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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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白棠睡得不太/安穩。

混沌混亂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在他腦海中響起,像好好的拼圖平白被抹去大半,只剩下只鱗片爪地幾塊,突兀地擺在記憶之中,提醒易白棠某些事情。

我怎麼了?

夢境之中,易白棠有點迷惑。

就算在只有自己存在地方,他也仔細地將一邊的眉頭皺起,好好回憶。

他記得自己本來是去便利店買東西,但還沒有進門,一群戴着黑頭套的人就從裏頭沖了出來。

那一群人想必也沒有料到會碰見他,照面之後一陣慌亂,其中一個還左腳拌右腳摔倒了。

然後「砰」地一聲——

記憶在此斷裂。

易白棠也從夢中驚醒了。

他費力地撩起沉重的眼皮,睜開眼睛。

光線像一柄劍,輕易刺開了易白棠眼前的黑暗,照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模糊的輪廓在易白棠睜開眼睛的第一時刻就湊進來,清晰的聲音傳入易白棠的耳朵里:

「你感覺怎麼樣?想不想吐?知道這個是幾嗎?」

混亂的光影分向兩側,視線前的薄紗被拉開,一切變得清楚。

易白棠的目光掠過亂糟糟而逼仄的室內,在廚房堆積如山的沒洗碗筷與半遮半掩的洗手間玻璃門上掠過,忍着腦海的暈眩和嘔吐的**,最後停留在湊到自己身前的人身上。

一雙眼尾微微上翹的桃花眼正對着易白棠。

桃花眼的主人現在稍微有點落魄,身上的名牌西裝不再挺括順滑,變成了皺巴巴的腌菜;往日精心打理的髮型鬆散開來,成了三七分,幾縷額前碎發掉下來遮住眼睛,還有一撮毛豎起來沖向天花板;就連形狀漂亮的下巴上都冒出了胡茬,平白給人添了幾分頹喪。

易白棠閉了下眼睛,再張開的時候,他已經適應了此時的狀態。

他稍微後撤一段距離,目光先下垂,看見纏繞在對方和自己腰間的鎖鏈;接着再抬起,看清楚對方比劃出的兩根手指。

對方再次重複:「現在感覺怎麼樣?看得清楚這是幾嗎?」

這麼簡單地問題,懶得回答。

腦海控制身體,易白棠冷淡移開目光,沉默地看向禁錮著自己的空間。

一廳一室的房間里,到處都雜亂不堪,香煙的厭惡籠罩了半個屋子,就在易白棠前方不遠的位置,一張牌桌前圍了三個人,正在熱火朝天地打着撲克。

「雜色!」

「同花!」

「荷派!」

「我贏了!」

忽然之間,一個背對着易白棠的人哈哈一笑,翻開了自己的底牌。

其餘兩人罵罵咧咧的聲音隨之響起,室內堪稱烏煙瘴氣,易白棠腦海中的暈眩卻隨着嘈雜沉澱下來。

他記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了。

他晚上去便利店買盒飯,被人一棍子敲暈了,然後——

易白棠的手摸到了自己腰上冰涼的東西。

他伸手抖了一下,嘩嘩的鐵鏈抖動聲隨之傳進耳朵里。

然後,他就被關在了這裏。

「別——」被鎖在旁邊的人連忙開口,但不等他的話說完,一聲怒喝已經從前方傳來:

「吵吵吵,吵什麼!」

坐在前方麻將桌邊輸了一下午的綁匪心情不爽,抓起放在房間角落的棍子,跨過三兩個大步,已經來到了易白棠跟前,高舉木棍,就要打下來——

一眨眼之間,手臂粗的棍子就要落到身上,易白棠眉心猛地一簇,但這時候說什麼都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着木棍從頭上落下。

正是這時,剛剛還在他眼前像兔子耳朵一樣搖來搖去的兩隻手指猛地向前一跳,一隻胳膊橫在他面前,擋住了落下來的棍子。

木棍與**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商懷硯倒抽一口氣,半條胳膊都沒了感覺。

他也沒怎麼掩飾自己的痛楚,一邊抽氣一邊笑着和綁匪侃起來:「大哥彆氣,您看他這倒霉的,好好出來買個東西就被一棍子被砸破腦袋,昏了大半天現在才睜開眼,還不知道清醒不清醒,您和他計較什麼啊?不如給杯水讓他喝兩口,保證安靜下來,怎麼樣?」

易白棠與綁匪的注意力都被這橫插出來的金主給吸引了。

綁匪哼笑一聲,看商懷硯俊俏的模樣不爽,蹲下身來用手扇扇商懷硯的臉:「我的好老闆,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有心情考慮別人?」

商懷硯不驚不怒,心平氣和,特別善良地沖綁匪笑了笑:「幾位大哥的做法我其實特別能夠理解,也十分贊成這種做法,大家均均貧富,社會的矛盾就少了,社會的矛盾一少,世界都美好了起來。」

綁匪:「大老闆還真看得開啊!」

商懷硯:「我是發自真心這麼想……」

「你和他說什麼廢話!」

伴隨着這聲不耐煩的叫喊,第二個人又從牌桌那邊走了過來,二話不說就動腳直接猛踹商懷硯的腰眼。

商懷硯一句話沒有說話,悶哼已經衝口而出,整個人像蝦子一樣朝易白棠所在的方向弓起來。

易白棠沉默地看了半天,總算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他昨天晚上去便利店的時候碰到了一群綁匪,綁匪那時候正好已經綁完了人,就是他身旁這個大老闆。

因為他不幸運地和綁匪照了面,所以綁匪一不做二不休,將他也給綁了過來……

他仔細地看了一眼商懷硯,打算將連累自己的人看個清楚,就和已經抬起胳膊護住腦袋的商懷硯對上視線。

兩人的目光這麼一交錯,易白棠見本來向自己倒來的商懷硯有點莫名其妙地頂着綁匪的毆打,朝反方向一滾,從自己身旁滾遠了,於是本來站在易白棠身前的兩個綁匪也跟着從易白棠身邊遠離兩步,追着商懷硯去了。

這是做什麼?

易白棠對商懷硯莫名其妙的動作不能理解。

十五分鐘之後,單方面的毆打暫時告一段落,綁匪們又回到桌子邊打牌去了,商懷硯在地上躺了幾分鐘緩過一口氣來,才慢慢爬起來,一點點坐回易白棠身旁。

當兩個人再一次肩背碰撞的時候,易白棠感覺自己垂在身側的手被人碰了一下。

他垂頭看去,見一個還剩半瓶的礦泉水瓶碰到了自己的手。

他再抬起頭來,看見臉頰淤青了一塊的商懷硯正沖自己風度翩翩地微笑,那雙桃花眼睛裏好像正閃爍著陽光的碎片。

商懷硯的聲音壓得很低,因此有了一種異樣的溫淳,像流水一樣寬厚:「感覺怎麼樣?先喝一口水吧,剛才趁機從旁邊拿到的,這裏也就只有這個條件了。」

說話的同時,他的目光落在易白棠臉上,看見對方膚色白皙,鼻樑高挺,嘴唇卻薄而紅,瞳孔不是深黑而是褐色,眸色淺淺淡淡,略一轉動,就是一抹驚鴻掠影的波光。對方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這個陰暗低矮的出租屋裏頭,全身上下就像玉一樣自生光暈。他越看越高興,好像連剛才被踢得疼痛的身體都舒服了幾分。

美好的事物果然是支持人走下去的原動力,還好他剛才朝另一邊滾去了,不然拳腳無眼,不小心碰到這個人了,不是讓人心疼死?商懷硯在心中感慨,又以百分之一百的誠懇將水再往易白棠處推了推,期待問:「我姓商,商懷硯,你叫什麼?」

易白棠一點回應商懷硯期待的想法都沒有。

他懶懶收回目光,眼神再一次落到緊閉的門窗上,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傻瓜。

拉低人類平均智商。

現在重要的,不是自救離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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