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癲狂

262.癲狂

皇后這個指令簡直太瘋狂了。打胎該用打胎葯,但是現在秋涼殿裏哪能找到這東西?所以皇后所說的打胎,那就真的是「打」胎了,那手段將是極其殘忍而血腥的,就連這些宮人,手上不是沒有沾過血,也被皇后的這個命令驚住了。

「你們誰敢!」桃華心裏也是猛地一抽,但她出來之前就已經料想過皇后的反應,所以雖然確實也沒想到皇後會如此瘋狂,但也不是全無準備,「我是郡王妃,若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們的腦袋都要搬家!還有陸修儀,她為皇上生了皇子,誰敢碰她,也只有一個死!」

皇后嗤笑:「你還當皇上能給你們作主不成?還是指望着沈數能登基?」

桃華同樣報以嗤笑:「除非你於家敢現在弒君,否則只要皇上活着,他拿你或者沒辦法,要治死這幾個奴婢,還是做得到的。」

這下幾個宮人都遲疑了。她們大約也知道於家是想做什麼,一旦成功,天下盡在掌握。可是於家究竟敢不敢直接把皇帝殺了呢?如果皇帝不死,天下固然不是他的了,可是他做了太上皇,想要打死幾個奴婢還是可以的,到時候,皇後會護着她們么?

這可未必呢。即使今日來的這些人都是忠於皇后的,也知道這個答案並不肯定。皇后對奴婢的性命素來也不怎麼放在心上,更何況如今她脾氣越來越乖戾,越來越難以琢磨,誰敢說將來皇帝秋後算起賬來,皇后還會管她們?

這麼想着,夾着桃華的兩個宮人都沒有動手。桃華輕蔑地笑了一聲,對着皇后昂起頭:「皇後娘娘,你怎麼只敢叫她們動手呢?莫不是你自己也知道,若是你敢對我動手,將來皇上饒不了你!」

皇后只覺得一股子熱血直往臉上沖:「你這賤人!死到臨頭還敢拿皇上出來壓本宮——」她憤怒得無以復加,眼裏里只剩下了桃華高高凸出的肚子,竟然一步就衝上來,抬腳就去踢:「本宮讓你懷!」

四周的宮人都在猶豫,連皇后的心腹宮人都沒想到皇後會自己上去動手,才慢了那麼一步,皇后已經撲到桃華眼前了。

桃華等的就是這個時候!雖然已經身懷六甲,可她動作還算靈活,往旁邊一側身,藉著皇后往前一踉蹌的機會,雙手既快且准地用力在皇後頸后一捏,皇后翻了個白眼,人就軟了下去。而薄荷抽出髮髻上的簪子,蹲身就抵在皇后的太陽穴上:「都別動,不然我這就捅進去!」

誰也沒想到安郡王妃挺著個肚子還能放倒皇后,幾個宮人全都呆了。方才夾住桃華的兩個宮人,在皇后撲過來的時候曾經下意識地往旁邊讓了讓,現在才發現自己闖了大禍,其中一個伸手就來抓桃華,卻只覺眼前金光一閃,喉嚨一涼,已經有什麼東西捅進來又抽了出去。

幾名宮人駭然地看着安郡王妃將一根金簪刺進了她們一名同伴的頸側又冷靜地拔了出來,帶出一股血箭,而那名宮人張大了嘴卻只能發出嗬嗬的彷彿拉破風箱的聲音,慢慢仰天倒了下去,頸側噴出的鮮血迅速在地上漫開一大片,散發出特有的熱騰騰的腥氣。

宮裏死的人不在少數,有勒死的,有毒死的,有淹死的,當然也有活生生打死的,也是血肉模糊令人不忍卒睹。這幾個跟着皇後來的宮人,手上都是有幾條性命的,有些還親自對人動過刑,什麼樣的慘相也見過了,可是卻從不知道,一個人的頸血可以噴濺得如此洶湧可怕。看上去安郡王妃只不過用一根金簪刺了一個小孔而已,噴射而出的鮮血卻不但濺濕了她的衣裳,甚至直噴到牆上去,在雪白的牆壁上鋪開一片鮮紅的桃花。

桃華面不改色地握著金簪,甩了甩上頭的鮮血,環視四周:「還有誰想動手的?」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薄荷蹲在那裏,用銀簪抵著皇后,竭力保持自己的手不發抖。就連她也沒想到桃華會如此乾淨利落地殺了一個人,如果不是在西北曾經見過血,恐怕這會兒她已經先嚇得腿軟了。

桃華冷冷地道:「把修儀娘娘放開!」其實她的手也在發抖,為了掩飾這顫抖才不停地甩著簪子,免得被人發現。雖然知道究竟怎樣才能一下子就能置人於死地,也知道要捅穿動脈才能造成最大的威懾,但親手殺人的感覺畢竟是不一樣的,即使她知道此刻分明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仍舊不能抑制那種恐懼和噁心的感覺。

把白綾勒在陸盈脖子上的那個宮人兩手都哆嗦起來,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桃華斜睨着她,冷冷地道:「薄荷,我數到三,她們若再不放手,你就戳下去別客氣!一!」

「不,不!」皇后的心腹宮人失聲叫了起來,「快放開陸修儀!」如果那丫頭這麼戳下去,皇后也會像剛才的宮人一樣血濺當場嗎?那縱然於家得了勢,她們這些奴婢也是一死。

陸盈被幾個耳光打得臉都腫了,好在這半晌總算回過了神來,一得自由就飛快地跑到桃華身邊扶住了她:「桃姐兒!」

地上橫陳的屍體她當然看見了,更看見了桃華身上濺著的鮮血,但她卻絲毫也不覺得駭怕——若桃華沒殺那個宮人,現在死的就是她們了:「現在怎麼辦?」

「等——」桃華覺得小腹開始抽痛了,「王爺和皇上會來接我們……」沈數一定很快就會來的。

陸盈感覺身上的份量越來越重,心裏明白桃華是開始不適了。她也是懷過孕的人,六個月的時候自覺走路多了也會氣喘,更何況桃華走了又回來,還殺了個人呢。

此時此刻,絕不能露出破綻來。陸盈把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死死撐著桃華,瞪着皇后的心腹宮人:「你們都退出去!」

心腹宮人遲疑着不敢動。真要是退出去了,她也怕這兩位直接把皇后殺了,到時候她們還是一個死。然而這會兒又不敢對外呼救,偏偏皇后還把人給派出去了——不對,即使人沒派出去,現在皇后落在人手,她們也不敢動啊。

正在僵持之中,秋涼殿外忽然傳來了喧嘩之聲,這一下子,兩邊人都轉頭往外看,盼著是自己人。

薄荷蹲在地上,只覺得兩腿都麻木了,腳好像有無數蟲蟻在啃咬,又癢又痛。但她絲毫也不敢動,甚至沒有勇氣抬頭去看看外頭進來的是什麼人,只是牢牢地握著銀簪抵住皇后太陽穴。只聽那喧嘩之聲飛速靠近,接着一個聲音在殿外就響了起來:「桃華!」

是郡王爺!薄荷心裏一陣狂喜,忽然間全身都沒了力氣,撲通就坐倒在地上,抬起頭來又哭又笑:「王妃,是王爺,是王——」話還沒說完,她就看見桃華的手臂垂下來,人靠在陸盈身上,慢慢滑倒了下來……

宗廟前的廣場已經被清理過,漢白玉石地面也被洗刷,就連血漬都沒有留下一絲,彷彿這裏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謀逆弒君的驚人一幕。

只有皇帝還站在台階上,望着東方已經發白的天空出神。

杜內監一路小跑地過來,氣喘吁吁:「皇上!」

「安郡王妃怎樣了?」皇帝眼睛還望着天空,開口就問。

「動了胎氣。不過蔣太醫扎過幾針,說已無大礙了。幸而郡王妃底子好……」若換了那身子弱的婦人,大約這一胎就保不住了。已經六個月的身孕,若是小產,說不準連大人也危險。安郡王這會兒是不管不顧,只守着郡王妃,別的事連問都不問了。

皇帝這才把目光轉回來,輕輕吁了口氣:「天幸……朕也沒想到,皇后動作會如此之快,更沒想到趙氏——」誰能想到趙充儀會半途插一腳,攪得桃華等人連暗道都沒進去,又轉回了秋涼殿呢。

「趙氏呢?」皇帝聲音冰冷。

「還在冷宮,幾乎被勒死……」趙充儀雖然逃進了暗道,可暗道又不通向皇宮之外,而是直達了冷宮。那幾名禁衛追進暗道,在冷宮中搜索許久,終於抓住了趙充儀主僕三人。若不是方謙率領的金吾衛偶然也看見了暗道入口並追過去,趙充儀就已經死了。

不過,趙充儀的情形頗為不堪。那些禁衛雖然沒有敢真的侵犯她,卻也將她扯得衣破衫碎,兩個宮人更是凄慘,其中有一個已經不堪受辱,一頭碰死了。如今趙充儀自己受驚過度,神智也有些不大清楚的樣子,只縮在獲救時的小房間內,不管看見什麼人都嚇得哆嗦,杜內監想將她弄回春華殿都不行。

「那就讓她在冷宮住着吧。」皇帝淡淡地道。趙尚書臨陣倒向於閣老,同樣是謀逆之罪,要抄家誅族,趙充儀即使沒有今晚的事,也一樣要進冷宮的。至於說趙尚書在最後時刻又再度倒戈,喊什麼自己是假意跟隨於閣老的話,誰也不會當真的。

「盈兒呢?」說到陸盈,皇帝的聲音略溫軟了些,「可嚇着她了?還有暉哥兒怎樣了?」

「皇長子當時被郡王妃弄得睡了過去,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自然也就沒有嚇著,醒過來之後仍舊跟從前一樣,「修儀娘娘——」

要說陸修儀倒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了。原本杜內監跑去秋涼殿,看見地上那具橫著的屍首以及滿地幾乎能養魚的鮮血,還以為這下子陸修儀定要被嚇壞了。及至聽說當時白綾已經勒上了陸修儀的脖子,更駭了一跳。誰知等他見着陸修儀,卻發現她面色如常,還能指揮秋涼殿逃生出來的宮人們收拾床鋪,好讓安郡王妃躺着休息。在皇長子面前更是對今夜之事半字不提,若不是她臉上還留着被掌摑的傷痕,就連杜內監都要懷疑她是不是根本沒有經歷過這些事了。

「……這,這實在是出乎奴婢意料之外啊……」瞧著都不像原來那個陸修儀了,居然頗有幾分指揮若定的模樣,甚有,甚有當家主母的風範呢。而且,當時皇後去得太快,是陸修儀留下來拖延了時間,皇長子才被順利送了出去的——雖然後來因為趙充儀那個蠢貨,又害得安郡王妃不得不帶着皇長子回來,但陸修儀的膽量,委實是……

「女子為母則強……」皇帝輕輕感嘆了一句,「如此,朕立她為後也放心了。」

杜內監吃了一驚。雖然他早料想過,陸盈憑着生了皇長子,將來極有可能入主中宮,但卻沒想到就在今日,皇帝就如此明確地決定了這件事。

「怎麼?」皇帝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你早就料到還有今日,還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做什麼?」

杜內監真不是裝的,但既然皇帝說是裝的,那就肯定是裝的了:「老奴只是沒想到,皇上今日就定了此事……」

皇帝哂笑:「於氏謀逆,罪及九族。朕不打算滅他九族,廢一個皇后總不算什麼吧?」

這是肯定的了。豈有謀逆之家的女兒還做皇后的?只是——太后怎麼辦?

「可召太醫看過了?」

「是。太醫說,是中風之症,大約——也沒有多少日子了。」太后當時一頭栽倒在宗廟前頭,那時可沒有太醫立刻為她施救,等到廣場上清理完了,把太后抬回壽仙宮,再召太醫來,已經一個時辰都過去了。

「朕去瞧瞧吧。」皇帝默然片刻,還是嘆了口氣,「到底也是將朕撫養大的……」曾經,太后對他確實很好。

壽仙宮裏跟個墳墓似的,太后的心腹宮人已經都被鎖拿起來了,新換來的宮人噤若寒蟬,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

太后躺在床上,口眼已經全部歪斜了,嘴角不時有口水流下,一隻左眼半睜著,似乎在看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看。在旁邊伺候的太醫一見皇帝來,連忙跪下行禮:「臣無能,娘娘本就久病,中風又是重症,只怕……」就算中風不是重症,太后那是逆黨,難道他還真要拿出全身本領把她救活不成?傻子才會那麼干吧。

皇帝低頭看了看太后,慢慢在床邊坐了下來。杜內監早將殿內眾人都清光了,他自己退出來掩上門的時候,聽見皇帝嘆了口氣:「母后撫養朕十餘年,可有真正將朕當個人看?」

太后眼皮微微動了動,顯然是能聽見皇帝的聲音,只是無論怎麼努力,都發不出聲音來。皇帝看着她,淡淡地道:「母后一直覺得,朕是皇帝,就該對幾個兄弟忌憚防備,就該對自己心儀的女子不擇手段,就該對臣子肆無忌憚,就該泯滅人倫,兄奪弟妻,君奪臣妻,可對?」

他的語氣平淡,說的話卻是一句重過一句。太后眼皮顫抖,竟然把左眼都睜大了,吃力地盯着他,嘴裏也含糊地啊了一聲。

皇帝嗤笑起來:「到現在了,母后還覺得,朕是這樣做的?」

他譏諷地一笑:「枉母后將朕撫養長大,還不如一個蔣氏了解朕。」他似乎不想再跟太后說下去了,緩緩站起身來,「母后錯了。母后自幼就奏請父皇,為朕尋大儒為師,教朕以聖賢之道,既然如此,為何又覺得朕會從聖賢書里學到那等無人倫之舉呢?」

太后的眼睛睜得更大,混濁的眼珠里居然透出些複雜的神色,說不清是驚訝還是後悔,又或者是別的什麼。

皇帝俯視着她,淡淡道:「母后實在是錯看了朕。連蔣氏都知道,朕是個人。母后卻不知道,這不知是母后錯了,還是朕錯了?」

他撣撣衣袖,續道:「於家謀逆,母後身為於氏女,朕可念在十餘年撫養之恩,仍保母後身後哀榮,但——父皇想來是不想與母后同寢於地下的,如此,朕只好另擇吉地安葬母后了。」

太后的眼睛陡然睜得更大,似乎連眼角都要掙裂了。她是先帝的原配妻子,先是皇子妃,后是皇后,理當在死後與先帝同葬帝陵。現在皇帝不讓她進帝陵,那麼她即使死後仍以太后的名份下葬,又有什麼用呢?

「皇上——」杜內監在門外忽然敲了敲門,「有人來報,皇後娘娘醒了,可是——得了失心之症。」

「失心之症?」皇帝哂然一笑,「她哪裏還有心可失呢?該是安郡王妃所說的癲狂症吧?」

「是是是。」杜內監立刻改口,「正是癲狂症。她誰也不認得,什麼事也不記得,只說自己有孕了要養胎,吵著要保胎葯喝……」那副模樣,來報信的小路子都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朕——」皇帝略一沉吟,又把後半句話咽了進去,「頒詔,廢於氏皇后之位,貶為庶人。她既要養胎,就讓她去冷宮養著吧。」他本想說去看看,可是話到嘴邊竟然說不出來,這時候才發現,他與皇后,已經是相看兩厭,到了難以容忍的地步了。有這個時間,他寧願去看看陸盈,看看暉哥兒。

杜內監有些猶豫:「皇上,皇——於氏是否真的癲狂……」萬一她是裝瘋呢?

皇帝淡淡一笑:「不管她是真是假,都讓她去冷宮裏住着吧。」即使她不瘋,他也沒打算殺她,但這輩子,他是再也不想看見她了。

「安郡王一直陪着郡王妃?」

「是。」杜內監不知道皇帝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來,連忙答道,「已經讓人去接了郡王世子過來……」安郡王真是啥都不管了,西北軍也好,禁衛也好,或者外頭還沒有完全肅清的什麼人也好,他是統統撒手不管,只守着妻子。若不是現在郡王妃不宜挪動,看他那樣子大概早就帶着妻子回郡王府去了。

皇帝嗤地一聲笑了:「他真是……也罷,朕也該學學他,走,朕也看看陸修儀和暉哥兒去。外頭若有事報上來,就讓他們等會兒,橫豎這家還沒抄完呢,也讓朕享享這天倫之樂。」

杜內監臉上不由得也露出了笑容:「是。皇上擺駕秋涼殿了——」

太后眼睜睜地看着皇帝走出去,整個壽仙宮又恢復成了原來死一般的沉寂。雖然窗外的天空是越來越亮,但在她模糊的視野里,一切卻越來越暗,越來越黑。

皇帝的聲音似乎還在她耳邊響着,一會兒是不讓她與先帝同葬,一會兒是廢后,一會兒又是誅滅於家,然而這聲音也越來越輕,最後只剩下「天倫之樂」四個字在耳邊盤旋片刻,也毫無留戀地飛遠了……

相比壽仙宮的死寂,秋涼殿現在卻是熱鬧非凡,就連後殿裏剛剛蘇醒不久的桃華都聽見了:「這是都跑來巴結陸盈了吧?」

「自然。」沈數小心地將一枚蜜餞梅子裏的核挑出來,將梅肉喂到桃華嘴裏,「只怕過些日子她就是皇后了。」此時不巴結,更待何時呢?

「也有來尋你的……」比如說,蔣梅華。

如今宮裏都在傳說,皇帝早就發現了於家的反心,特地與安郡王定計,並請安郡王妃以假死為名入宮保護陸盈和皇長子。如今於家覆滅,安郡王一家子都是大功。安郡王本人升個親王那是妥妥的,而桃華呢,本來就得皇帝青眼,現在又有保護皇后之功——好吧,就算這什麼保護皇后是胡扯,但新皇后可是她的閨中密友這總不是錯吧?如此說起來,若是能巴上郡王妃,說不定比巴結皇后還有用呢。

別人巴結郡王妃可能還遠著些,但宮裏還有兩個姓蔣的呢。近水樓台先得月,不來的是傻子。

「我不見她。」桃華厭煩地道。劫後餘生,誰要見那些討人嫌的人。

「知道。」沈數又剔了一枚梅子出來,「我叫人擋了。還有,我已經派人去接岳父、柏哥兒和旭哥兒,這會兒只怕也該——」

他話還沒說完,薄荷驚喜的聲音已經在外頭響了起來:「王妃,老爺和世子來了!」

桃華驀然抬頭,帘子打起,門檻外面站了個小傢伙兒,比著半年前長高了一大截,小臉也瘦了一點兒,正歪著頭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和沈數。

「旭哥兒——」桃華只覺得心裏一陣酸軟,若不是這半年經常有畫像送進來,她怕都要不認識兒子了,想來兒子見了她也是陌生的。

沈數也有些小心翼翼:「旭哥兒,還認得爹嗎?」

旭哥兒轉動着小腦袋把兩人都看了一遍,就在沈數已經忍不住要過去抱他的時候,他突然一下子自己爬過高高的門檻,乾脆地繞過了沈數,邁著兩條小腿像小炮彈似的衝到床邊:「娘!」

「哎!」桃華一把抱住兒子,感覺那個熱乎乎的小腦袋緊貼著自己胸前。背後,有沈數溫暖的懷抱擁了過來,而咫尺之外,站的是她的父親和兄弟,所有的親人都在——哦,就連肚子裏的小傢伙兒,也不甘寂寞地蹬了她一下。

親人平安,一家團圓,除此之外,夫復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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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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