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姜瑞禾雖然不是什麼公眾人物,但身為國內最大製藥公司的經營者,若傳出枕邊人想不開的消息,必定會引來媒體關注,屆時勢必產生更多風波與傳聞。幸虧他平常行事低調,真正認得他長相的人並不多,況且這傢伙若真有他自己說的那麼殘酷,他們倆也就不會成為這樣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當初歐晉勳參與了一項由姜瑞禾公司出資贊助的醫學計劃,兩人逐漸熟悉后,他發現姜瑞禾不僅是一個為了賺錢而製藥的商人,而是真心希望能透過不時創新改革的製藥技術,研發出更多安全有效的藥品來幫助患者減輕病痛,治癒更多疾病,救活更多人。這個理念與他行醫的價值不謀而合,兩人才愈聊愈投緣,友誼愈漸深固,正因如此——

「身為一名醫生,你應該很習慣這種事才對。」

這小子才敢這麼理所當然地對他說出這種讓人「手癢」的話!完全是個不懂得客氣為何物,更休想從他字典里翻出「謙遜」兩個字的人!

「身為一名大老闆,你也很習慣使喚人吶。」他握緊發癢的拳頭,森森一笑。

這小子明明小他幾歲,卻經常用一副把他「看小」的放肆口氣,要不是本着醫者慈悲為懷的胸襟,他早就發揮高超技術,免費幫他把那張嘴巴縫起來了。

「我快到公司了。」姜瑞禾不冷不熱地提醒,在車子拐進地下室前,準備結束這通沒什麼意義的電話。

「最後一件『小事』,既然你不會擔心,就不成問題了。」他也很忙好嗎?!昨夜剛幫好友的妻子動完手術,又臨時受命,接着開了一台器官移植的刀,整夜都沒合眼,晚點還要準備上門診,現在才沒閒情逸緻跟他抬杠。

「什麼意思?」聽見好友意有所指地強調,讓姜瑞禾嗅到一絲不對勁。

「她的身體目前沒有大礙,接下來只要好好休養就行了,不過……」歐晉勳放下手裏的病歷資料,轉身推開門,從長廊跨入病房,望向病床上那個拿着鏡子不停對着自己的臉又照又捏,又掐又扯,一副不可置信、彷佛見到鬼的女人,以專業的鎮定口吻告訴好友——

「她好像失憶了。」

一整個上午,林晴美忍着身體不適,被人用輪椅押送到各式精密儀器前徹底掃描過一遍,並且重新抽血、驗尿。到了下午,她又輪番接受精神科、腦科、神經科、內科,甚至婦產科醫生的問診,在確定她絕不是因為懷孕、提早更年期或任何內分泌失調等因素間接導致記憶力減退,也非罹患早發性失智症,身體機能除了左手腕割傷,沒有任何障礙或受損情況后,才終於被「運送」回病房休息。

福嫂陪她待了一會兒,對她說了不少她「遺忘」的事,直到傍晚那個被稱作少爺的男人又去而復返,福嫂才提着東西離開。

病房內突然靜下,只剩她和那個依然冷著臉——不,應該說比早上臉更臭、更顯肅殺之氣的男人。他站在病床邊定睛看着她,一聲不吭,沈默許久什麼都沒做,就只是這樣安靜地注視着,瞬也不瞬,看得她快要窒息。

男人似乎正在壓抑,極力忍住那股可能一觸即發的怒氣……

山雨欲來的氣勢瀰漫整間病房,她不敢出聲,本想回視他沈凝的俊容,等着他先說話,不過才瞧了幾眼,便氣弱地敗下陣來,隨手把玩護士小姐借給她的小鏡子,低頭看着鏡中那張陌生的臉……她才無言呢!

早上那位歐醫師來幫她檢查術后情況,一直稱呼她「依蕾」,她愈聽愈奇怪,怕醫生是不是忙昏了,看錯病人,才忍不住開口問對方,結果醫生和福嫂的反應都是一臉錯愕,一副「她才奇怪」的表情。

「你說……你不叫『劉依蕾』?」率先恢復鎮定的醫師再次確認她要表達的意思。

「嗯。」

「那你認得她嗎?」他指指站在旁邊的福嫂。

林晴美急急搖頭,晃得腦袋有些暈,飄動的髮絲搔過她臉頸,散落胸口……

「那你記不記得你的生日、地址或身分證字型大小之類的?」

「記得啊——」她倏地收口,因為正要撥開礙事的髮絲時,卻留意到自己的頭髮長度不對,好像比原來過肩的長度多了一大截,發色也偏淺。

她馬上跑到鏡子前一看,根本整張臉、整個人都不對!雖然長得很美、很正……但那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人」不是她林晴美,無論怎麼摸、捏、揉,這張臉都不是她的,而是那個聽說叫「劉依蕾」的女人!

驚天動地的慌亂中,她錯過「自我介紹」的時機,感覺一陣耳鳴,再也聽不見旁人問話,只望着鏡中那個的的確確不是自己的「自己」,也說不出自己的真實身分,因為那聽起來太過鬼扯!連要說服自己都難,又該用什麼立場去說服別人?

於是她只能當個腦袋空空的啞巴,對接下來一連串有關「劉依蕾」的問題搖頭再搖頭,在搞不清楚是什麼情況以前,不敢貿然開口。

接着在她被抓去查東查西的這段時間裏,她總算冷靜下來,稍微想通了這個「變身」的可能性,八成都和那個嚇死她的惡夢有關,假設夢中那個滿身怨氣的女人真的和她「對調」,交換了彼此的身體,那麼現在這情況就說得通了。

不對,哪裏有通?靈魂交換這種事本身就很離譜,可是面對眼前的狀況,她也不得說不信……

「聽說你什麼都忘了,連自己是誰也不記得?」男人終於打破沈默,望着她的眼神銳利如刃,充滿懷疑。

「嗯。」她無奈點頭,腦袋又一陣暈眩,身體好沈。其實她不是不記得,只是她記得的不是他想的那位!

「所以你不認得我?」眉梢輕挑,長眸微凜,他用一種隱含怒意,又像在看某出好戲的表情質問她。

「歐醫師和福嫂說過……你是姜瑞禾,是我的……丈夫。」待那陣暈眩褪去,她抬頭望着他,有點不習慣地說。剛剛已經從福嫂口中聽聞許多關於「她」的不是,以及這位少爺有多了不起的身家背景。

簡而言之,眼前這位賞心悅目的帥哥就是台灣最大藥廠的負責人,身價是「億」來「億」去,十根指頭都數不完的零,同時還擁有顧家、不花心、工作認真,為善不欲人知等等落落長的優點,讓福嫂一開口便滔滔不絕。

至於她「本人」那就更簡單了,就四個字——妻憑夫貴。據說幾年前還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模,因為在藥品廣告中軋了一角,才有機會與大老闆結識,進而交往。直到三年前嫁進姜家,飛上枝頭,從此過着錦衣玉食的奢華生活……

即使不帶髒字,林晴美也聽得出福嫂對「她」這個少夫人的不以為然。如同現在,即使隔着一小段距離,她都能嗅出這男人話里的那股嘲弄。

看來她「投宿」的這具身體,人緣不怎麼好捏……

「他們說了你才知道?」他故作訝異,顯然不信。

「嗯。」她重複今日大概已經破百遍的無奈默認,為免再被拖進各種儀器里掃描一遍,甚至直接關進精神科病房裏,她還是暫時當那個貴婦「劉依蕾」好了。

「劉依蕾,你愈來愈沒創意了。」

蛤?!

豈料她這般柔順乖巧,反而招來這男人更旺盛的火氣。

姜瑞禾眯起寒眸,下顎抽緊,優雅俊絕的面孔因為升騰的怒意而顯得有些許獰戾,一個箭步便擒住她手臂,鷙猛重扯,將她拽到面前——

「既然要耍花樣,至少也找個像樣點的,割腕和失憶……不覺得這太牽強、太荒謬了嗎?」搞什麼,太可笑了!沒聽過有人割腕會割到失憶的,她想演戲也要找個有說服力的劇本,何況歐晉勳也說她的檢查結果一切正常,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丁點毛病,這樣她還要繼續裝下去?

嘿咩——她差點點頭,非常同意他感覺荒唐的論點。

「這的確讓人感到難以置信,不過……就變成這樣了。」她乾笑,試着抬起沈重的手臂,擺脫箝制的力道,硬著頭皮安撫他「驚慌失措」的情緒。

這股震撼她不久前才經歷過,絕對可以體會他此時的心情,只是他也太用力了吧!還有啊,他說話就說話,幹麼離她那麼近?幾乎貼着她臉頰,熱息拂面……

這樣近距離感受到一個男人的存在,貼近一張這麼「秀色可餐」的帥臉,真的讓她心兒怦怦跳,大腦好像暈得更厲害了。

「就算你這樣,也改變不了什麼。」他沈聲警告,撂開她攀上手背的手指,臉上的不悅和不屑卻沒有降低多少。

看這女人一副要裝傻裝到底的態度,他便心頭火起,怒氣難消。

這個詭計多端的女人永遠不會停止耍弄心機,總是要不擇手段地得到自己想要的,是嗎?

「……」林晴美忍着頭暈盯着他,不明白他所謂的「改變」是指什麼,但揉着發疼的手臂,她很確信自己沒說出「換魂」的事實是正確的,否則肯定會被這男人當成瘋子,說不定還會叫人把她的腦袋剖開,查清楚裏頭究竟是哪根神經出錯。

也是啦,對一個從事製藥業,應該很講究科學實證及精準數據的人來說,要他相信這種神秘力量真實發生在自己老婆身上確實不容易。

「我不會同意離婚。」姜瑞禾重申不變的立場,要她最好別用這種莫名其妙的方法想動搖他的決定,無論她怎麼鬧、怎麼裝,他都不會讓這女人稱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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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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