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奇怪

第118章 奇怪

蘭穗從店夥計手裏接過食盒拎進來,開始在桌上一樣一樣布菜,一盆清湯長面,一盤炒牛肉,一盤涼拌蘿蔔絲兒,幾碟腌制小菜。

「顏兒,吃飯時間到了,娘給你梳梳頭咱吃飯?」張氏陪着小心,一面攙扶女兒坐起來,一面討好地望着她。

柳顏遠遠瞅一眼桌面,「又是那些飯菜?難道就不能換個花樣?天天吃麵條,我看見麵條都想吐。」

柳顏的聲音很不客氣,不像一個女兒在跟自己的母親說話。

蘭穗不敢抬頭,垂手立在桌邊,靜觀這一對母女。

自從死後又復甦,這位四小姐的脾氣變得怪異而難纏,越來越不好伺候,處處橫挑鼻子豎挑眼睛,對什麼都不滿意。

主子不滿意,自己這做奴才的自然跟着受氣,就是出氣筒,夾在人家母女之間,這日子不好過。

「哎喲我的好顏兒,你從前不是最喜歡吃長面嗎,可惜大廚房裏遵從的是大太太的命令,不會天天做長面,所以吃長面的日子你就特別開心,你悄悄跟我說過,你希望能一天三頓都吃長面,孩子你為什麼又忽然不愛吃長面了呢?是不是這裏做的不合胃口?哎呀你就湊合湊合吧,我們這是出門在外呢,這車馬店裏的廚藝哪裏能跟府里相比呢,等我們……」

等我們回到府里——

後面的是不是這句話?

肯定是。

但是被她活生生吞進了肚子。

府里,靈州府的柳府,她們母女還能回得去嗎?

是啊,女兒死了,冰天寒地中被草草送進家廟,殮葬的方式又那麼簡陋湊合;女兒死了,母親傷心欲絕,含淚離開府里,說是來為女兒守靈,其實府里已經在瘋傳說她這是帶髮修行,鬧了出家。這時候的張氏,還能回得去嗎?似乎,從離開的那一刻起,回家的路已經被自己堵死。

就算女兒後來又活了過來,這對於張氏來說是大喜事,可對於別人呢,未必是喜事和好事。

試想一下,她要是帶着一個活生生的女兒忽然出在柳府當中,闔府的眼睛怎麼看?一個個不驚呼自己見鬼了才怪呢。就連老爺大太太,只怕都不會接受現實,誰都看到一個死了的人,忽然活着回來,這是不是有點太駭人?

另外,翰林府哪裏怎麼說?

女兒這一出現,丫環做義女然後頂包的事兒自然會跟着暴露,這是老爺大太太最不願意看到的。

張氏苦惱地嘆一口氣,出門的時候只盼著只要女兒能活過來,自己舍切一切都不要緊,都不會在意,可是現在真的走到了這一步,她才恍然發現她們母女已經走投無路了。

另外讓她傷心的是,女兒是活過來了,可是顏兒好像性情變得和過去不一樣了,過去的柳顏雖然脾氣冷一些,對她這個親娘卻處處體貼孝順,眼前這個顏兒怎麼變得陰陽怪氣的,脾氣似乎比過去更不好了,冷,硬,高傲,似乎很看不起自己的母親,對於伺候的蘭穗更是連正眼都不願意瞧瞧。

蘭穗暗暗觀察,生怕這位四小姐忽然就把氣撒到自己身上來。

柳顏懶洋洋靠着床,張氏親自為女兒梳洗了,拉着她胳膊坐到桌邊來。

柳顏還是懶洋洋的樣子,有心無心挑起一筷子長面,眉頭緊皺,看樣子只要忍不住就會開口撒氣。

張氏陪着小心,「好顏兒,你瞧瞧,這是我特意吩咐他們做的絲綢面,咱靈州府特有的面,等出了這靈易還就吃不到了呢——你看看這面擀得多精道,一根根跟絲綢一樣光滑——」

啪——張氏還沒嘮叨完,柳顏把筷子已經拍在了桌子上,嘴角撇著,「他們又去哪了?是不是還去吃大飯莊?」

張氏趕緊賠小心,「隨他們去吧,我只要跟我的顏兒在一起,吃什麼我都香,吃糠咽菜我都願意!」

「我是問,他們究竟去幹什麼了?這一出去就是一整天,把我們丟在這裏頓頓吃這白水面,當我們好欺負嗎?」

張氏剛挑起一筷子面要喂女兒吃,女兒這一問,她不敢餵了,遲疑着,「咳,那個童養媳啊,跟那個小瘋子,就是一對兒胡鬧的主兒,貪玩,愛圖新鮮,肯定是出去玩了——我們吃面,快把身子養好,只要我們好起來,娘親會儘早為你做打算的。」

柳顏的目光忽然逮住了蘭穗,「來,你過來,給我講講那個童養媳,你說她一開始是啞巴,忽然半路上就不啞了,性情也變了,忽然身上就有了從前沒有的本事?你快詳詳細細從頭說來——」

蘭穗心裏一凜,不敢推辭,忙忙湊過來,從頭開始講起。

她一邊講著,一邊偷偷打量這位小姑奶奶的神色,心裏暗暗詫異,發生在啞姑身上的這些事兒,不是闔府的人早都在傳說了嗎,為什麼四小姐忽然要問這些,難道她當時沒聽到這些?真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專修女兒德的好小姐呀——可是四小姐的脾氣似乎沒有修好,相反倒明顯不如過去了呢。

「你說她本來是個窮佃戶的女兒,還是個膽小的啞巴,自從被五小姐磕破腦門暈過去再活過來以後,就忽然變了?」

柳顏好看的秀麗眼睛盯着蘭穗,問。

蘭穗生怕自己遺漏了哪個細節讓主子不高興,只怕拚命回憶,「對對對,正是這樣,她忽然闖進九姨太的產房,救下了就要死掉的九姨太母子——本來謝先生已經宣佈說九姨太母子沒救了,肯定難產而死——」

「哦——」柳顏神色淡淡,顯得漫不經心。

蘭穗猜度著小主子的臉色,心裏有些踹踹,自己都講得這麼賣力了,為什麼她還是好像不怎麼感興趣。

「你剛才說,她是什麼時候磕破額頭昏死,又什麼時候蘇醒過來的?」

柳顏忽然提高了聲音追問,同時丟了筷子,兩個手緊緊攥住了蘭穗的胳膊。

攥得那麼緊,蘭穗疼得心裏抽筋,還不敢反抗,只能乖乖受着。

「那是、那是……是臘月里的事兒……具體哪一天,奴婢記不清了……」蘭穗結結巴巴,疼得眼淚在眼眶裏打旋兒。

柳顏卻抓得更緊了,五指簡直要鑲進蘭穗的胳膊,蘭穗眼巴巴望着張氏,懇求她救自己。

張氏目光焦急,「童養媳是什麼時候昏死又醒來的我也沒留意,不過九姨太是臘月十五生的孩子,正月十五正好是滿月宴,這個我不會記錯——所以這童養媳應該是臘月十五之前出事的。」

「臘月十五之前?那就是陽曆的一月中旬了……嗯,好像是這個日子,前後差不多……」

她喃喃思索,總算是鬆開了蘭穗的手。

蘭穗逃一般躲遠了。

「新一年的元月份,嗯,不錯,……嗯,元旦我們還在一起呢,在歌廳嗨了半晚上……呵呵,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啊,你原來躲到了這裏,人間的道路這麼狹窄啊……」

屋子裏只有柳顏一個人在自說自話。

張氏和蘭穗不敢打斷,只是愣愣瞧着她。

蘭穗揉着手腕暗自垂淚。

張氏在心裏煩惱,這個顏兒啊,一條命倒是撿回來了,可是性情怎麼變得這麼怪呢,有時候她這個做娘的也摸不到孩子的內心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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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姑玉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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