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關於柒哲(上)

番外二 關於柒哲(上)

宗元二十四年,阜城遭遇洪水,天下皆頌的神童尹家小公子向桓璟帝請命,想親自前往阜城平定水禍,帝王允。

「公子,這些夠嗎?」侍人收拾好幾個包袱,便向尹柒哲徵求意見,生怕怠慢。

「太多了,快去些,我又不是出去旅遊。」尹柒哲已至十四芳華,俊逸清麗的眉眼初長成,卻依然透著少年的稚氣。

侍人挨了記他的扇柄,連忙拆開包袱,重新收拾。

尹柒哲畢竟還年幼,桓璟帝怕他一個人應付不來,還給他配了兩位助手。

在路上走了一個多月,一行人才抵達阜城。

剛被洪水洗禮,一座原本富庶的城池如今狼藉一片,雖有善心的富人開倉施糧,卻杯水車薪,整座城池依然餓殍遍地。

聽說朝廷派欽差過來解難,所有人大喜,但一看到欽差本人,他們都傻了眼,心想朝廷沒搞錯吧,竟然派了個乳臭未乾的娃娃過來,這能頂什麼事?

但一聽尹柒哲的身份,有知情人士便主動介紹起這位神童往年的豐功偉績,令不少民眾漸漸寬心,有些持觀望態度。

「沒想到聖上會勞您大駕,快請坐,請坐。」阜城的地方官連忙將尹柒哲迎入自己的府邸,欲好生招待,卻被他推拒。

尹柒哲不拐彎抹角,直說正事,要求親自前去發洪水的地方查看。

那地方官明顯心虛,支支吾吾半天,才在尹柒哲的威逼利誘下答應,著人帶他去泄洪之處。

泄洪的地方是一處老舊的堤壩,洪水已撤去,堤壩已經修補好,看起來卻十分草率,隨時有再次被江水衝垮的危險。

少年蹲下身去,撿起一塊碎石正想細看,卻突然感覺身後有人推了他一下,他腳下一滑,滾下堤壩,落入冰冷的江水。

一剎那,他的所有感官都被水淹沒。他不會泅水,本能地四肢亂扒,頭使勁往水面上抬,可他愈掙扎,身體沉下的速度就愈快。鼻腔內被渾濁的江水灌入,那種不適感最終令他眼前一黑,徹底失去意識。

「公子,您快醒來,求您了,嗚嗚……」將他救起,見他還是不醒,他身邊的侍人哭得差點斷氣。因為男子若不醒,下一個遭殃的便是他自己。

「吵死了。」突然,耳畔傳來一聲沙啞的少年音,他一愣,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公子?」他不確信地又喚了一聲。

「別吵。」躺在地上渾身濕透的少年不僅出了聲,還不耐地皺了皺眉。

這下侍人終於確認他無恙,破涕為笑。

少年仍昏昏沉沉,在床榻上躺了一晚上,才在第二天早上醒來。

侍人見他醒來,開心地忙上忙下,伺候他梳洗起床,全然不知眼前這位少年體內的靈魂早已更換成另外一人,而且這人還來自21世紀。

他問過蒼天,他還能不能回自己原來待着的世界。

蒼天答:你若尋到命定之人,助她奪得江山,我便送你回去。不過,此事你必須對所有人保密,包括你日後輔佐之人。

What?

能不能給個提示?

蒼天沒有回應,新生的尹柒哲欲哭無淚。

他原是帝國之子,在弱肉強食男女平等的時代一直處於金字塔頂端的位置,所以他極不適應這個女尊男卑,女子掌握絕對強權的時代,更何況自己現在的身份不過是區區世家之子,比起自己以前的身份差遠了。

想到自己以後可能會被家中長輩婚配給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從此為她生兒育女,並深居宅中,他就一陣惡寒,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個詭異的世界。

可他明白,在完成那個任務前,他必須先乖乖接受現實。

畢竟是帝國之子,受過良好的高端教育,而且還是來自科技比較先進的21世紀,他的聰慧比起原主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很快,他就代替原主將阜城的水禍平定,還揪出當地縣官監察不利導致堤壩決堤以及意圖謀殺欽差大臣掩蓋事實的罪行。這一趟,算是功德圓滿,桓璟帝愈加願意重用他。

次年,尹家發生巨變,尹柒哲的母親突然暴斃,留下遺囑,破常理讓尹柒哲繼承尹府龐大家產。同年,桓璟帝命尹柒哲擔任工部尚書,並正式授予他三品爵位。

從此,尹柒哲成為天禹史上第一位登上朝堂的男性官員和第一位沿襲母親爵位的世家之子,在別人眼裏算是風光無限,唯獨有倆缺憾,其一,體弱多病,其二,克妻命格。

其實,這兩樣是尹柒哲故意設下的障眼法。

他始終相信自己有一天會回到原來的世界,也始終排斥這個世界男嫁女男生子的設定,而且萬一自己真的嫁人,生下孩子,這些東西就會成為他生命中的牽絆,阻礙他回去的步伐。所以,去年從阜城回來,他就作出體虛模樣,並讓人傳出自己有克妻命格的事情。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才一年,他這兩樁傳聞就傳得天下皆知,人人為他惋惜。

為了不讓人查出端倪,他還托自己的義母洛千襲為他配置出能導致人體虛的藥物。洛千襲一向溺愛他,無論他想要什麼,她都會努力幫他達成,此次也不例外。

只是這次將葯給他的時候,她有些猶豫,「哲兒,你究竟想做什麼?這藥物短期服用還好,但若長期服用,也會影響身體。」

「義母,你別擔心,我有分寸。」比起有生命危險,尹柒哲更怕自己的命運被他人擺佈,一生灰暗。

他本預想最多兩年,自己就能碰到那位命定之人,可這兩年內,命定之人未出現,他反而失去了一個至親——他這個世界的親爹。

經過兩年的相處,即使他再克制自己,也忍不住對這位總將他放在第一位的中年男子生出感情,每次喚其「爹」,他都發自內心。這個男子突然撒手離去,他總覺得自己心裏空了一塊,再也無法填補。

因為他爹爹的離去,他的義母洛千襲消沉了整整一年。

那時他才明白,洛千襲心裏珍藏的人竟是他的爹爹。只是她得不到,便只能將這份愛轉移到他身上,認他作乾兒子,對他百依百順。

命定之人,你究竟在哪裏?

我還要等多久,你才能出現?

又過一年,命定之人還是未出現,尹柒哲心裏只覺得悲涼,原本的雄心壯志早已灰飛煙滅,他望着天邊的圓月,一遍又一遍地詢問著,好像活着的意義只剩這些,無望地等待,一次次地失望,直至絕望……

當初蒼天說,讓他助命定之人奪得江山,他才有可能回去。

他就猜想這命定之人很有可能就在當今聖上膝下的幾位已成年的皇女之中,好在自己能登朝堂,對幾位已成年的皇女的秉性倒十分了解。

首先太女蕭淺鳶,他左右觀察都覺得此女是個十足剛愎自負的敗家貨色,不是塊當皇帝的料。

接着,三皇女蕭淺嫣,享有「小霸王」之稱,其有多囂張跋扈自不用說。不過,他卻清楚,此女一直在偽裝,不過其性格實在太陰狠毒辣,萬一自己以後不小心惹怒她,可就不好玩了。他雖然很想儘快離開這個世界,但並不想以慘死的形式離開。

第三位是四皇女,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但他覺得此女太虛偽,臉上總笑裏藏刀,他多看一眼都無比反感。萬一自己輔佐了她,她卻將自己當成墊腳石,用完就踹,他怎麼想都覺得無比不爽。

最後一位是六皇女,想起這個女人,他就一陣惡寒。他清楚地記得這個女人曾看向他的熾熱眼神,似乎要將他生吞活剝了般。好在聖上英明,給她另配了一位良婿,肯定是因為忌憚他克妻的命格。他當初編造傳聞這一步,果然沒走錯。

不說這點,光看此女整天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行徑,他用腳趾頭都能判定,她不是他的命定之人。

成年的皇女數完,沒有令他滿意的答案,他十分沮喪。

說來,明年,又有一位皇女即將步入成年,便是當聖上膝下的九皇女。

可一想到這位皇女,他便愈加沮喪,因為此女從一開始就無需列入考慮範圍。

此女天生痴傻,清醒時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比已經成家的公子還公子,還被世人戲稱「九瘋癲」。

她若能當帝王,那這天下人基本都能當了!

他不屑地扯著嘴角,一邊暗暗吐槽這位「九瘋癲」。誰料,第二年,他就被啪啪打臉,而且臉腫得老高。

其實帶病在身沒什麼不好,他可以隨時請病假,而且還是帶薪的假期,不得不說當今這位聖上在這方面挺英明。

這天,他又閑適在家,幾天未上朝堂,加上刻意屏蔽,所以他對近兩日皇宮內發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直至無淵突然對他八卦道:「大人,您聽說了嗎?那位九瘋癲在鬼門關走一遭,醒來竟然不瘋了,還脫胎換骨般,好似換了一個人,着實有趣。」

起先,他也就當一條皇家新聞聽過就是了,手上正提筆繪鳥。可猛然間,手頓住,筆尖的墨汁暈染在同一處,將鳥毀了。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剛才聽過的皇家新聞。

「九瘋癲」竟然不瘋了,而且還脫胎換骨般換了一個人。

這聽着…怎麼那麼像穿越者的經歷?

他當然知道,那「九瘋癲」為何會昏迷這麼長時間,還差點丟了性命。

光想想,他覺得此女倒也膽大,宮宴上竟敢染指三皇女的未婚夫,那三皇女是出了名的睚眥必報的性格,尤其在男人這件事上,她尤其不會寬容。

這次九死一生,竟是因禍得福,將那女人的痴傻症治好了。

「無淵,本侯要出門。」他有些激動,迫不及待地想親自證實。

「啊?大人您這兩天得了風寒,不宜出行。」無淵不知道他為了讓自己體虛偷偷服用藥物的事情,臉上的擔心完全不作假。

「無礙,幾步路而已。你快去倉庫著人挑點拿得出手的禮物,快啊,快去。」如果九皇女真的就是他的命定之人,那他以後就不用繼續服藥了。因為只要將她輔佐上位,他便能回自己原來的世界。過去這麼多年,他對那個世界的記憶已有些模糊,但依然十分憧憬。光男女平等這個設定,就比這邊強太多。

「是。」無淵目光古怪地看了眼他,總覺得今天的他與尋常不大一樣。暗自比喻——若說大人以前一直是一朵懨懨的花骨朵,那今日的他便是一朵終於積蓄滿力量得以驚艷綻放的鮮花,萬千風華剎那,美得不真實。

等東西全備好,尹柒哲準備啟程。由無淵攙扶著正要跨出門,他卻又縮回了腳,臉上浮現糾結的情緒。

他之前從未與這位九皇女有過交集,平時他也鮮少去主動與他人套近乎,自己今日這般主動拜訪,會不會顯得太過唐突,引人深疑……

「大人,您又怎麼了?」無淵對他的突然止步感到疑惑。

「本侯有點不舒服,改天吧。」

「啊?大人您哪不舒服?快讓奴給您把把脈。」

過了幾日,在府中待得身上快長毛的尹柒哲決定坐馬車出門轉轉,結果好巧不巧在街上偶遇他這幾天一直在心裏反覆念叨的那個女人。

自從那個女人得「九瘋癲」這一稱號,上至皇親貴胄,下至平民百姓,私底下若談及她基本都會如此喚她,完全忽略她好歹也貴為一國皇女殿下的事實。

最近她在宮宴上染指丞相家蘇瑾公子的八卦已傳得街坊皆知,人人議論。

茶棚里那幫人都是粗人,說話嗓門極大、他在幾十米外都能聽見她們粗鄙的議論聲,更別說恰巧在邊上路過的那女人。

「大人,您在看什麼?」

「噓!」他正等著看好戲呢!

照理秉性這種東西不會輕易改變,這個女人以往一向懦弱,若碰到這種情況,定會選擇忍氣吞聲。就算現在痴傻症已經全好,其秉性也不該變化太大。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出乎他意料。

只見那女人直接走入茶棚,墊著濕布拿起正放在火爐上燒着的水壺,接着來到那四個談論得起勁的茶客桌邊。滾燙的開水傾瀉而下,落在桌面的中央,四個女人皆被濺起的開水燙到,連忙閃開。

那些人聽着那女人身邊侍衛對她的稱謂,皆一愣,其中一人問道:「你,你是哪位殿下?別以為自己是皇女,你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告訴你,這裏是有律法的!」

「本殿就是你們所謂的九瘋癲。」那女人揚起下巴,無比倨傲,這是他所知的她第一次正面反抗現實對她的刻薄,奪目得令人挪不開眼。

緊接着,她晃晃手上的水壺,凌厲的目光掃視四周,似乎在考慮接下來往誰身上潑開水,嘴裏不停,「反正本殿是個瘋子,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做點瘋癲之事也是理所當然,所以請大家諒解。」

尹柒哲坐在馬車裏輕挑開帘子看着這幅情景,最終見她成功施威,令茶棚內所有人都朝着她下跪磕頭,他嘴角忍不住微微撩起。

見女子離開,他才放下帘子,發自內心地感嘆一句,「有趣。」

是了,如果之前還左右搖擺,那今天親眼見這個女人,將她曾經從未有過的氣勢和風采全收入眼底,他便完完全全地確定,這個女人就是他的命定之人!

「大人,您身子一向不大好,還是早點回府休息吧。」無淵只見他平靜蒼白的臉色,卻未見他波濤洶湧的心理世界。

「嗯,回吧,我的確有些累了。」既然已經確定命定之人,那自己是該好好考慮接下來的路怎麼走。

------題外話------

寫這一章實在寫得太過癮,將我以前一直埋在心底的暗線都寫了出來,所以決定多寫點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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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威武之夫君很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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