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079 礦場苦力

79.079 礦場苦力

079礦場苦力

「是誰惹你生氣了?咳……」元善建用帕子壓住唇角,關切地問她。

秋姜忙扶了他上塌,低頭為他掖好被角:「沒事,一個不長眼的小賊,我自有辦法收拾他。」

「是李元曄?」

秋姜手一僵,驀然抬頭。

「別這樣看着我。」元善建笑了笑,「侯官什麼都報,我沒有特地派人去監視你。」

秋姜道:「沒事,也……不是什麼大事。」

「要不要……」

「我會收拾他的。」秋姜咬着牙,眼神冰冷,「我對他已經失望透頂。」

「你不再喜歡他?」元善建只覺得心頭鬆了一口氣,為着她不再着迷這個心頭大患,「我幫你教訓他吧。」——除去。

「不用,我要親自出手。」秋姜道。

「你想怎麼處置他?別忘了,還有幾天你和敏和就得走了。」皇帝語重心長地勸她,又忍不住咳了兩聲。

秋姜忙幫他順氣,道:「這你不用管。」

「你是捨不得他吧?」

「笑話!」秋姜起身,冷聲道,「一會兒我就讓人把他送到秀蘭山的礦場去。」

皇帝都愣住了,皺緊了眉:「你是玩真的?」秀蘭山的礦場,工作艱辛,體質較弱的送進去不到半個月就得咽氣。所以,一般只有被俘虜的南朝奴隸和犯了重罪的大臣後嗣才被送到那裏等死。

秋姜道:「我從來不開玩笑。」

「那朕就封你為聖陰公主,輔政監國。」轉頭對下人道,「取朕的印鑒來。」

那是一方青色的小印,刻有「勤政國昌」四字,雖然材質普通、毫不起眼,秋姜卻識得——這是昔年他剛剛被冊封為太子時,他的恩師、太子少傅魯國公贈與的,對他意義非凡。而且,元善建曾下令——朝中但凡有重大詔命,除了國璽外,必須有這方小印蓋章,否則無效,包括立太子。在北魏,這枚印鑒甚至在國璽之上。畢竟,國璽可以重造,這件東西是獨一無二的。

「現在,朕賜你這個,將來,若是遇着什麼事,你除了可以依靠高兆外,還可以去鎮西邊關找征西大將軍韓孤男。」元善建將印鑒緊緊地按入她的掌心,「千萬不要自己逞強。我要你再一次答應我,用你以後的孩子起誓,無論發生任何事,你都要以自己的安危為先。」

秋姜熱淚盈眶,鄭重地點頭:「我發誓。」

秀蘭山的礦場活重累人,不是人人都能消受。大夥雖來自天南海北,倒也有同為南地的俘虜、同一家族獲罪出來的,一日日相處下來倒也能生出幾分同病相憐的緣分。

張老三是這一片區的頭兒,下面但凡有點兒風吹草動,總有人第一時間彙報他。但是,昨日這裏押來個新人,既沒來朝拜他,也沒孝敬個把好東西,他心裏的火越燒越旺,半晌,「呸」的一口吐掉了嘴裏嚼了半天的野草:「什麼名堂?都送秀蘭山來了,還當自己是大爺呢?弟兄們,跟我走,看看這傢伙是個什麼來頭。」

陳老四第一個站起來,一路上跟他身邊獻殷勤:「聽我說,三哥,你小子好似來頭不小,據說是四郎將那兒送來的。」

「我管他四郎將還是國子監,天王老子到了這也得趴着。」張老三當他瞎掰。都送這兒來了,還能鹹魚翻身去?

一路繞過大半個礦場,幾個挖礦運石的見到這煞氣沖沖的一群人,忙閃到一邊,挨個點頭問好。張老三覺得很有面子,大手一揮:「好好乾。」

等他走遠了,一人往地下吐了口唾沫:「真當自己是監工了?王八羔子,南貉子,還是吃了敗仗被抓來的,比我們高貴了去?」

「少聲點,還沒走遠呢。被聽到你準備等死吧,老子才不給你收屍。」

這人馬上閉了嘴。

「人呢,在哪?」張老三扯著嗓門大喊,好似多喊幾聲,人就能出來了似的。

「老大,就那兒呢。」陳老四尷尬地一指他身邊。

張老三猛地跳開一步,正眼一瞧。半山的一塊青石邊靠着個單膝曲起的年輕男人,滿臉鬍渣,不修邊幅,看不清模樣。不過,他身上的衣服雖然已經破破爛爛,但還是可以看出是質地不錯的綢緞襦衫,可見到這之前出身不錯。張老三沒被俘之前也就是個兵戶,南朝重文輕武,兵戶地位低下,所以,他向來和這些破書生不對盤,當下就衝過去踢了踢他:「起來起來,新來的,爺有話和你說。」

這人保持着一手擱膝蓋的姿勢動也不動,目光獃滯地垂著,好像根本沒注意到他這個人。

「媽了個巴子的,我他媽和你說話呢!」張老三火了,單手提着他的衣領就拎起來,「我跟你說,我可是這片地的老大。你他媽見了我跟沒看見似的,裝什麼裝呢?」

他一說起話來,唾沫星子漫天飛,都噴到這年輕男人的臉上了,陳老四和幾個小跟班看得都下意識退了步。這人卻還跟沒事人似的,或者說——是木訥。

心如死灰,不過如此吧?

但是,張老三也不管他這些彎彎道道,見他不理自己,火氣更加上來,罵罵咧咧了兩句,一拳頭就揍了上去。

這人踉踉蹌蹌了兩步,仰面摔倒在地。

「哈哈哈哈——」一幫人圍着他笑起來。

張老三心情大好,過去,一腳踩住他的臉:「橫啊,你再跟爺橫啊?小兔崽子,我呸!爺出來混的時候,你還在你娘褲襠里呢。」

又是一陣大笑。

張老三還要奚落幾句出氣,遠處忽然傳來一個年輕女聲:「三哥,你這是幹嘛呢?」

跑過來的是個扎著兩條長辮子的小娘子,腳踝上和手腕上都掛着鈴鐺,眼窩兒深,皮膚卻有些黝黑,看着像是有幾分胡族血統,卻看不出是什麼部族的。她身上穿的衣服倒是體面,雖然不華貴,卻十分齊整。桃紅色復紗的左衽胡服,頭頂小胡帽,腰間佩戴着織錦腰帶,左手上挽著一條寬寬短短的湖綠色披帛,另一邊搭在肩上。

凶神惡煞的張老三見了她,馬上乖乖地收了腳,乾笑道:「這不是和新來的小兄弟鬧着玩嘛?」

「鬧着玩,有你這樣鬧着玩的?」

「朱侖妹妹,你三哥和他鬧着玩呢,真的,就是試試他的體力。看他高高大大的,誰知道一撂就到了,這麼不頂事。」手底下一幫人忙替三哥打圓場。

「是嗎?」朱侖狐疑地打量張老三。

「就是就是。」張老三額上冒着虛汗,訕訕得陪着笑。

朱侖哼了聲,回頭喚上兩個和她相同制裳的胡女一左一右攙扶著人走了。張老三隻得在原地乾瞪眼。

陳老四眼巴巴道:「三哥,現在怎麼辦?人被朱侖帶走了。」

張老三心裏煩,一巴掌拍他後腦勺上:「我他媽的能知道?」

「朱侖阿姊,這人誰啊?」阿花打了飯回來,在廬舍看見朱侖床上趟著個陌生男人,渾身還髒兮兮的,不由驚呼道。

朱侖撈起面巾,就著盆擰乾,彎腰幫這人擦拭起來,又吩咐她:「再去打份飯來。」

「啊?」阿花看到床上的男人,後知後覺,「哦。」也不問別的,轉身就去了。

等她回來,卻見朱侖呆愣愣地站那,手裏的帕子也失落在地,不由「咦」了一聲:「朱侖阿姊,你怎麼了?他……」走到床邊,她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朱侖給他擦過臉,打理過了,整個人都煥然一新。

阿花道:「……這小郎君生得好俊哪,怎麼這樣年輕?我都以為有三十多了。」

「盡瞎說。」朱侖回頭就打了她的腦袋。

阿花摸著腦袋不服氣道:「你該不會是看上他了吧?我和你說,阿姊,雖然他長得不錯,但是,被流放到秀蘭山做苦力的,也就和奴隸差不多,你可別糊塗了。你可是鮮卑八族之一樓氏下轄的家生奴,這裏誰不敬重你?雖然你犯了事,也只是發配在這看管一段時間,很快就會出去的。他呢?犯不着啊。」

「你想哪兒去呢,我就看他可憐。」朱侖瞪了她一眼,快步跑開了。等她用晚飯回來,李元曄已經醒了。朱侖忙上去攙扶他起來,又一疊聲讓阿花去拿飯:「正愁你不醒,沒法用飯呢。」說着自己就笑了一笑,明媚無害。

李元曄避開了她,就要下地:「多謝女郎相救。曄乃草鄙卑賤之人,不敢當。」

朱侖忙攔住他:「你這是做什麼?我看你談吐不凡,怎麼說自己是卑賤之人呢?」抽空打量他俊麗的容顏,雖然蒼白,依然光彩奪目,氣度非凡,臉色不由紅了一紅,道,「你也是富貴人家的小郎君吧?犯了什麼事被送到這來?」

元曄低頭不語。

「不想說就算了。」朱侖道,「但你得吃飯。餓死了,我這就又少一個勞動力了。」她硬是把一食盒塞到了他手裏。

元曄怔了怔,沒有打開,遞還給她。

「你這是什麼意思?」朱侖不開心地豎起眉。

「女郎一片好意,曄銘記於心。只是,曄得罪的不是一般人,恐怕連累女郎。」

「不怕,我是樓氏的人。不管你得罪了誰,哪怕是朝中大員,鄭家和王家的人,我也不怕。沒有樓氏的許可,他們不敢把我則么樣的。」朱侖揚了揚腦袋,又把食盒塞過去,「快吃。」

元曄抬頭看了她一眼。

「吃啊。」朱侖奇怪地看着他,急性子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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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郡謝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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