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蒼生

第252章 蒼生

夜靜如水,月光白蒼蒼的,像一種飽含悲憫的目光,在無聲而憐惜地望着這充滿災難的人間大地。

馬蹄聲越來越清晰,。

「噠噠噠,通通通——」像鼓聲,像雷鳴,在耳畔響徹。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在一寸一寸踐踏着東涼流民的神經。

摩羅鐵騎和東涼難民之間的距離在縮短,二里,一里,近了,更近了……

死亡的陰影籠罩了五勝關下這片開闊的野地。

「快逃啊——」劉堯名喊,手緊緊抓着腰間的大刀,「這些無知愚民,怎麼還不知道逃呢,散開往四面八方逃,能逃出一個算一個啊,為什麼齊刷刷聚在關口不走?是等死嗎?是要死給我們看嗎?是要以這樣的方式懲罰我們嗎?」他的撕喊其實已經變成了喃喃自語,他嗓子幾乎啞了,喊不出來了。

身邊白仁佐領,和幾個副將,都靜靜地站着,不再有人替劉堯民將軍傳達這勸退、遣散流民的命令了,因為誰都知道,已經太遲了,摩羅鐵騎已經把關口的難民全部圍起來了,站在這城門高處看,摩羅騎兵在不斷地收縮包圍圈,隨着他們的驅趕,流民在不斷往一起聚攏,有不聽從的,有試圖逃離的,摩羅兵揮起手中長刀,削鐵如泥的摩羅長刀毫不手軟地揮起、落下,人頭滾動,鮮血噴濺,死屍像稻穀捆子一樣翻倒在塵埃里。

哭聲喊聲求救聲,全部被淹沒在戰馬的嘶鳴和馬蹄的震天聲響里。

此刻,就算這些難民後悔了也沒有逃跑的可能了。

誰都看得出來,等待他們的,只有死路一條。

劉堯民眼仁都紅了,大手一直在顫抖。

白仁悄悄嘆息一聲,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守衛好這座關隘,替東涼看護好西南地界最後一道最重要的關口。

弓上弦,刀出鞘,長劍在黑夜裏閃著寒光。

哪怕是拼盡一死,也要和五勝關同生共死!

「列隊——列隊——」摩羅騎兵用帶着濃郁摩羅腔的口音喊,指揮着東涼難民,「所有老弱病殘婦女往前頭站——健壯男子往後排——」

難民們心裏忐忑,猜不透這些劊子手要玩什麼花樣。

「乖乖地排隊,聽從指揮就留你們一條生路——膽敢反抗不從的,一律砍頭!」

大刀的寒光閃到哪裏,哪裏的流民就乖乖聽從指揮,老人孩子婦女全部往前頭走,成年男人被迫向後面挪動。

可難民們都是攜家帶口掏出來的,路上走散的死掉的,幾乎家家戶戶都有折損的親人,這一路上可是飽嘗了國破家亡的痛苦呀,現在僥倖還沒有離散的,怎麼捨得就這樣眼睜睜分開!

一時間哭爹喊娘的,抱着孩子捨不得鬆開的,拉着妻子的手無法撒手的,背着年邁的爹娘不忍散亂的……

可是摩羅馬蹄踏過,頓時便是腦漿飛濺;大刀砍過,血肉翻飛,再不生離,便是死亡。

死亡面前,一切都得退後。

大家只能分離,父親丟開吃奶的娃兒的,兒子看着年邁老父被人流淹沒的,年輕的小夫妻被活活拆散……只有哭聲才能表達他們的悲哀和憤恨。

流民們被分成前後兩隊,前面全是婦女、孩子和老人,還有缺胳膊少腿的殘缺人,後面是壯年男子。

婦孺們相扶相攙,哭哭啼啼,不知道自己要迎接怎樣的命運,一個個面如土色,身子篩糠。

男青年和妹妹緊緊攙扶在一起,死死不願分開。

「找死啊——」一個摩羅騎兵衝過來,手中刀光寒冷,映出一張蒼白無血的臉,那是妹妹,她的腿傷一路流血,能逃到這裏已經屬於奇迹了,她的血都染紅了哥哥的後背。

「妹妹——」男青年撲過去護住了妹妹,仰頭看着摩羅騎兵,「饒命啊官爺,我妹妹她受傷了,需要我照顧——」

「照顧你妹!」騎兵獰笑,刀忽然就劈了下來。

男青年躲閃不及,這一瞬間再也顧不得自己,撲上去緊緊把妹妹護在身下,嘴裏喃喃道:「妹妹,哥最後護你一次,只要哥活着就不會讓你受委屈。」

可是他沒有等到大刀劈透身軀。

也沒有感受到錐心的疼痛。

難道是……摩羅兵發慈悲了?

他仰起頭看,摩羅兵年輕的臉上揚起殘酷的笑,提起刀在他身上來蹭,刀刃一下一下摩擦,一股血腥味撲鼻。

男青年感覺到身下自己拚死相護的身子在抽搐,接着就一動不動了,他感到一股熱烘烘的血腥味忽然就瀰漫開了。

是妹妹,妹妹被大刀劈死了。摩羅兵從一個他難以防備的角度入刀,活活地砍死了他的妹妹。

妹妹死了?

他忽然大腦一片空白,覺得整個世界都空了。

爹娘死了,死在了三險關的故鄉上,他和妹妹逃出來了,他答應過妹妹,一定帶着她逃到沒有戰亂的地方去,他要替父母看顧妹妹一輩子。

可是他沒有做到,妹妹已經死了。

「啊——」他忽然抬頭,脖子彎出一個巨大的弧度,雙手張開對着天空,他喊:「蒼天啊,你不公平——你不長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我們有什麼錯——」

他的聲音像一把利劍,在亂糟糟的人群中響徹。

「前頭去——」摩羅騎兵拿刀背狠狠地撞他。

「不——」他忽然低頭,抱住了妹妹屍體,抱着捨不得丟,他知道只要丟開,妹妹馬上就會被成千上百的腳步踐踏成肉泥,他的妹妹,他捨不得,他要找一個地方把她安葬下來。

「作死——」摩羅騎兵大喝,大刀翻動,從刀背忽然就換成刀刃,向著他身軀砍殺。

「啊——」一聲爆喝。

看看那刀刃的寒光惡狠狠劈向男青年。

下一瞬就是血肉翻飛,男青年活生生被劈死。

旁邊的難民已經麻木了,幾十雙眼睛獃獃看着又一個同胞被殘害。

「啊——」隨着驚叫,大刀脫手,在半空裏飛了半圈,落向地面。

眾人的目光被驚艷了,那個註定被剁死的東涼男青年,沒有被劈死,就在大刀劈到身子的那一瞬間,他忽然飛起一腳,踢飛了摩羅兵手中的刀,同時飛快抓住了飛起來的大刀,不等摩羅兵反應過來,他手起刀落,狠狠砍下去。

人頭落地,死屍翻滾,但是,這一回死的不是東涼難民,而是全副武裝的摩羅騎兵。

難民們先是驚詫,接着紛紛後退,一個個魂都沒了,「殺了摩羅賊子,這可怎麼是好,他們會報復的,我們都活不成了——」

巨大的惶恐在人群里蕩漾,人群更亂了,嘩啦啦往四面涌動。

「有人反了!」摩羅兵喊。

同時三五個騎兵舉刀,向著男青年撲來。

「鄉親們躲開——一人做事一人當,禍是我劉阿年闖的,我一個人面對,和你們無關!」

男青年扯著嗓子喊。

他嗓子沙啞,聲音撕裂,聽上去十分駭人。

人群嘩啦啦地涌動。

劉阿年向著前方空曠去逃去。

三五個摩羅騎兵同時追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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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姑玉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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