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月夜追殺（一）
月夜下，一道銀線在荒原中蜿蜒向前，迅若雷電。
設想終歸是設想，連續極速移動一個時辰后，狄沖霄深感身體諸處皆有不妥，尤其是風靈對肉身的反噬及氣靈在雙耳內的持續鳴嘯，皆已到了傷損邊緣。為防積患成傷，狄沖霄只得先停下休息，靠在樹上，思索解決之法，很快就得出結論：只需要對肉身增強神光蘊入就行，但這麼一來，神光消耗就會大增，導致「粘粘蟲」喪失最寶貴的持久性。
權衡利弊之餘，狄沖霄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亂划，良久方起身，扔飛樹枝，自言自語：「世上哪有完美無缺的神技，就這麼着吧。護住雙耳不會消耗多少神光，至於肉身，就當是一種對抗風靈磨蝕的修行好了。虎哥肉身可是能承受速度遠在我之上的風靈反噬。」以萬靈神視選定一棵樹，電光閃動，向前移去。
有了神光護住雙耳，因極速而來的氣靈銳嘯再無任何影響，寧靜流水聲、夜風游林聲重歸耳內，別有一番動人感受。忽有一點尖銳風嘯自空中傳來，極微，卻足以證明有人偷襲！
狄沖霄心下一沉，偷襲者實力極強不說，眼光也極是高明，選的時間正是自己移動到一半的時刻，根本來不及搜索事物重建雷靈通道閃避，不幸中之萬幸的是，雙耳先前飽經折磨，對極速帶起的風嘯聲相當敏感，令自己多了一點點應變時間。心念電轉，狄沖霄決定賭一把，以來者的實力，就算換到最強的恢復系覺醒也是凶多吉少，絕不能硬對。
陰陽雷衣急速向上延伸，在偷襲者接近前成功建立一條無形雷靈通道，不是陰陽互吸，是陽陽互斥。
藉著這一點點憑空而來的珍貴外力，狄沖霄成功將前沖之勢於一霎那間向左偏了偏，擦樹而過。
轟呯聲響，大樹替狄沖霄挨了一擊，慘然斷折，樹身倒地之前就已化作黑色冰柱。
偷襲者沒料到狄沖霄居然能避開突襲，微微一愣后以左手虛按地面。神光入地，一個魁梧土怪自地底升起，俯身將在地上翻滾的狄沖霄拎起。偷襲者右手化作手刀，黑色冰晶凝附於其上，鋒銳冰尖刺向狄沖霄心口！
狄沖霄雖是狼狽，冷靜依舊，懸空雙腳往來錯動，向偷襲者踢出十數個陰陽雷光球。
雷球飛出不到三丈便自行互撞爆裂，霎那間電花閃耀，猶如太陽般令人無法直視，足以令觀者雙目失明。
偷襲者極是不屑地冷哼一聲，閉上雙目阻擋電光，神光籠罩四周鎖定狄沖霄方位，手上冰錐於疾刺中稍稍變動方位，以求正對心口。
狄沖霄暗道一聲小命保住了，運足全部神光對自己與土怪展開神技流電環，心想現在可不是比賭術，就算被看到移挪軌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何況對面人根本就看不到，只能憑神技探察，偏自己現在是和土怪貼在一起，怎麼探察都是互相揉合的大大一團。
沒有智慧，又沒有主人操縱的土怪在流電環影響下就這麼傻傻地拎着狄沖霄轉個身，變成由它背對奪命冰錐。
「嘶啦。」
土怪被冰錐刺穿，土身飛速化作冰晶，開裂起紋，一瞬間就延伸到手臂。
狄沖霄藉機再用三重覺醒中恢復覺醒神魂靈光奇變，將傷損土臂散作土塊，就此摔落，成功避開冰錐刺心劫。人未落地，狄沖霄就勢展開「粘粘蟲」，瞬間出現在偷襲者身前，將近半神光蘊於右拳上，展開神技「蓮開現佛」；以餘下神光施展疊威爆震，對着來人腦袋就轟了過去。
偷襲者不閃不避，神光變幻令身外浮現古怪冰盾，外層冰晶閃亮，內里水流旋動。這一防禦神技可將任何威勢集中於一處的神技通過水流向四周散射，無法形成有效威脅，同時還可以借水化冰，將擊盾者化作冰人。名為寒潮盾，攻防封三者合一，極是高明。
拳與冰盾相交，狄沖霄那源自萬千死戰而來的靈覺再現，立知冰盾有怪，在拳上神光花瓣被完全冰裂前換成元靈雷，拳蘊雷靈生熱，將順拳襲來的冰靈化去大半，趁機抽身後退。
偷襲者本是打着封住人後加以震碎的盤算，然而身外冰盾莫名化散，終是挨了半拳，儘管沒受到任何傷害卻退了七步，沒能趁勝追擊，令狄沖霄得到喘息之機。
狄沖霄抬頭看人，喘著氣道：「羽美大教主，這可不像你的性子，而且你被極炎魔弄出的灼傷絕不是十天半個月就能治療妥當的，否則剛剛我已經死於你的突襲了。」順嘴亂扯的目的，除了想刺探御神羽美到底想幹什麼外，也是想拖點時間好恢復神光。心中暗暗祈求，三十數就好！
御神羽美聞言停步，半掀頭罩，露出半邊紅顏，冷聲道：「你猜的很准，確是本教主且傷勢比你想像得還要重五分。雖說現在頂多只能用三成神光對戰，但用來殺你已是牛刀殺雞了。剛剛的神技根本不可能破去寒潮盾，但在擊中的一霎那，盾內神光飛速消散，看來你的確已經能將恢復神系覺醒的神魂本源揉合到所會神技中，難怪你能在體內強行散解極炎魔的無形烈炎。狄沖霄，我是什麼性子？」
「忍與狠吧。我從沒見過比你更隱忍更狠辣的人，寧可親手屠殺部屬也不散教重組，這樣的一個人，本不應該在交易沒有達成之前就下殺手。」狄沖霄看着半邊紅顏謹慎用詞，心下恍然，難怪御神羽美會陪着閑扯，原來她也需要拖些時間壓制體內傷勢。
此事猜得沒錯，御神羽美得知狄沖霄在京都城莫名失蹤后就壓下傷勢一路追蹤而來，急行之下又強行出擊，致令傷勢失控，需要時間恢復一下。
御神羽美道：「不錯，但我的忍與狠都有一個前提，就是以自我為中心，其它的全是可以犧牲的棋子。換句話說，就是世間沒有人可比我更自私。」
狄沖霄聽糊塗了，就是這樣才更不該下殺手才對，世間沒有第二人會有虛藏花實。
御神羽美又像是沒了殺人興緻，昴首看月，平靜輕語：「不管什麼理由，看在你是第一個真心為本教主拚命的人份上，就破例讓你死個明白。狄沖霄，我與魔皇誰更厲害？」
這話是廢話，狄沖霄懶得回答，聳肩作答。
御神羽美知他意思，自顧回道：「可我比她活得長，就算你是天下第一，死了什麼也不是。我與極炎魔誰更強？」
這話也是廢話，不過狄沖霄倒是明白她想說什麼了，回了句極炎魔。
御神羽美道：「比起他來，我這四十餘年來就如同原地踏步，但他身上傷勢極重，就算沒人能殺他，也極可能活不過十年。按理說，我該忍下去，我的年歲本就比他小不少，又有魔道聖器相助，只要忍下去，就是再活上千餘歲也不稀奇。」
狄沖霄徹底明白了，苦笑道：「偏偏我這個弱到極點的人實打實揍了他一拳。不，只是擦了些邊。」
御神羽美道：「你那拳頭能擦些邊已是奇迹，偏還從他手中奪走了他想要的東西，此事便是天地四極也辦不到，哪怕是他心有大意。假以時日，你在滅神一道的成就只會在極炎魔之上。而我，利用暗魂之心，又花了四十餘年時光也只是修到尊神境，除非能集齊破毀魔器，否則就是再花四十年也是沒用。一個擁有超越極炎魔天資的敵人，還很年輕，年輕到我自認沒法和他比命長，你說，換了你，你會怎麼做？」
狄沖霄輕嘆：「沒的忍，早殺早安心。只是你都打算殺我了，為什麼還要定交易？」
「事事皆有學問，比起武力，智計更重要。若是所有人都認為我不會殺你，你死了之後，就不會有人懷疑到我身上。狄沖霄，別裝純真少年，若非你心有存疑，哪會留在京都城牽制本教主，讓米寒煙那些人趁機分批離開。」御神羽美的半張臉容露出自傲微笑，極具風情。
狄沖霄搖搖頭道：「是也不是，我沒想到你會在重傷痊癒前就跑來殺我，只是防備你毀了寒煙，畢竟她的歌聲能剋制有晴的黑暗誘語。」
御神羽美道：「原來如此。不過你高看她了，她的資質雖比有晴強過一籌，但絕非是你這種時刻以命修行的勤快人，至少要有五年才能追上有晴。或者說，是你先入為主有了誤解，有晴先是被你重傷，才會在誘語比拼上落了下風，並不是什麼么天生克制，頂多是互為克制。換了是你，也是要因穿心一擊實力巨損。」
狄沖霄想了想，不得不承認御神羽美說得很對，是自己想當然了。驀地心中一跳，澀聲道：「羽美大教主，你是不是打算將左賀那小子也犧牲掉？」
「不錯，他該與你一起離境的，自然要一起消失。他的神系覺醒非常有用，可惜了。」御神羽美道。
狄沖霄道：「也就是說，若我能逃得小命，他也就能活了？」
「你若不死，我殺他還有何意義？狄沖霄，其實，我真的很欣賞你，若換了你是當年的左丘灼，魔滅之戰或許就是另外一個結局。我極端厭惡景海薇，恨到與她誓不兩立，但也不希望看到她死於心愛男人之手，畢竟我也是女人。」御神羽美罕有地面現悵然。
聽得此話，狄沖霄心中苦澀又重了十分，明白她是下定決心要殺人了，否則不會說這麼多實話，這些話一定壓在她心頭很多年了，早已忍到極限，此時藉機對着必死之人說說，聊做宣洩。細思之下，狄沖霄覺著這該是個不錯的套話時機，就勢問道：「以你我之間的實力差，我等同於死人了，可不想做個糊塗鬼。魔滅之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