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小張笑笑，帶着感激和理解說：「我知道。」然而他理解錯了。

事情在仰陵容的摻和下變得簡單起來，只是解決完這件事情后，仰陵容並沒有回到原來的位置，坐在嬴夭身邊的除了朱顏便是段叔。朱顏面對仰陵容只覺屁股底下如針刺，退也不是，進更不可能。

在她糾結間，段叔給仰陵容讓了個位置，他的兒子少年小隱十分高興的將手中烤的最好的一串肉遞給仰陵容，仰陵容擺擺手，拒絕了讓周圍的人流口水的美味，目光落在朱顏手中烤的那串肉串上。

難道這位大校跟嬴少一樣喜歡三分熟的？少年的疑惑就和以前不懂為什麼有人喜歡吃三分熟的牛排一樣。

不過，作為被幫忙解決了麻煩的嬴夭，在旁人看來，對待仰陵容的態度十分冷淡，從頭到尾，都沒有給過仰陵容一個眼神，實在是傲慢的緊。

「夭夭。」

嬴夭虛眯着眼看着跳躍的火苗，聲音冷淡：「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沒想過，我是知道，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我自己。」

仰陵容深呼吸，說道：「這不是以前，已經過去了。」他知道孕婦吃下變異獸的肉容易生出畸形兒，那麼和他一樣的嬴夭也該知道，他可以理解嬴夭過去如獸般的茹毛飲血習慣了，然而重來一次，他希望嬴夭能拾回為人的自己。

三分熟的烤肉並不需要太久的時間，此時朱顏已經弄好了，只是在仰陵容的眼神壓力下，她有點猶豫要不要遞給嬴少。

發現這一點，嬴夭主動拿過烤串放進嘴裏嘗了一口，那一瞬間的鮮嫩口感讓他沉默了一下，如果重來可以抹掉經歷過的一切痛苦掙扎改變，那他現在吃着三分熟的內臟覺得無比美味算什麼？要知道，從前被慣壞喜歡享樂的他絕對不會吃半生不熟的東西，就算這麼吃了腸胃還是不適應，但他還是覺得鮮血淋漓的才是最可口的。

他說：「外面還是一樣，我這樣很好。」

外面的月亮漸漸消失，夜深沉黝黑，當一切變得黑暗只余眼前的一堆火亮，眾人再也熬不住辛苦守着火堆互相靠着取暖睡去，除了守夜的人，難得的安全讓他們很快的陷入沉睡。

嬴夭臨睡前，低頭看了一眼已然睡去的朱顏，便靠着牆壁閉上了眼睛，在旁的人眼裏，兩人互相依偎，宛如親密情人。

他是想將刀鋒女王阿芙拉叫出來驗證些什麼的，仰陵容的威懾力太大，這位女王翹著尾巴死活不出現。現今，她無法擺脫他的限制，他也奈何不了她。

嬴夭做夢了，夢裏一片黃昏般的荒漠，昏暗，乾燥，炎熱，一股粘稠的猩紅液體緩緩蜿蜒在岩石砂礫間，匯成一道道細小的溪流。

吼！吼！吼——

在這一片粘稠的液體里，他抬起頭，天空中沒有日月，沒有雲朵，只有一根根扭曲怒張粗壯枝幹遮天蔽日，視覺最近的地方，一顆拳頭大小的藍色果實掛在枝頭，藍熒熒的，彷彿將這株血樹的精華全部薈萃在這拳頭大小的果實里。

這麼近，近得讓他覺得只要他伸出手就能採摘的到。

來，吃下它，一切解脫，蛻變，來。

他無法抑制的高昂着頭。

它在誘惑着他，吸引着他，讓他湧起無窮盡想要得到的*，讓他忘記了樹底下那些無窮無盡的屍骸。

他伸出手，啊，要摘到了。

可是，為什麼身體動不了？他嘶吼叫喊著，動不了，他的身體似乎沉浸在一片泥濘沼澤中，掙得骨頭鬆散也紋絲不動。

他目疵欲裂，掙扎著，怒吼著，伸着手。如果，如果手指再長一點，再長一點就可以抓到了！

！！

細微的風從牆上裂開的縫隙帶進了一絲冷氣，閉眼假寐的仰陵容突然睜開眼望向嬴夭的方向，並且快速起身走了過去，動作輕靈迅捷沒有驚動其他人。

就在剛剛，他感受到嬴夭的氣息發生了為指導變化。

角落裏光線昏暗，嬴夭半張臉掩在陰影中，露出的另一半臉上，一片片淡青色的鱗片虛實變化，在其上緩慢的生長蔓延。他雙眼緊閉，額上帶着濕意，眼角眉梢含煞凌厲，抿著唇神態猙獰凶戾，已然是陷入夢寐。

仰陵容心裏擔心，急忙握住嬴夭的手感知檢查，然而當握住的時候，仰陵容卻怔愣了，手裏一片滑冷，低下頭，看到嬴夭的雙手已然覆滿鱗片，手指又細又長，比原來長了一小截，似乎還在緩慢的變得更長更尖。

這雙手，已然很接近嬴夭前世的形態。

短暫的怔愣過後，仰陵容繼續握緊了這雙畸形的手，看過嬴夭比這更猙獰的屍體，還有什麼無法接受的？最起碼現在是活着的。

帶着苦澀與着急，仰陵容很快就找到了嬴夭身體變異的原因。人會因為強烈的欲求影響着基因的進化變異，此時嬴夭精神力在緩慢攀升，一股奇異的能量被釋放出來，刺激著身體深處的細胞不斷的融合、崩裂、重組，改變形態。

只是因為能量不足以支撐，重新組合的狀態並不穩定，這是嬴夭現在還能保持着人形原因。

夢到什麼？為什麼情緒這樣強烈？仰陵容半跪着將人摟進懷中，猶豫着要不要將之喚醒。

然而略一思考，他放棄了，他怕貿然打斷，會留下後遺症，嬴夭身體無法恢復原狀，現在還沒有人類吸收融合變異獸的能力，如果嬴夭以現在的形態出現在人類中，只會被當做怪物。

目光移動，旁邊的朱顏才引起了他幾分注意力，朦朧的光線里，朱顏漂亮的容顏美得如夢似幻，娥眉微皺不安，更添幾分令人憐惜的柔美。

仰陵容心裏不平靜的想到了另一個女人，還有潛伏在這副漂亮麵皮下的另一個非地球種族生物，前者是他的心結，後者放在嬴夭身邊令他不安。

他眸色深幽，殺氣醞釀。

朱顏感受到危機壓力從睡夢中被拽醒了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雙滿是森然殺機的銀色眼眸，這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用力的蹦了起來，雙手橫在胸前擺出了防守的姿勢，身體還因為用力過猛使骨頭髮出了令人牙酸的咔咔呻吟。

然而，事實是她只挺直了腰坐起而已，雙手仍然交叉放在腹部沒有移動分毫。

一滴冷汗從她雪白的臉頰滑下，唇色蒼白，不知道仰陵容為何如此，目光艱難的游移，本能的想找嬴少救援。

看到的異象令她瞪大了眼睛，嘴巴張開，一聲驚呼幾欲脫口而出，一支修長的手宛若游龍迅捷的扣住了她的喉嚨，被掐斷的驚呼化為一聲短促的喉音。

呼吸困難，朱顏抓着扣住她喉嚨的手，掙扎著看看嬴夭，又看看手的主人，眼裏滿是驚恐哀求，她希望仰陵容看在嬴少的份上不要扭斷她的脖子，已然忘記了自己剛剛還被嬴少的變化驚嚇到。

將嬴夭已覆滿大半鱗片的臉埋進懷中，仰陵容扣住朱顏脖頸的手撤去了些力道。

「你是朱顏？」

朱顏連忙點點頭，一時不知道仰陵容為什麼這麼問。

「刀鋒女王阿芙拉？」將這個被嚇壞的女人拉近了些，仰陵容微眯起眼念出這個身份。

朱顏聽到臉上帶出茫然的神色，然後驚駭！她的身體完全違背了她的意志！她的右手化出一片片黑色的利刃角度刁鑽切向控制住她的手，在對方鬆手應對之時，脖子巧妙的脫離控制，同時屈膝對着對方的手臂一個凌厲的頂撞擺脫阻礙，身子向前傾蓄力躍起。

這一系列的動作如此迅若雷霆，黑色的利刃完全融入環境化為一道暗影，若是對方能力比之差一點，動作慢一點，她完全可以在被捏斷脖子之前將對方的手斬下，就算達不到如此目的，她也能達到完全擺脫逃離的目的。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對方沒有仰陵容那作弊一般的時間靜止能力，在她腳尖點地蓄力躍起衝刺的那一瞬，靜止的時間將她定在原地，仰陵容修長微涼的手掌重新放在她的脖子上，狠狠地收緊。

靜止消逝，她的喉嚨里發出模糊的聲響，她搖晃着手腳想弄出些動靜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然而，周圍除了他們和那些守夜的人，其他人都在沉睡，而快速消失空氣也使讓手腳發軟無力，眼神矛盾的瞪視着仰陵容，憤怒、不甘而又滿是哀求。

「刀鋒女王。」輕聲念出這稱呼，仰陵容嘴角帶起一抹沒有一絲煙火的笑意，手上一點點的加力，「為那些被你屠······」

朱顏是真的瀕臨絕望了，眼前陣陣發黑出現幻覺，她還聽到了體內的那個人在瘋狂的尖叫，她畏懼厭恨這個控制搶奪她身體的人，此刻卻覺得對方挺可憐的，她怕死，她不甘，對方比她更怕，比她更不甘。於是她嘲笑了對方。

「愚蠢！你若是甘心，那現在就咽氣！無數星河世界，時光億萬萬年，沒有走到盡頭本王怎麼甘心就此化為宇宙死塵！」刀鋒女王以之於她一萬倍的氣勢朝她精神咆哮，在她的意識海中捲起陣陣風暴狂潮撞擊在她精神核心的印記上。

印記被撞擊得搖搖欲墜，雷鳴般的巨大聲響在意識海里轟轟回蕩，朱顏突然想到了與嬴少訂下驅使契約的那一天，她說一起活下去吧嬴少！她意識到刀鋒女王為什麼那麼做。

嬴少，她是嬴少的奴隸，她可以透過精神契約喚醒嬴少求救！朱顏抓住了最後一絲希望，聚起所有的精神力朝着那精神印記撞了過去。

憤怒瘋狂的刀鋒女王目瞪口呆的看着，看着朱顏決絕的撞了上去，然後流星般被震了回來，半空中又如煙花般散開，沉默了一會，道：「蠢貨！」她難道不知道受驅使的一方反抗契約會受到反噬嗎？這麼蠢的人，如果沒有嬴夭，早就被她毫不費力的吞了！

意識海里的事情說來話長，現實里也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在仰陵容殺意已經蓄到頂峰了結朱顏性命的時候，她突然身體一陣痙攣，失去了聲息，同時他懷裏的嬴夭悶哼一聲，氣息微弱的睜開眼睛。

略微調整了下視線角度，瞳孔已經變成豎線狀的眼睛就適應了昏暗的視覺，將周圍看的一清二楚，「你在幹什麼？」看到仰陵容的手上抓着昏厥的朱顏，嬴夭聲音嘶啞的出聲，帶着濃濃的質疑。

「殺我的人？」

仰陵容忽略了他說什麼，低頭擔心問：「你怎麼樣？感覺哪裏不舒服？」由於嬴夭的驚醒，變異被突然打亂，嬴夭臉上的鱗片正在緩慢消失，留下一道道溢血的裂痕，看着比之前覆滿鱗片的樣子還要駭人。

然而嬴夭無視了他的話，抬起手搭在他抓着朱顏的手上，用力，臉色陰沉：「不要多管閑事。」

四目交對，互相對峙。

半分鐘后，仰陵容忍耐的閉了閉眼睛，低低道：「你在變異，我不想她出聲讓你被發現，而且，刀鋒女王不能留在你身邊。」他在解釋。

嬴夭不為所動：「鬆手。」

定定看了嬴夭許久，仰陵容鬆開了手，朱顏昏厥的身體順勢滑到地上，不一會，胸口微弱起伏，喉嚨發出噝噝的呼吸聲，唇角帶紅，顯然之前的動作將她的喉嚨傷的不輕，當然也有之前精神印記的反噬作用。

「她留在你身邊不安全。」

「呵，你留着他屁股不安全！」

無法忍下那口氣的刀鋒女王潛出水面，聲音破碎而又微弱的諷刺挑釁，語意十分犀利，仰陵容忍耐下去的殺氣瞬間暴漲。

「閉嘴。」嬴夭臉色猙獰的警告，精神印記被撞擊和強制中斷變異對他並不是沒有影響，此時他感受到了極度不適的虛弱感，這是積累的能量被過度消耗的原因，這體現在他恢復十分緩慢的傷口。

得不到癒合的傷口刺痛不已，雖然不是很難忍，但影響了他想要起身離開仰陵容懷抱的動作，不夠快速有力。

「現在移動不利傷口癒合。」發覺他的虛弱，仰陵容拉住他，同時拿出收藏的菱形結晶放到嬴夭手中讓他吸收。

嬴夭第一反應是拒絕。

「一次。」仰陵容溫柔的按住他的手，認真道，「別將我隔離，我受不了。」

此時的他哪裏還有要殺朱顏的冷漠果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