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用過晚飯，北川慧美溫柔卻堅定地拒絕了小兩口留宿的提議，執意回家。最終北川早紀只能咬着唇和不二周助一起，將北川慧美一直送到路口，直到轉角處再也看不到那道纖細瘦弱的身影后，不二周助這才牽着小妻子轉身回家。

一路上，北川早紀明顯有點心情低落。

平時也許沒有特別的感覺。但是在今晚，用過飯後，媽媽卻堅持要回家不打擾他們，這讓她突然有了種距離感。但這種感覺，她並不是為自己委屈，而是替媽媽感到難過。

尤其是，剛剛靜靜地目送她被夕陽拉長變得更為纖細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眼前的感覺，讓她有了落淚的衝動。

「也許，宮本先生的出現是正確的。」她忽然呢喃出聲。

儘管她的聲音十分輕微，但一直在留意她的神情的不二周助還是清晰的聽到了。

——這是又糾結上了。

他只一聽這話，瞬間就明白她那個本就不太靈光的小腦袋又開始煩惱矛盾上了。

不二周助幽幽地嘆了口氣。輕柔的氣息被嘆得綿長而又舒緩，帶着幾分煩惱、憂愁的意味，頓時就將北川早紀的思緒吸引了過來。

她抬頭看向他，那雙棕色的杏眼含着疑惑，又似有擔憂，輕易就讓人看出她對所注視之人的在意。

「周助，怎麼嘆氣了？是遇到難題了嗎？」

在她的印象中，自己的丈夫「天才不二周助」是無所不能的，從小到大，任何事情在他面前都不是事情，他總能輕描淡寫就完美解決了。像這樣煩惱嘆氣的時候是幾乎不存在的。

不二周助卻沒有立馬回答，低頭憂愁地看了她一眼，又輕輕嘆了口氣。這下，北川早紀真的急了。

她努力去想這兩天能有什麼讓他煩惱的事——

是工作上遇到難題了嗎？還是同事相處有問題？或者是今天上午在學校發生了什麼嗎？

她握緊不二周助的手，直到進了家門，還是沒得到不二周助的回答。她不由就有些急了，換好鞋后，也不等入內，就在玄關處拉住他，抬起頭，目光柔軟的注視着他，堅定道：「周助，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我都會站在你這邊，支持你的。」

不二周助被這突然的表白弄得一愣，憂愁的表情差點維持不住。好在他實力深厚，愣是將笑憋住，只在心裏悠悠感嘆了一句：早紀倒是難得感性了一回啊！

「……所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方便和我說一說嗎？」北川早紀問道，但隨即似乎也意識到兩人智商上的差距，小聲補充著，「雖然可能我幫不上什麼忙，但是總比一個人憋在心裏煩惱好多了，是吧周助？」

「是。早紀說得有道理。」在她殷切的目光下，不二周助終於幽幽開了口，「而且我覺得這事早紀一定能幫上忙。」

北川早紀眼睛一亮，突然有了種被委以重任的使命感，催促道：「那周助快說，快說。」

不二周助卻還是蹙著眉，一邊拉着她往房間走去，一邊嘆著氣到：「我在為未來煩惱。」

「……」未來？

北川早紀看着面前面容溫潤的男子，忽然就有些不合時宜的崇敬——果然是天才啊，這都不知提前多久擔憂起未來了……

好吧，說實在的，這個答案讓她覺得周助似乎在逗她玩。但是，自小秉承著「周助說什麼都是對」的理念，北川早紀還是瞬間就把這個大逆不道的想法拋卻腦後，睜著那雙明亮的杏眼，極為認真的繼續問道：「那具體是什麼煩惱呢？」

不二周助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坐到床邊，等她坐好，目光疑惑地看着他時，這才施施然地站在她面前，冰藍色的眼眸深深的將她從頭至腳審視下來，而後再移回她的臉上，最後目光沉沉地盯着某處……

北川早紀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還有些雞皮疙瘩。這一刻，她莫名就覺得，剛剛那想法真是大錯特錯啊！

——周助這表情！這神色！哪裏像是開玩笑？這麼多年來有幾次能看到習慣溫柔含笑的他這般幾乎可說是面無表情的時候？

但是，北川早紀忐忑了。

——周助這眼神……有點不對啊。

她硬著頭皮問道：「周助還沒回答呢。而且……你在看什麼？我有什麼不對嗎？」她順着他的目光，低頭瞧了瞧自己。

不二周助搖搖頭，「早紀沒什麼不對。我只是在想我們未來的孩子。」

——孩子？

北川早紀愣住了。

她傻傻地抬頭看着他，又低頭瞧瞧自己的腹部，棕色大眼睛滿是不可思議，「孩子？我……我有了？」可是，她一點感覺也沒有啊！

等等！

她開始掰着手指算日期，來回算了兩遍后，又意識到一個重要問題，「我們每次、咳，不是都有做措施嗎？」不等周助回答，她自己又覺得這麼問好像有不願意孩子到來的嫌疑，連忙擺擺手解釋到，「我沒有其它意思，只是覺得奇怪……」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低聲道，「寶寶不要誤會啊……」

不二周助呆住了。再深厚的功力在這會兒也忍不住破功笑出聲了。

「你怎麼可以這麼可愛？」他坐到她身邊，摟上她的腰，一個用力便將她帶倒到床上，而後右手撐着手肘，看着她，見她有點惱他突然的動作嚇到「寶寶」，再次低低笑出聲，左手輕輕刮著她的鼻子，在她開口前悠悠道：「我剛剛的意思是，我只是在猜想我們未來的孩子會是怎樣的。」他溫柔地盯着她看了一小會兒，一臉沉思道，「雖然我是不擔心孩子顏值問題，但是我實在有點擔心孩子性格啊……都說兒子肖母，如果這樣的話，我們的孩子豈不是要變得優柔寡斷，遇事時常猶豫不決？」頓了頓，他又堅決地做下決定：「所以我們還是生個女兒吧！」

「……」

北川早紀獃滯的看着他好一會兒，反應過來自己並沒有懷孕后，有點失落但更多的像是鬆了口氣，其實，她剛剛心裏十分緊張的。畢竟她才高中，這個時候有孩子，並不是個好時機。但等她再細品一下不二周助的話，反應過來不二周助更多是在調侃她猶豫不決，容易糾結的性格后，又有些惱有些羞……

她臉上一紅，抬眼瞄了一眼那近在咫尺的溫雅容顏，隨即便垂了眼眸，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着如蝶振翅，又彷彿帶着幾分羞意與不安，「周助，我錯了……」之前答應過不在糾結媽媽那事，結果卻沒有做到，這也算是對周助一種食言了。

說完又抬起眼，看着他依然溫柔如昔的眉眼，她咬咬唇舉起手，「我保證，從現在起再也不要去想那件事了！」就讓它順其自然吧，一切看媽媽的決定！

對，就這樣。

如果媽媽接受了，她會祝福，替媽媽開心；如果媽媽拒絕了，那麼她以後就和周助還有寶寶加倍加倍再加倍的孝順媽媽，不讓她感到寂寞孤獨！

這一刻，她心裏下了決定，棕色的杏眼瞬間明亮如星，讓盯着她看的不二周助一陣失神。冰藍色的眼眸沉了沉，他就勢又將頭低下幾分，兩人的鼻息幾乎融合，在北川早紀臉色越發通紅，眼眸掙扎了好一會兒打算推開他時，他低低輕笑出聲：「我信你。不過，現在我們不談這個……忙點正經事吧，好不好？」

「……唔。」明明是詢問的語氣，你倒是言行一致一下啊！北川早紀在心裏吐槽，沒一會兒，神思已然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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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北川早紀沒有食言了。儘管後來，宮本真彥也曾打算從北川早紀身上下功夫，試圖讓北川早紀接受他，以期讓她當說客。但是，北川早紀就彷彿一夜之間成熟了許多，總是笑眯眯的表情，他示好，她也大方接受，然後再同等的回敬，只說是送給長輩的心意。他明示暗示讓她說好話，她就微笑着說身為子女一定會尊重媽媽選擇，不會幹預……

宮本真彥最後卻是沒轍了，等見到北川慧美又一次被對方溫婉拒絕時，便也真的死心了。

她是真的不愛自己，只把他當哥哥看待，他也儘力了，不再強求了。

只是離開前，還是忍不住苦笑道：「你說早紀性格綿軟，心善易軟。心善是真，但綿軟卻不一定了。她倒不像裕介和你。」裕介是那種正義直言的人，北川慧美則是溫柔不會拒絕的人，而北川早紀，這幾次接觸下來，他倒覺得這個女孩有種堅定又不失圓潤的手段，實是難得的。

北川慧美聞言，終於露出入座后第一個完完全全出於真心的笑容，心裏卻是透亮的。早紀的性格哪裏會這般厲害，這樣的行為倒是有了幾分周助那孩子的影子，指不定是周助背後教她的。

這麼一想，又覺得早紀如今是真的幸福了。心裏又高興了幾分。

那樣發自真心的如花笑靨看得宮本真彥一陣發愣，繼而又有些苦，最後又成了釋然。

女兒，是她的全部。也許，他覺得他能給她的幸福，和她定義的幸福從一開始就是不同的概念。

他終於放下一切，嘴角含着微微的笑意，拿起賬單和衣服，起身，「慧美，祝你幸福。」

「你也是。」北川慧美微笑着輕聲祝福。

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轉頭看向玻璃窗外。

轉眼二十多年。

時光易逝，容顏已老，唯情不變。

但沒多久，當目光觸及那三五成群穿着校服的孩子時，瞬間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早紀也是今天開學了！

她得回家給她整理一下東西，而且還和淑子約了去超市買食材，晚上給孩子們準備大餐來着！

她匆匆起身，又從包里拿出手機，聯繫了早紀，又打給了不二淑子……

這便是她的生活，重心總是圍繞着孩子而展開。

即使偶爾有孤單，卻並不影響她的幸福。

唯一的遺憾，隨着時間的流逝，也淡化到無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