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榕樹化邪
「嚯！」
眼前旺盛的藍光突然消失，腦子沉沉的似灌了鉛，體內的仙力出現了紊亂跡象，其波動的強烈程度絕對是前所未有的，上下浮動的幅度竟達到了完全消失的程度。
仙力迅猛地強勁又衰弱下去，北偌根本無法穩定御空，逐一恢復的感覺讓她知道自己一直在墜落。
但她始終鎮定，使勁搖晃腦袋，視覺終於恢復過來后，她頂着狂風睜開眼睛，汪洋似的黑夜中，遠方似乎是一座燈火通明的城市，但地面上的燈光竟明亮得賽過星月之光，璀璨得讓她有一瞬間以為自己看的是天空。
北偌凝眉，努力聚集仙力，但全身的力量時強時無，御空之力也是時消時靈。她只能藉著這微薄的仙力，在空中跌跌撞撞地滑行而落，最後依舊不能很好地控制住速度，轟一下砸進了地面，直摔出了幾十丈遠。
在自己摔出的坑裏，她略微動了動，幸而修鍊出的身體素質還在，自高空墜落，她的身軀也只是略微疼痛。
北偌抖了土爬出來，正環顧四周，忽然耳邊嗡嗡作響，她瞬間定住，藉著微弱的星光，在眼前看見一群微微晃動的黑點。
「什麼人?」冰冷的聲音，卻很熟悉。
北偌的警惕被疑惑代替，試探著問：「詹俏凝?」
聽見對方疑惑的輕咦聲，光明襲來，一張淡雅脫俗的臉出現眼前，詹俏凝手持一根發光的銀色金屬棒沖着北偌，強烈的白色照得她有些不適，恍惚之間望見詹俏凝身着前所未見的服飾。
「八榕皇?你為何會在此?」詹俏凝走近，將手中的金屬棒移開些。
北偌將她打量了一番，從前妖艷冷酷的閻羅女剎的確有跡可尋，但風格迥異，如今面前這個打扮清新純美的少女已經完全褪去了那股血腥之氣，不認識她的人，怎麼也不會想到她曾是掌權焚仙刑司的女魔頭吧。
發現北偌異樣的目光，詹俏凝略有些不適，輕咳一聲道：「殿下您怎麼會來這?」
北偌下意識道：「我隨南穹來的。」
詹俏凝驚異地說：「你說你是隨誰來此的?」
北偌皺眉看她：「你又為什麼會在這兒?為什麼這麼驚訝?」
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偏離話題：「您可能是偏離軌道才會落在外面的，隨我回去吧。」她晃了晃手中發光的金屬棒說，「這是手電筒。這個世界雖然靈氣稀薄，在此的修士修為也極低，但他們卻製造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物，即使沒有法力也能做很多事情。」
疑惑地跟着詹俏凝前進，北偌發現自己所落之處是一座樹林，但樹木並不茂密。她細細感受，這個世界的靈氣果然貧瘠非常，很不適合修鍊。
「山外不遠有一座城市，這座山頭已經被陛下買下來了。一般不會有人進來，所以我聽見響動時便以為是敵人。」詹俏凝說。
北偌幽幽道：「果然，你知道南穹是零帝的事。」
詹俏凝回眸望她一眼，嘆息說：「我也是才知曉的。邪帝帶我與鄧堇破襲擊你們那日，我與你一起中了一箭，又被天雷打落凡間，若不是阿獵替我擋着，我或許早便死了。」她頓了頓說，「抱歉，那天我竟想害死你。」
北偌雲淡風輕道：「都過去了，還提它做什麼。後來呢？」
「後來我與阿獵便遇到了陛下，那時才知曉他已經轉世，並且記憶與修為皆已恢復成功，只是為了躲避邪帝一直不敢暴露身份。阿獵似乎還認得陛下，當時驚得真是說不出話來。」詹俏凝笑着搖頭，「陛下將我治好，又將我們帶到這個世界，準備……」
她停頓下來，北偌催促：「準備什麼?」
「有什麼不對。」詹俏凝將手電筒左右照了照，忽然在稀疏的樹林里看見一個黑衣的人。
雖然對方長發披肩，但兩人皆一眼便認出那人來，詹俏凝當場呆住，手中手電筒都失手掉在了地上。
就是那麼光明一失的瞬間，北偌猛然間感到身子一輕，幾個呼吸后終於聽見詹俏凝的尖叫，但已經離得非常遙遠了。
霍延東將北偌放下，好似她不存在一般，獨自一人走向斷崖盡頭，沉默不語。
北偌知道自己逃不了，便也沒這打算，緩緩走到他身邊。
面對山外吹來的大風，霍延東幽幽道：「我的母親是千邪毒蛛化形，父親只是個修為平平的修士。但他們就是相愛了，然後母親懷了我。半獸的孩子存活率雖比半妖高，但那只是相比較而言，正常情況下我依舊難逃死亡的命運。
「後來，父親的家族裏一個老先生說，若在我出生后將母親的晶核吞下，或許有一線生機。然後，他們就這麼做了。那時母親昏迷不醒，父親親手剖開她的頭顱，喂我吃下晶核，保住了我一條命。」
北偌握緊他的手安慰：「你父親也是為了救你，你母親也一定是心甘情願的。」
他露出一絲苦笑：「我因是罕見的半獸而早慧，幾個月大便能走路，一歲說話識字兩歲開始修鍊，然後在八歲時便打敗了族裏所有的年輕子弟。
「但是周圍的人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怪物。有一段時間我因為這個很痛苦，父親一度告訴我，他們是在敬畏我的力量。待我漸漸長大，我敏感地發現父親看我的目光也不一樣了。後來有人告訴我，我長得很像我的母親，我以為，他是在思念她，其實不然。
「有一天，我的腦子裏出現一個聲音，如泣如訴的總在哀怨着什麼。我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的幻覺，等我的修為升至一定境界后，一個女人開始出現在我意識里。」霍延東看着北偌，緩緩說，「那是我母親存在我體內的怨念。
「她告訴我當年的真相，字裏行間透著陰毒，希望我給她報仇，殺了父親的全族。但父親是撫養我的人，我怎麼可能聽一縷殘念的話去殺我的至親?所以我拒絕了。
「但那是我噩夢開始。那股怨念一直糾纏着我，不停給我灌輸陰暗的想法。那時我年紀尚幼心智不堅，終於被它控制，在一個冷夜製造了殺戮，全族五百多口人無一倖存。」
北偌不生出疼惜，安慰說：「那不是你的錯，是你母親的怨念太過強大。」
霍延東苦笑：「或許一開始是它造成的，但往後我竟沒有嘗試掙脫。它帶給我力量，迷惑我讓我沉淪，在它蠱惑之中，我欺騙自己不是我殺了全族，我不是個兇手。
「我一直不肯面對現實，終於漸漸造就了如今的我。最後，那股怨念甚至隨着我修為的漸增變強，甚至成為了我的魂體。它與我的靈魂融合，我再也擺脫不開。有時它甚至能控制我，最後將師父也殺死在我手下……」他的聲音變得哽咽，難以想像一代仙帝也會有如此軟弱無奈的時刻。
「霍延東……」
北偌走近，正想安慰他，忽然背後一聲疾呼：「小北，快走！」
緊接着，前一刻還悲傷欲絕的霍延**然起身抓住北偌，大掌住北偌的脖頸，將她對着前方，木南穹正站在不遠處，冷靜看着他們，身後是許久不見的皇甫獵。
「把帝魂碎片交出來。」霍延東如此冷酷的聲音北偌還是第一次聽見。在她面前霍延東從來是溫柔的，此刻的他才是那個叱吒風雲的邪帝啊！
木南穹鎮靜地說：「你先將小北放了，你也不想傷害她對吧。」
霍延東冷笑：「從前可能不會，但如今可就不一定了！」他手上用勁，北偌頓時痛苦得糾緊小臉，「立刻給我！」
木南穹與皇甫獵對視一眼，只見木南穹手一揮，一團藍色光芒出現在他面前，光芒之中是一個蜷縮熟睡的嬰兒，白白胖胖的非常可愛。
北偌心頭一緊，那是她的孩子嗎？雖然藍榕闕綺做了點手腳，但畢竟是她生的，隱隱之中總有心疼與不舍。
她淚眼婆娑地望着木南穹，他忙對她笑道：「別擔心小北，相信我。」
就在這時，霍延東伸手猛地一抓，那藍色光團裹着嬰兒急速飛向他。
「哈哈，帝魂碎片，我很快就能突破帝境了！」
這笑聲實在刺耳無比，北偌望着那越來越近的孩子，狠狠一咬牙，趁霍延東鬆懈時立刻推開他奔向那藍色光團。
「找死！」霍延東旋即站定，一隻巨大的腳須驀地自天刺下來。
北偌的速度根本跟不上，絕望之際，那藍色光團之中猛地跑出一隻帶着火焰的猴子，一下將那腳須頂開一尺。
她獃獃看着那隻救了自己性命的小猴子，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九蒼，快！」木南穹突然喊道，皇甫獵立刻召喚出冥蒼獠牙，那巨大的生物急速奔向那藍色光團，口中叼著一團攢動的藍色火焰。
霍延東大驚道：「不好！」
人人一眨眼便到了那光團前，正要搶奪，木南穹竟也瞬時間擋住他，兩大仙帝對撞，爆發出巨大的衝擊波，北偌被震得滾下山去。
待爬起來一瞧，只見一棵巨大的藍色榕樹佇立在山崖邊，錯綜複雜的樹藤將一隻紫黑的蜘蛛死死纏繞。
那蜘蛛拚命掙扎著，身子卻在一點點縮小，直至消於虛無。
北偌緩緩走向那榕樹，在那炫目的藍色下看見一抹身影。
他轉過來，朝她伸手，微笑道：「來吧，小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