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六章 八分心愿
文康泰不過斗神兩三品，可眼光是有的，單從厲醉楓、維朵兩女皆有驚人精進上就知狄沖霄只會比魔滅穀神戰那時更強，心下狂喜無限，大禮拜見。周遭追隨不離的忠貞手下會聚一處，看着能令邪靈獸跟隨的少年英才，無不敬畏，無不替主人高興，有了這一強援，主人大可以自為一族之祖。
都落魄到居無好屋了，依然有這麼多手下爭先效以死命，足見文康泰有過人之能，狄沖霄收起寒晶劍，托起文康泰，打趣調侃。文康泰曾經顯露於外的傲氣收斂了很多，狂氣半絲不見，自嘲笑語，對打趣甘之如飴。
賽柔柔柔行禮，輕語：「狄大哥要是正經嚴肅那才是生份了呢。早先聽聞狄大哥去了蘭芳，以狄大哥的非常之能，定是無虛此行。」
狄沖霄道：「柔小妹說得好，奚落落難人可不是我的性子。滅神師可以殺得天下懼畏，但絕無法殺服人心，這就是自古以來滅神宗門與皇族並存的根源之一，很多人沒有多少實力，卻具有聚人服人的難言魅力。」
厲醉楓帶着維朵行了過來，於狄沖霄身後立站。幾句話的工夫，兩女已將獸群打散。
文康泰最知狄沖霄身邊諸女，半點不敢怠慢，再給兩女行禮后將人迎進屋內。文父先前心急犯病，難以行走，正坐在椅中休養，見親子恭敬迎入一人，觀其氣度神采，立知是何人到了，忙相謝狄神將在天威不罪親子之恩。狄沖霄先行為文父斷病，沒什麼發現異變，向文父介紹兩女。
文父道：「狄神將氣度寬弘，老夫就厚顏尊大了。文伯這一生不是和家裏親人爭，就是和外人斗，欺壓過人也被人欺壓。不能說無心向善，實是不敢善，在越國，在文家，老夫若善，今天的局面早在四十年前就出現了。」看見厲醉楓撇嘴，會意又道：「厲姑娘，老夫不是一人，有妻子兒女，有誓死追隨的忠貞手下，老夫不爭不鬥，自家吃虧倒也沒什麼，可如何對得起他們的死命相助。」
厲醉楓道：「有些道理，卻是魔道慣有的強辯。惡教習要是敢作惡，我第一個拿劍削他。不理你們了，維朵，我們出去轉轉。靈靈？」
靈靈飛到厲醉楓肩上，跟着去了。
狄沖霄道：「我就是喜歡醉楓這認理不認人的硬脾氣。都坐吧。比起山白虎那傢伙，文家就是一隻溫和小羊。文家底細，我已盡知，文伯與文大少還不夠格稱魔道，你們只是野心大了些，可也比不了天威閭東樓，他是志在一國，你們只是稱雄一族就滿意了。」
文康泰以往時常嘲笑閭東樓，自以為換了自己是他，早成為天威王了。此刻聞說，文康泰又一次自嘲，感慨曾經的狂妄，根本就是連閭東樓也遠遠不如。
狄沖霄道：「你差得不是心計與手段，是沒有閭東樓的絕與毒，不過你若是閭東樓那類人，今天我也不會坐在這了。」
賽柔輕語：「狄大哥說得是，康泰要是冷心絕毒之人，小妹早不理他了。焚世魔願一事已然天下皆知，狄大哥於百忙中抽身前來，既是先前有約，也必是別有要事。」
狄沖霄道：「柔小妹確是心慧，在說之前，我必須要先聽聽小妹神魂所有隱秘。我要辦的事盡皆兇險，絕不想見到心愿行仆為了近乎不可能實現的心愿白白送死。」
探問神魂隱秘實是滅神師之間的最大禁忌，賽柔卻是毫無猶豫，將神魂所有秘密和盤說出。
賽柔是隱神神系覺醒，神魂名為八分心愿，屬神預一類，一般事上的心愿神技皆是通神類，沒什麼出奇處。神魂專擅處並非是能直接算測未來、通達心愿一類，是通過註定會有的七次失敗來換得一次最為接近我之心愿的成功，這一成功或是一個消息，或是一件器物，或是一個人，相同之處皆在於必與心愿息息相關。越簡單的心愿，賽柔對神魂神技越具掌控，甚至能在心愿行仆起行之前就知道八人的吉凶，從而選擇必能成功的一仆跟隨。這就是賽柔能在春風鎮帶着鎮民逃躲獸襲與魔邪的根源。
能將心愿與神預掌控到什麼程度，賽柔自身實力只是次要，主要在於心愿本身的分等：麻煩與複雜一等心愿，好比在頂天崖上爭搶金衣佛像那一回，賽柔無法知道哪一行仆能成功，但還是能預算出對行仆最為有利的方位；棘手與損命一等，賽柔無法預算吉凶，能做的只是挑選出近來運勢最旺的那一組行仆。損命是指普通法子必要死人才能達成的心愿，只要心愿沒超出損命一等，行仆們若遇危險，傷損難免，性命無危。只要沒達到棘手品等，賽柔便能同時掌控不超過四組的心愿行仆。棘手及以上只能是一組。
損命之上另有品等，但人世之願多止於損命，用不到。
狄沖霄道：「惹不起躲得起，又是天無絕人之路，對他人而言最大難處在於如何選擇，正讓小妹繞過去了。無論成功失敗，都要回報主人。這是神魂對行仆們的最強守護。隱神神系果然玄奇無盡。」
「聽一次就點明底蘊所在，狄大哥實是小妹首遇之人。以往那些人，無論我怎麼說，都是簡單粗暴地將心愿與實力、勢力連在一起。」賽柔半點不掩驚奇之情。
狄沖霄又道：「小妹當初以交好大哥為心愿派出行仆，這是哪一等的心愿？」
「原先以為是棘手，其後才知該是損命。那回實是小妹首次願算有誤，由此可知狄大哥的天命絕非生而有定數的那類，時刻變化不定。」
狄沖霄道：「天下神魂皆有其極限，若我的心愿是尋找一個滅神師，他的神魂是能破散一切咒怨。在不在八分心愿可尋範圍。若在，會屬哪一類？」
賽柔道：「可尋。品等遠超出損命，概因心愿飾語上加了一切，神魂咒怨千門百類，天下間就沒有能囊括一切咒怨的神魂，其人可能存在於世，也可能當世沒有，實屬縹緲一等。心愿縹緲，行仆們的性命也就縹緲難測。此等心愿多是用來強索一些神話傳說中才有的靈物線索，成功可能極微。」
文康泰插道：「此事上，小弟知道一些。狄大哥當初體隱的鬼怨毒血就是殘魂咒怨一類，雖說毒血極是厲害，可論其危害只及一人且人死便休，若想尋到有法破散此種咒怨的人，心愿上頂多是棘手一等。若狄大哥能有確切的咒怨神技名稱，心愿就可降等。」
狄沖霄正色道：「咒怨成於四千年前，是超絕滅神師以捨棄性命、神魂、靈源為代價而成，名為鬼王轉生，一旦咒怨發作，只在神話中出現的活屍鬼王就會在現世轉生。說實話，若能連這一咒怨也能破散，天下間就近乎沒有他不能破散的。」
文父驚呼：「是那連神與魔也食殺一空的不滅鬼王？據文家所知，活屍鬼王是天地邪戾陰煞之氣聚蘊而成，憎惡一切活着的生靈，只在食滅所有生靈之後才會因着體內死氣被無盡生氣抵散而重歸沉睡，實是天地自成的最強滅劫！滅神師再強也是活人，天下無人可以化現此種咒怨！！」
狄沖霄道：「我初聽此事之時也是如老伯所想，但細想之後是有可能的，前提就是滅神師要能捨命，且非一般的捨命，是與某個黃泉靈脈相合，將自身化為活屍以作祭獻。此類靈脈極少，但只要想找還是有的，神殞荒原就曾出現過屍水蝕魂沼。柔小妹，我只能說鬼王轉生這一咒怨確是存在，雖然咒怨一時間並不會發作，雖然我對鬼王現世轉生的可能與威勢有所存疑，但不敢賭不願賭。能否降等？」
賽柔道：「幸好康泰多問了一句，不然必要誤人誤事。得到確切咒怨名，絕大多數情況下心愿是會降等的，但凡事皆有例外，凡是牽涉到此種天地滅劫的心愿，其品等就還要在縹緲與空絕之上，名為來生願，也叫願劫。概因能破散此種滅劫咒怨的滅神師只能是天地賜給人世父母的玄妙靈緣。」
狄沖霄皺眉道：「來生願？小妹會因此而死么？」
賽柔道：「與性命無危。來生願之所以又叫願劫，是小妹一旦以此願開始尋找，那在得到成功之前就無法半道而棄，今生完不成就轉到來生。這一來生不是小妹轉世重生，當小妹懷胎且胎兒是個姑娘的那一刻起，八分心愿就會離我而去，寄於她的魂魄內。這也是神魂提示今世絕無此人，要等十幾年後再看天地變化。若小妹女兒一代也無破散咒怨的關鍵線索，八分心愿便會再一次沉睡等待。另有一玄妙，在成功之前，無論世間如何險惡，小妹及女脈後人都會在來生願的衛護下有驚無險，直到生下一個女兒。」
狄沖霄道：「一日心愿不成，萬代子孫受累，確是願劫。好在令小妹及後人別有覺醒，在我而言並不算難事。如此我放了一半心，心愿行仆呢？」
賽柔輕語：「必死。來生願中，小妹必需親身為行仆，既然小妹必活，其餘七仆必死。有生必有死，此是天地至理，小妹也無法繞開。」
狄沖霄斷然道：「拋開不提。我尚有別法可想。另有重事交給小妹。」
賽柔道：「狄大哥確是世間真英傑。不過不妨聽小妹說完再做決定。來生願是小妹神魂最大禁忌，絕非一般心愿行仆可以接下心愿的。」起身行到門前，叫來一手下，吩咐他去將死願行仆請來。
那人一怔后匆匆去了，不一會，帶着七人回返，男四女三，小半老人，其餘也是四五十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