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 霧山會玄武（二）
官雙妍一直有擔心歸玄武會暴起傷人，此時見到他眼裏對百花真那毫無花假的慈和才確定這位魔道霸主實是個心思矛盾的人，心下大安，偏頭看向狄沖霄，打個眼色，示意對上此種人只要不觸犯他的禁忌就是一切都有得商量。
狄沖霄會意，斟酌言詞，於腦中過了三遍方道：「歸堂主的覺醒執念就是讓絕滅的生靈們重回人世，而剖解生靈就是你那神魂的獨有修行法。在無數令世人垢病的犧牲下，成就了脫偽入真的造物主。若能再進一步，就是化血肉、聚魂魄的完美境界——重生再造。」心中暗道看來朱熔淚簡述三大堂主嗜好並非無因，或許生機就在這上面。
「從此話就可推出你已進入靈神境。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比起你，老夫只是個笑話。」歸玄武又道：「說這麼多，只是想說，無論你們在頂天崖想耍什麼，整天盼著世人死絕的老頭子根本沒興趣管。不過會主之命又不能不聽，這樣吧，你們只需選出一人接老夫三拳。無論生死，都算過關。屍體也可以帶走，老夫剖解過太多人，不缺一個丫頭或小子。」
「我！」百花藏搶先站出，暗忖若是一對一硬接三拳，唯有自己尚有三成生機，增幅神系戰力最強可不僅是在攻擊上，防禦上也一樣是冠絕諸系覺醒！
狄沖霄拉回百花藏，不悅低語：「少亂來，想害小韻一世傷心么？」
百花藏昂然道：「你會比我更合適么？你若成死屍，傷心的美人兒會更多吧？」
官雙妍輕哼：「沒腦子的笨蛋。小韻，給他開開竅。」
童宣韻瞪着美目，將百花藏定在原地，嬌嗔：「腦子裏都是漿糊么？他說一對一，你就一對一？」
百花藏一愣，有點回過味來。
百花貞撇嘴搖頭，道：「大哥是真不能用龍妖，用一次腦子就弱化一次。一開始就少了一人，後面三關怎麼辦？現在是耍英雄的時候么？」
百花真接道：「妹說得對。大哥哪是頭龍，分明就是只豬，要想擁有最大生機，六人同進同退才是唯一選擇。」
百花藏徹底不吭聲了，心中感慨四聖會四大堂主果然皆非等閑之輩，不必出手，一席話間就能令人自入死地。
狄沖霄示意諸女退遠點，意有所指地道：「歸堂主在耄耋之年自然覺醒，更力壓群雄成為四聖會四大堂主之一，實是令小子心生敬佩。不過，歸堂主實力達至如今的程度之後，沒剖解過的生靈想必已經相當少了吧？」
歸玄武目光微凝，對眼前小子首次用心看了幾眼。
先前的誇語，歸玄武不過是隨口說說，然而這句問話卻令他心中升起警惕，因為這話問得正是造物主能否繼續精進的關鍵所在——重複剖解全盤了解的生靈只會是所得越來越低，直到毫無神光積蘊。若此話出自夜麒麟此類強者之口，歸玄武絕不會感到詫異，可一個剛至靈神境的小子就能點出此事，真正令他感到後生可畏。
說來狄沖霄能有此推斷，實是因為自身三重覺醒中的恢復神系修行法實質上就是剖解無形神光后重生再造，無論什麼品質的靈珍，達成完全散解后再行修行就會是靈效劇減，直至毫無所得。觸類旁通，狄沖霄這才能在與歸玄武沒多少直接接觸下以自身為參照，做出此種令人驚奇卻准之又準的論斷。
狄沖霄察情知意，明白猜對了，進一步道：「歸堂主之所以從神魂修行中脫身而出，必是希望太古寶城中能有些從沒見過的上古生靈遺骨。或許小子可以和歸堂主做回交易。相信夜老爺子並沒說一定要以武力做為通關標準。」
歸玄武心下意動,看向狄沖霄，滄桑雙目中透現質問的笑意：太古寶城可是假的啊！
狄沖霄胸有成竹，輕快地道：「沒人規定罕見生靈只能在太古寶城裏。世間如此寬廣，多的是人所不知的古怪生靈，尤其是海洋里。歸堂主，若接下來我所說不適合或是不稱心意，那時再打也不遲嘛。造物主神魂只有達至水化血肉、聚水凝魂的境界，絕滅生靈才算真正從無至有，而不是活了個幾年就再次滅絕。」
見狄沖霄信心滿滿，歸玄武心動了，可因着摸不清會主夜麒麟在狄沖霄一事上的真正心意，又不敢貿然同意。沉吟間，猶豫之情盡顯無遺。
官雙妍見事有轉機，立時接道：「歸堂主，你不妨細細想一想，第二次就找到貴會夜會主所在區域的可能看似不低，可夜會主並沒說不準屬下弄手腳吧？夜會主有規定必需由某位堂主完成任務？我們六人聯手能否從山白虎、尊青龍、朱紅羽手中奪得生機？」
問題簡潔，可一環扣一環，令聽者無法不生出六人就算過了玄武關也是死透了的感覺。
歸玄武撫須沉思，心道官雙妍說的話不無道理，有霍依青在，狄沖霄在通過四聖難關前根本不可能到達會主所在區域，先不說被他佔過便宜的朱紅羽，被噴屁火人弄出天大笑話的山白虎就絕計不會放過他們。
趁熱打鐵，官雙妍又道：「都說水火不相容。沖霄小混蛋是朱紅羽誓要親手焚殺的人，若歸堂主越俎代庖的話。」話到此而止，卻止得妙。對於看透世情、心機陰沉的老人家，沒說完的話往往比說完的更具說服力。
另三大堂主中，歸玄武獨懼能將任何事物燒成灰的朱紅羽，千思萬想，終決定再退一步。撫動長須，對狄沖霄道：「若你能拿出令老夫心動的事物，這關放你們過去又何妨。」
狄沖霄自百花真手中要過紙筆，回憶著碧玉心剖解十對刺的過程，邊畫邊解說，末了又自腰間幻形袋中取出一根長長魚皇刺遞了過去，以作佐證。
「十對刺么？讓老夫想想，嗯，絕滅圖典有說過，可並不是扁平狀軀體。」歸玄武是大行家，入手就從魚刺古怪毒靈上斷定從沒見過此種凶獸。
狄沖霄道：「不是絕滅，十對刺天*巡遊，大海又那麼大，若無機緣，就是游海一族也不可能發現它們的蹤跡。這群十對刺因所在海域環境變得扁平如紙，也可凝縮成圓球狀。這條可生出十對毒刺的第二脊柱是十對刺才有的獨屬骨構。當年的海妖之所以會莫名消失，就是因為被它們在水中襲擊，以至連同敵對魔道全部身葬大海。歸堂主覺得交易過得去么？」
「以你對海獸的淺陋認知絕畫不出如此細緻入微的剖解圖，大華能做到此事的人不出五個。此圖最注重毒刺彈射骨構與毒囊脈絡，必是百兵碧玉心的傑作，她正與你有密切關係。」歸玄武沉吟了下，又道：「儘管完美的剖解圖已可讓老夫化生十對刺進行攻防，但絕無法脫偽入真。有沒有活物？死屍也行。」
「都有。但現在無法交給歸堂主。若我今天有幸過得四關，自會在炎龍城恭候歸堂主前來拿取。若我命乖運背，以歸堂主的實力，只需多花點時間就能在海中找到十對刺的蹤跡。」狄沖霄心中暗自慶幸，不僅魚乾有保留些，當初為哄碧玉心開心，就挑了十對小的給她養，沒想到今天會用它們過得難關。
「這世間，最該滅絕的是人，最難滅絕的也是人。人不絕，終有一日萬物絕，然殺一千、生一萬，奈何，奈何。活一日，殺一日！」歸玄武收好剖解圖與魚皇刺，狂笑着離去。
看着微駝的蒼老身軀隱沒於濃霧中，狄沖霄六人都覺著心裏悶得難受。
百花真最藏不住心事，抿著嘴道：「狄哥哥，我能體會歸爺爺當時的心情。」
「為了重生后的生靈不再滅絕而親手滅絕世人，這也是他覺醒執念的延伸。唉，體會歸體會，相信世間沒幾個人會認同一個孤獨老人的想法。我只能說，站在那些已經絕種的生靈與即將滅絕的生靈的立場上看，歸玄武會是一個偉大的、無可比擬的神。」狄沖霄說着又笑了起來，摟過姐妹花香了香小臉蛋兒。
官雙妍嘆道：「他是不是神我不知道，若剩下三關都能這麼順利，你就和幸運之神差不多了。」
狄沖霄微微一笑，示意眾人決定接下來要選哪一個方向。
百花藏很是瀟灑地聳聳肩，如今連他也明白怎麼選都沒用，不玩個四關絕無法見到四會聖會會主夜麒麟。
狄沖霄悠然道：「當然要選。你們不覺得在這場遊戲里，一定要最後遇到紅羽姐才有真正生機么？」
聽着稀罕論斷，官雙妍最先反應過來，心道：說得對，若最後遇到朱紅羽，在朱熔淚暗助下，她就此放水的可能性極高，畢竟前三關都通過了，夜麒麟再橫惡也不可能將四大堂主一齊殺了；可若是半途遇上朱紅羽，冷傲妖女極可能因為不想狄沖霄死於他人之手這一個原因，就痛下殺手。
不用妹妹解釋，百花藏也品出味來，舉手叫道：「既然剛剛北水南移，那南火北燒的可能性最大。左青龍、右白虎，對我們來說，怎麼對調都一樣，是不是？」
官雙妍一腳踹飛滿嘴胡扯的百花藏，拉過狄沖霄讓他前行領路，輕嗔：「你是不是早就有這個想法？還司南，作手腳了吧？連本神將都給你蒙過去了。」
狄沖霄得意大笑，笑聲中用力抽抽鼻子，領着五人回返選擇點，避開西面，向南面走去。
濃霧雖可阻止視線，但朱熔淚與朱紅羽身上的淡淡體香對狄沖霄來說就像黑夜中的火炬，三里之外就能看到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