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試探門宗一（一）

門旭峰不是什麼好人，可對家中長輩一向恭孝有加，此刻聽得狄沖霄以惡名滿天下的邪道妖女謀算大伯，氣急之下頓覺不那麼痛了，強撐站起，張嘴就要罵。

「旭峰，斷骨不可強動都不懂？」門宗一觀情知色，揮袖將人震飛遠處，再行操縱無形氣流托著人緩穩平仰落地，轉過身對狄沖霄道：「原來是邪盜女皇向老夫潑髒水，真是劣性難改。數月前，老夫在津沽城訪友，沒想到三日間一連有十七家被盜搶。老夫受老友所託便萬里追蹤，因她從不傷害良善，又憐她年紀輕輕就已有如此境界實屬難能可貴，就動了愛才之念，略施薄懲后讓她交還失物。哪曾想她抵死不認盜搶之事，老夫在沒有實證的情況下只能訓誡幾句，隨後就放人了。此事，小友大可以前去查證。老夫也可以與金飛環當面對質。」

言下之意，萬事等你抓到邪盜女皇之後再說。

狄沖霄早知門宗一在擒拿金飛環一事上沒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詰的口實，之所以還是要提此事，一是為了營造狂傲衝動、無地不怕的愣頭小子形象，二是要為後面的話題作出自己底氣十足的鋪墊：不管門宗一怎麼否認，事實就是事實，天知地知己知她知，不由得他心裏不犯嘀咕。

此時見門宗一倒將一軍，狄沖霄不憂反喜，此人心虛了，否則不會故意忽視先前提出的雞鳴島事件。

「小友緣何不說話，只是看着老夫？莫非邪盜女皇還說了什麼邪怪話？」

「你多心了，我只是在看一個人的臉皮是怎麼厚到如此程度的。金飛環看在我救她一命的份上早答應只要我召喚，就來與你對質。不過今天我不是為此事來的。門宗一，現在我就說出你第二個失算之處，你與玉香兩家是貌合神離，玉無量定沒與你詳說我的神魂。」

「老夫還是不明白小友在說什麼，有什麼事不妨直接說。」

「你是不是認為當時我被你重傷后沒能與其他人直接交手，就在這裏用言語詐你？哼，小瞧人也要有個限度，首先援軍頭子與你並不是一路，我與他對賭過，對他的手法了解極深，是堅國賭中聖手郭讓。門家子弟這些年可是與他走得很近。你不用急着回話，在說第二點前，先讓你看個戲法。」狄沖霄以右手劃破左手手腕，將左手湊到嘴前，展開「百味靈漿」，吐出一線銀色唾液。須臾，傷口癒合。

「小友的恢復神系的確不凡。」門宗一撫須讚賞。

狄沖霄道：「看吧，都說玉家人沒和你說實話了。我的恢復神系神魂以散解天地靈光為專擅，屬於強戰類，哪能化生出如此直接的救命神技。這是因意念神系神魂『拼搭神裔』而來的神技，『拼搭神裔』可對我的肉身進行改造強化，運氣好的話還能將其它神系覺醒揉合進去。可治傷保命的靈光唾液由此誕生。」

如此詳說，絕非犯蠢，實是包賺不賠，若是玉家與門家親如一家，那不用你說，門宗一也早已知道；若是玉家對門家有所保留，此舉便可加深兩家之間的猜忌與嫌隙。

「小友的機緣確是千年罕有。」門宗一目中異樣神光一閃而逝。

「誇我沒用。你在雞鳴島的襲殺很成功，可也留下近四十具屍體。他們的確都是悍勇死士，然而老天爺不站在你那裏，有幾個人是在圍殺福如海時反被他借用神技弄至假死的。有兩個事後還是死了，肝肺中存有絕毒靈晶，我稍加散解就辨出是由玉香還魂漿反噬而來。這點還不算什麼，我用剛剛的神技救活了一個，那臉是不認識了，可他在飛雁山斷江邊打過我一拳，被我散解過神光，是玉秀七公子之一的玉秀傑。搜索一個活人的記憶，神隱中多得是專才。門宗一，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既然小友如此證據確鑿，為什麼只有你一人來？小友可否為老夫解惑？」門宗一面色如常。

狄沖霄冷哼：「因為雲老說活人的記憶也可能被故意更改，一來防止意外，二來是順帶栽臟，命令我將玉秀傑完全治好了再說。但我不想等，更不想同伴被人殺了還不敢吭氣，就站到司恆宇那一邊。門宗一，你要是真的從沒去過雞鳴島，就讓我攻你一招，再挨你一拳。殺手首領先後用過元靈水與增幅神系，我都散解過，不信你不露出馬腳。」

門宗一失笑搖頭，撫撫須道：「小友錯了，老夫一生只覺醒了幻形神系，此事天下皆知。」

「這話應該這樣說，天下人只知道門宗一覺醒了幻形神系。而且我還知道是凶獸寄魂附魂類，是能吃蛇吞龍的碧眼金雕，金飛環沒說錯吧？門宗一，你最好別讓我探察到你隱有不該有的弱勢覺醒，那樣的話，就是雲老也沒法在為你說什麼。以你的實力，司恆宇、正伯、倪伯三人隨便來一個就能收拾你。」狄沖霄說完又依著神隱眾強者的獨有性子說了幾句，令人真假莫辨，但意思只有一個，絕大多數人在司恆宇的影響下皆將目光盯向了門家。

門宗一身為一族之主，閱歷與才智豈是族中只知橫霸的後生晚輩可比，立時聽出今天之事絕不是飛來橫禍，是司恆宇隱在背後挑事。眼神驀然凝縮，微透恨意。

門家這幾十年來之所以費盡心思仍是無法將手伸進神隱，阻力一半來自曾出過神隱神尊的官家，另一半就是來自神隱中勢力最盛的司家。

前者為公，明來明去；後者為私，暗刀暗箭。兩家合一，當真是任你是頭能遨遊天地的龍，也只有回深潭潛著的份。

狄沖霄敏銳捕捉到門宗一一瞬間的眼神變幻，暗自比較門宗一與司恆宇，覺著兩者都是百年一出的霸才，皆是忍人不能忍，就是在器局上司恆宇勝了門宗一一籌，想來該是司恆宇出身皇族的緣故，明白欲成大事就要以陽謀為主的事理，而不是一味地耍弄陰詐巧計。

說來前一番話並不是狄沖霄胡編亂造拉司恆宇下水，恰是司恆宇授意如此說。也正是有了司恆宇的默許與支持，神隱上下就都對狄沖霄自願用小命進行試探的行為當不知道了。

當然，司恆宇之所以會大力支持狄沖霄與什麼光明正義都無關，只是要借難得良機徹底剷除野心勃勃、時刻覬覦自己地位的門宗一，且就算事到最後有所不諧，也頂多是被人說一句司佐使對門家成見太深罷了。如此大賺不賠的買賣，司恆宇若是不做就不是司恆宇了。

等了會，見門宗一隻是笑，毫無說話的意思，狄沖霄停下思索，提高聲調：「門宗一，怕了？不敢？」

門宗一搖搖手，和藹回道：「小友多心了。老夫一向恬淡自守，很久沒和人動手了，就是和老友們切磋也是點到即止，實不願和小友為莫名罪事起衝突。然而此事事關重大，小友剛剛又將話說到絕處了，老夫為洗清小友心中疑惑，也為了不負雲老對門家的關心與回護，接你一招就是。」

「什麼一招？你還要打回一拳。」狄沖霄大叫。

門宗一贊道：「小友人如其名，豪氣沖霄，極為難得，不怕老夫殺人滅口？」

狄沖霄擺出狂傲之色，回道：「就怕你不殺，一條命換門家全族，賺了！」

門宗一嘆道：「小友實力非凡，足可見絕非蠢鈍之人，遇事時為何不能忍下火性多想想事理？此事明顯是司恆宇設計逼老夫殺你，到時門家就是傾盡海水也洗不清嫌疑。只可惜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夫一向惜人愛才，豈會年少英才痛下殺手，這回要讓他失望了。小友日後若想更上一層樓，就要在修養上多下功夫，請。」

狄沖霄哪會與他客氣，應聲操縱恢復系神光絲由四面八方向門宗一合攏而去，正是最強神殺技——「合絲蓮爆」，蓮瓣足有三百層，是目前實力能做到的極限。

門宗一身處神光蓮瓣核心，眼中微現詫異，暗思：這一的神技當得起奇絕，利用神魂玄奇將千層破滅之力層疊連增，產生遠超自身神光極限的威勢；司恆宇果然心毒，竟然設計了這麼一個絕不能躲避、更不能對攻的殺局，幸好眼前小子還沒到靈神境，不然還真可能一世英名盡喪。

「破！」狄沖霄雙手虛作對壓，怒聲高嘯。

神光蓮瓣自內里一層層碎裂，外一層吸噬內一層破滅而來的神光，使得破滅威勢更加猛烈，直到最後一層，聲傳十里的轟鳴聲自門家園林傳出。門家屋舍盡皆爬現裂紋。

德吉、閭司恩對此早有準備，躲到遠處抱在樹上。門家子弟再吃苦頭，一個個猶如風中枯葉般翻滾，直到撞上牆壁才停了下來，心下無不駭然，狄家野小子的實力居然強到如此境界，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個蠻橫強仇，以後的日子難過了。

煙塵散盡、風流漸止。

門宗一站在破滅核心，從容撣去身上塵土，贊道：「小友神技當得起世間無雙，修至聖神境后，老夫尚是第一次用神光守御年輕人的神技。」

世間滅神師修至靈神境后就能展開「恆」的神光控制修行，能修至聖神境的，天資就算再不濟，時刻維持四五成神光的消耗與回復半點不難，狄沖霄早知最強神殺技會是這個結果，半點不意外，悄然換成元靈雷，展開移挪神技「粘粘蟲」，呼息間就與門宗一撞個滿懷，將認為一招已過還打算多「嘮叨」兩句的良善老者撞離原地。

狄沖霄故意儘可能地張大嘴，對準門宗一的左肩，喉間隱蘊電光。

門宗一從容之色驟然微變，右手不自覺地護向心口又迅疾放了下去，不閃不避，以最普通的神光盾化去連環射至的元靈雷神技烈雷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