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在開會
南京特務賈從良中校一聽到王炳南處長和方團副一前一後的說話，已然明白了日本人的伎倆。他們寫來的信，目的一定是，調動守軍向外逃，在運動中發揮己方武器精良的特點，揚己所長，去我所長。賈從良對於自己能開始看清鬼子這一點，暗暗感謝韓麟符。要說那些年雖然鞍前馬後的跟着他，可沒有現在學東西。這指揮部隊與鬼子作戰，可真是一門藝術和能力，果是開眼界。想到這，他不再帶人偷偷地到門口盯着司令部了。眼前大戰就要開始，鬼子太狡猾，沒有姓韓的加入，勝算就少了幾成，或者沒有。他又抄起了一棵大槍，做參加戰鬥狀去了。
沒有了賈從良的摻乎，司令部裏頭融洽的氣氛又暗暗滋長。這時，233團團長苗子平，234團團長揚干苗，235團團長林青山，236團團長劉國慶等長官，都急急忙忙趕來，和各自手下衛兵及所帶參謀魚貫走進司令部。屋外從北城外射進來的子彈一陣緊似一陣，顯然驟雨就要來到。雖然司令部是在老爺廟的大殿裏，守軍貼著大牆向外射擊的槍聲，更如洶湧而來的洪水，不時地淹沒了司令部里的說話聲。各團士兵通過槍眼和牆頂，射殺鬼子的狠勁可想而知。還有人從牆頂上往外扔手榴彈，間或扔一兩個馬糞兜，激起牆裏兩側的叫好聲不絕。
各位長官都臉色鐵青，心情沉重如就要黑下來的天空。有的向丁旅長點點頭，有的連點頭都沒顧上，就都圍桌坐了下來。丁旅長看看人基本到齊了，清清嗓子說道：「各位團長，在鬼子就要發起大進攻前，把各位召集來，就是要和大夥商量怎樣儘可能把鬼子消滅掉。現在，司令部有兩種意見。一，是殺出去，和茂木拼了。二，是利用好城牆這個絕好的掩體，最大限度地殺傷鬼子。作為最高長官，我看好第二種。下面就請吉占文把第一種意見，向大夥講一講……」
這時，外面的槍聲好像減輕了許多。張參謀長大聲說道：「衛兵，出去問一下，鬼子是什麼情況？」不一會兒，還是方團副急匆匆走進來，敬禮說道：「報告，各位長官，牆外的鬼子好像要收兵……」丁旅長說道：「好，再去偵查，有確切情況，速來彙報……」說完，他掏出懷錶一看，時間到了五點多，外面已經是擦黑了。國大東家派人送來了幾盞油燈，司令部屋裏被油燈照亮了。他臉色沉重地說道：「占文，你先說一說吧……」
吉副旅長應聲站起來，語氣低沉地說道：「現在外面槍聲驟減，說明鬼子有息戰的可能……」苗團長接話茬說道：「小鬼子是有這個習慣，天黑就停止進攻……」吉副旅長點點頭，接着說道：「各位長官，我的意見是，經過一天的激戰，我們有城牆的掩護，給鬼子造成了極大的殺傷。我保守估計，到此時，小鬼子損失人數少說也得過半，多一多就得去兩成。而我們的人數，基本還保有剛進城時的人數，五千人馬不到，也夠四千多。這樣一來，我們雖然武器和子彈不如他們，但人數上處於絕對優勢……」
「這就是此時此地我們所處的戰場情況，但是與我們息息相關的還有一個大情況。各位，我們所進行的與鬼子茂木騎兵第四旅團的戰鬥，不是孤立的，而是業已形成的以長城為依託全國抗戰的一部分。其他戰場，基本都以長城線為起點，與鬼子拼得你死我活。其慘烈程度，與我們相比，有超過而無不及。在熱南，長城喜峰口，西北軍29軍的107旅等部，旅長趙登禹率部夜襲鬼子第14混成旅團一部。鬼子損失慘重，往往一個營房的鬼子都被堵到被窩裏。為了防備被砍，鬼子夜晚睡覺脖子上還得套個鐵箍……」
眾人一陣叫好，連丁旅長都嘖嘖稱奇。所有的人都覺得解恨，渾身充滿快意。吉副旅長接着說道：「還有一個重要的現象，赤峰的鬼子已派出增援茂木的部隊，星夜前來。在鬼子援軍到達之前，我們最好殺出城去，把茂木鬼子解決掉……我們也好脫身……」
吉副旅長講到這，轉頭看看丁旅長，平靜地對大夥說道：「我先講到這，下面就由丁旅長，講一下第二種意見……」
丁旅長說道：「諸位長官，按着我丁某人的習慣，打仗不是我的強項，因為我是馬夫出身，我這半生，最喜相馬。開赴赤峰抗日，也並非我的本心，我所遵從的第一是軍令，第二是指望為老軍長洗刷罪名。與茂木老鬼子幹上並打到現在，這支部隊我知足了。但是我們要感謝一些人，像宣俠父、韓麟符等人，他們的加入，才打造了現在的這支部隊。可是，我覺得，此時此刻的金生泰小城，只有依靠城牆了。因為，我們人員減員太大，從草原，到赤峰城，又打打殺殺來到這裏，我們人員再沒有補給，槍支彈藥也一直得不到補給。我承認，就韓處長、李科長和學兵團這一陣給部隊士氣和戰鬥力打的這個底，才使我們能與茂木血戰。從而我們也揚名了，不然國大東家和熱河百姓也不會這麼支持我們。」
突然，有衛兵不斷領人急急地走進司令部，原來鬼子漸漸停止了進攻，牆裏的守軍一時拿不穩日軍的動向。先是234團張喬亞副團長派人來彙報並請示，繼而是233團團副許俠之派副參謀長曾快林等人，匆匆忙忙趕來請示。王參謀長對他們說道：「鬼子停了，正好給咱們休整的機會。不管他們使什麼詭伎倆，我們在城牆裏，以不變應萬變。不過，回去都通知各部，鬼子有不善野戰的習慣，他們息戰，我們也輪班休息。他們明天會早早開戰的……」
又有偵查團的人跑步進了老爺廟，原來小城東南角又傳進來一個信件。丁旅長匆忙打開一看，還是韓處長派人送來的。大意是赤峰城的鬼子已經在調動援軍，是原駐撫順的高橋炮兵旅團之一部，三千多鬼子，已經取道龍山和西橋啟程，正準備奔喀喇沁（錦山）、王爺地馳援茂木所部。但是，該部之一個聯隊，從龍山和西橋一啟程，就受到冀東遊擊隊特派13團的騷擾，鬼子又是炮兵，發揮不了優勢，行動相當遲緩。
看完這封信，各位長官都很感謝韓處長等學兵團眾人，也感到鬼子援軍的很大壓力，同時，有人拖住鬼子援軍，還是讓人稍感寬慰。丁旅長臉色好轉，望着吉副旅長和張參謀長，先前的氣色，一掃而盡。鑒於嚴峻的形勢，丁旅長沒有繼續講下去，轉而說道：「韓處長在這時，常常發揮大夥的意見，那叫集思廣益。今天，咱們別光聽我倆說，你們一線長官，先說說吧……」
苗團長當仁不讓，先說道：「依我看，就趁小鬼子熟睡之際，咱們馬上殺出城去，豁上兩千人馬，一準把茂木老鬼子幹掉。不過，也得採取個打法，我看得先把鬼子第17聯隊幹掉，回手再解決其他鬼子……」其實這個策略很對，吉副旅長和丁旅長都先後露出了笑容。他們正要說話，獨立團團長張方元說道：「我認為開出去殺鬼子，萬萬不可。這小鬼子槍法都很了得，我們關鍵是子彈不足，大刀鋼口又不好。再說，那茂木不可能放心在那睡大覺，說不定還枕戈達旦等著咱們去自投羅網呢……」
大夥一聽，他倆說的正好相反，經過一陣交頭接耳和商議之後，揚干苗團長也主張殺出去，他說道：「我234團從西門首先殺出，突然出現在鬼子的陣地前，奶奶地，不打他個措手不及，我不姓楊……」林青山團長半天沒有表態，他覺得殺出去誠然有可能一戰決勝負，可說不定還會被鬼子咬住。到那時，可就不如在城牆裏以逸待勞了。236團劉國慶團長沉不住氣，一拍大腿說道：「我的姥姥，我的一字連怎麼沒跟上來呢？他們要在的話，肯定有辦法知道，茂木是否在等著咱們……」這時，方團副說道：「不就是想知道小鬼子是否睡著了嗎？上城牆頂上放他一下子，看看鬼子什麼動靜不就知道了嗎？」
偵查團長呂品三看看手下方團副，對丁旅長說道：「旅座，方團副是個快人快語的人，他說的或有道理，可是不妥之處，還請諒解……」丁旅長一揮手說道：「現在要的就是暢所欲言，有什麼不妥之處？……」還沒等方團副派人去干，233團特務連連長王傳虎，派了一個班，不聲不響地摸上城牆，照着鬼子陣地開起火來……
鬼子第17聯隊的陣地，突遭守軍城牆上射來的子彈，打着了好幾個帳篷。山岡潔手下的熊本兵，哪肯受氣，再說他們對守軍這種夜襲，恨之入骨。紛紛大罵着「支那」，光着身子抓槍還擊。他們這一對射，其他聯隊，如東邊的第13聯隊也以為守軍來劫營來了，趕緊起來迎戰。
雙方這一打，日軍各個陣地都動起來了。睡在旅團部帳篷的參謀長梅井慎太郎大佐，也被驚醒。此時他正被一個奇怪夢嚇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