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寧靜的廂房內,華帳層層垂落,細密厚重的梅花帳子在清風的搖擺中,緋色的光影四散迷離,那昏黃曖昧的顏色,像是要把窗外的冷風苦雨隔絕於梅花帘子之外。燭台上,一支支兒臂粗的灑金紅燭盞盞搖搖,滿目都是星星點點碎金般的華彩。鎏金銀絲的熏爐是金色的,繪著八仙慶壽的粉底五彩瓷也是金色的,金色的海棠花福壽大茶盤,金色的淡黃蕊潔白瓣水仙花……總之,在如此碎碎閃閃的光彩中,齊瑜就那樣輕輕將明珠放倒於床榻,一邊伸手去摘她髻上的髮釵,一邊喉結滾了滾,看着她,眼眸迷離——

「傻瓜,不要把臉綳那麼緊,這是魚水之歡,不是上刑場沙場。為夫讓你保證,以後,」低低一笑,臉埋在她頸窩,深切地吻起來。「以後你會為這事兒上癮的……」說到這裏,聲音已是漸低,曖昧急促的呼吸聲,便徹徹底底消融在對方醉人的甜蜜與芬芳中。

其實,圓房對於齊瑜來說,這也是真正意義上的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自幼中正自律的教養,這就註定在個人生活上,齊瑜會比其他紈絝貴族公子潔身自好許多。京城公子圈兒里有個傳言,說齊家的三公子是「和尚聖道托世」,癖好特殊,纖塵不染,甚至還有人說,齊瑜太乾淨了,乾淨得不像個正常男人!而齊瑜每當遇到這樣調侃,總是一笑了之,因為他覺得日子是過給自己看的,至於別人怎麼說,那則是他們嘴上的功夫了!當然,齊瑜對於女人的態度,這裏還有一層緣故,齊瑜的父親齊季林官拜相位,年輕時候就左一個姨娘,右一個姨太太往府里娶,齊瑜是在一大堆女人的吵吵鬧鬧、爭風吃醋中度過的,還是少年時期齊瑜早已煩透了府里這種繁雜生活,因此,在私生活的問題上,自己這個兒子倒是清寡如水。

明珠的臉終於不再緊繃,溫熱的肌膚相親,令她心裏劇烈狂跳。而為了掩飾這份心跳,她裝作不經意地東張希望,而就在抬眼處,當她抬頭不經意瞥向被燭光所籠灑著的青紗幔簾時,心反而更跳得亂了,原來,只見那朦朧帘子上,兩具交纏的影子正歪歪斜斜映照在自己視線里。躺着的女人是自己,壓着她的那個男人則是齊瑜。

明珠看着看着,強壓着心頭狂喜劇跳,像是努力要掩飾自己羞怯,便掩嘴「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相公——」

看來,她的老毛病又犯了!正雙臂撐於她兩側的齊瑜驀然一怔,抬起水亮的嘴唇,眼瞳微地眯起,輕輕將她的臉掰起,看着她:「娘子,你有這麼開心嗎?」

躲了一次又一次的床第之歡,這一次,她又想溜了么?

誰知道,正越笑越沒個完了的明珠突然羞怯怯地把臉埋在他胸口,手扯著齊瑜衣領:「不,不是,我只是想着,平時里看起來多麼老沉持重容止端莊的相公如此放浪形骸,我就,我就——」說着,又要忍不住笑出聲來。

說起來,這也怪不得她,看齊瑜現在的樣子,他實在沒法想像這個人居然又如此豪放熱情的一面,而這,也是否證明,平日太克制的人一旦放縱起來,簡直超過人的想像?!

齊瑜輕「哦」了一聲,倒也並不在意:「難道,為夫這樣不好么?」言畢,一手扯下她的玉帶,再次俯首在她嘴角吻了吻,接着,又猛地直坐起身來,將身上那件僅剩的乳白色中單隨意一脫,須臾,燭光映照下,男人所露出精裝結實的肌膚紋理,以及泛著情/潮的玫紅色皮膚便徹底暴露於明珠面前。

「額,那、那個啊……」

明珠趕緊又避過眼,雖然這個男人的裸/身也看了好幾回,然而,當真正要以床第之歡的方式來展現到眼前,她反而羞得一張小臉紅如蝦米。

「那個啊——」明珠結結巴巴地說。齊瑜一頓,「娘子,你又怎麼了?」

「那個……咱們那個可不可以把蠟燭都吹了再來?黑燈瞎火的,可能別有情趣一些?」

「娘子,你過場倒還不少——吹不吹燈,這與情趣與否有什麼關係?如果實在不想開,這樣不就行了?」

一張白帕不知從那裏翻出,輕輕往明珠眼睛一罩,明珠「咦」地一聲,剛想說「相公,咱們這樣好玩么?」然後,齊瑜嘴角微微挑起,像是嫌她廢話太多,猛地將身下女人一壓,「當然好玩……好玩得緊……」聲音漸漸低沉沙啞,越發要在明珠也被脫光的雪膚上種下淺淺小小、幾乎快燙至人失控的火花。

明珠仰頭深吸一氣,不吹就不吹,終於,她決定不在示弱,極力忍住臉紅心跳,索性一把扯開罩在臉上的帕子,涎皮賴臉,吞吞唾沫,裝作一副要把對方生吞入腹的樣子,探手在男人赤/裸的胸前東摸西摸:「嘿!其實不吹燈也好啊!我就是看我相公這身形,嘖嘖,真的很不錯啊!平時里看起來瘦瘦的,像竹子,結果這肌肉一塊是一塊,線條不錯,很*的啊!」

她可不是那麼輕易好對付的,真要不吹燈,她就這麼把他一評頭論足,不臊死他才怪!

齊瑜笑了,不錯,終於恢復到從前嘴硬又損的少女明珠了!他凝望她良久,忽然,一把捉住明珠那雙不安分的小手,「明珠。」聲音低醇如酒。

明珠「啊」的又想打哈哈笑笑,忽然,齊瑜望着她,眼眸迷濛,望着望着,才輕輕吻了吻她的鼻尖,壓抑著不穩的呼吸,溫柔地說:「明珠,我記得第一次見你時,我只有十歲。」

「是啊是啊,那會兒我才八歲呢!」

明珠繼續打哈哈,事實上,心裏身體已經緊繃到了極限,外面的雨下得多急切,她的心跳就有多急切,多鬧哄。

「是的,那會我十歲,你八歲!」齊瑜忽然點點頭,終於,他不再說什麼,只輕輕分開她的雙腿,一邊吻,一邊開始春風化雨的研/磨、逗弄。

明珠快要死了,是真的要死了。嗓子一哽,聲音一歪:「相、相……公。」

「嗯?」

「我,我……」

「娘子怎麼了?」

「我,我……」

明珠抽抽噎噎,快要續不上氣,她本來是想說,相公你能不能停下來,或者問,相公,原來這就是圓房么,然而,終究是腦子混沌,意識模糊,只得她伸手死死環住他的脖子,像溺水之水所能攀附的一根救命浮木一樣。因為,她快要化了,真的真的快要被他弄化了。

這種感覺又羞人、又慚愧!淚眼迷濛中,因為映在瞳影中的齊瑜看起來還是那麼溫煦、那麼乾淨美好……而這麼乾淨美好的相公,他卻在不停親吻她,他的眼神那麼清亮,目光又那麼醉人,而這些,都是她明珠一個人的,一個人的。

這一夜,風雨昏黃,正好是梔子花被雨水催發的季節,外面的雨仍舊像噴霧似地下個不停,雨水滴滴答答,打在芭蕉階沿,打在金色的琉璃瓦面上,那梔子花的香味極為濃淡,流香四溢飄滿了整個庭院,放肆了整個雨夜。

齊瑜依舊兩手撐於明珠頭頂兩側,他看着她,眼瞳微地迷離,不知是否是明珠的錯覺,因為就在齊瑜俯首再次吻了上來、低低輕輕叫她一聲明珠時,明珠豁然發現,齊瑜的嗓音也是醉的。

嗓音微醉的齊瑜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明珠的場景。

站在那叢梔子花的對面的明珠,當時,她只有八歲,而他,也只有十歲。

十歲的齊瑜第一次見到明珠,她正手拿一把描金小團扇,一顆水靈靈的包子臉嵌著一雙黑溜溜杏圓眼,她就站在那裏,看着他,她把他從頭到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那時候,他以為他臉上是有了什麼髒東西,羞澀的小少年極力按捺住撲撲直跳的心房,最後,等她跑出來了,跑到自己跟前,穿着一件棠棣色的杏紗漂亮羅裙,然後,蹦蹦跳跳塞給他一樣東西:「喏,這個給你,以後常來咱們府上玩喔——」

那是一隻死了的灰麻雀。

也許,就是那隻死麻雀,十歲的齊瑜開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苦惱:「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要讓那個小肉包乖乖地聽我的話,總有一天!」

從十歲到二十歲,從模糊朦朧的心跳到如此奔放熾烈的感情,這麼漫長的光陰跨度,齊瑜忽然在想,如果,當初的那把火真的把什麼都燒得乾乾淨淨,把她的光明也燒得乾乾淨淨,那麼,面前的這個女人,假若真的會徹徹底底恨他一輩子,那自己接下來的人生,又該怎麼度過呢?

「明珠。」

「嗯?」

「三哥哥。」

「……」明珠一怔,還未反應過來。

「三哥哥。」他又糾正,這一次,聲音啞得嚇人。

明珠探出翡翠被子的十根腳趾頭一蜷,突然,她就這麼鼻子一酸,忽然落淚了。

是了,她怎麼忘了,小時候,幾個人常常在一塊地方捉迷藏斗蛐蛐,她總是口沒遮掩地叫他:「喂,齊三,你在幹嘛呢?」,溫柔一點最多就是:「齊三郎,你這是在做什麼呢?」而每到那個時候,還是少年的齊瑜就用一雙烏沉沉、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你這丫頭,真的是人也不會叫了么」說着,冷冷瞧瞧嘴角,拂袖而去。梔子花開滿整個庭院,而那個時候,還只有四五歲的二姑娘小明菊遂扯扯明珠的袖子,奶聲奶氣地走過來說:「姐姐,不對不對,你該叫他三哥哥!叫他三哥哥的!」說着,又轉過身去,乖乖巧巧地走到齊瑜面前,學着大人的模樣,交疊著兩手,恭恭敬敬向少年行了個萬福禮:「三哥哥,您別生氣,我大姐不是要故意這麼叫的!您別生氣!」

火紅的燭花在燈台噼啪一爆,明珠的眼眶,立即濕了!

「三,三……」鼻翼的酸澀越來越濃重,她緊緊攀住她的肩頭,帶着劇烈的顫抖,嘴唇微微啟動着,終於聲音極輕極柔叫了他一聲:「三哥哥。」

三哥哥,三哥哥……

外面風雨纏綿,齊瑜眼眸水亮地將頭微微一抬,終於,一股熱氣瞬間就這麼沿着喉頭緩緩上升。

「明珠。」

雨水催開梔子花的香味,他胸口一緊,終於,他決定不再忍下去了,一鼓作氣,徹徹底底、狠狠、狠狠佔有她——

明珠……

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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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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