感覺，就離推開那扇門還差一點。

需要一點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