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義女

第58章 義女

因為柳府正房夫人陳氏懷了身孕,而且確定是男胎,這件大喜事帶來的喜慶籠罩了整個柳府,午後柳老爺收養義女的儀式就辦得分外熱鬧,更顯出了一種喜上加喜的味道,柳老爺穿了新做的錦色寬袖長袍,大太太一身素色九紫綢,夫妻倆端坐上座,下面各房的主子和下人依照身份地位依次排座,大家剛剛坐定,一對小丫環一左一右攙著一個身姿妖嬈的女子,裊裊婷婷走進大家視線。

大家不由得同時屏住了呼吸,定睛細看。

丫環攙扶的那女子走得很慢,腳步柔軟,穩當,不驕不躁,一步一步踩在朵朵蓮花之上。

她下面的長裙細細逶迤拖地,沿着裙擺上升,一件淺紫色九紫綢靠衫緊緊裹住了飽滿細長的身軀。

身姿玲瓏,曲線畢露。

九紫綢本來柔軟貼膚,這衣衫裁剪故意窄小緊身,越發襯出了一段天然腰身的美妙。

男僕們的目光在那身子的曲線上留戀徘徊捨不得挪開。

想不到這個平時看着風風火火的小丫環竟然已經發育成熟,看着很誘人啊。

一截細白、柔嫩、滑膩的粉頸從淺紫的繡花衣領里伸出,脖頸里的金線穿着的玉石項鏈爍爍閃光,一張鵝蛋形嫩面,施了薄薄一層粉黛,輕眉入鬢,雙目含笑。

無數雙丫環僕婦的目光齊刷刷從下看到頭頂,最後在那一個新鮮艷麗的髮髻上定格。

「啊,這又是什麼髮式?看着好新奇呀?」

「就是,從來沒有見過。」

「蘭花本來瘦臉,窄額頭,頭型也不好看,想不到這髮式梳起來,竟然遮擋了她所有的缺點,全部缺點都成長處了,這髮式真是精緻巧妙。」

「肯定是萬哥兒的小童養媳想出來的,她不是最擅長搗鼓衣衫髮式嗎?」

「真是人靠衣衫馬靠鞍,誰能想到蘭花這小蹄子平時看着挺不起眼的一個人,這一打扮倒是很惹眼啊,竟是比府里嫡親的小姐還有款兒。」

「噓——你胡說啥呢,小心五小姐聽到擰嘴巴呢——」

嫡親的五小姐柳映早就看呆了,她一張圓圓的臉盤上,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眨巴不停,不等大家從驚嘆里醒悟過來,她已經臉色鐵青,把一把握在手裏的瓜子全部灌進嘴裏,惡狠狠地一通亂嚼,心裏的恨只能壓着不能流露,今天在座的各位,誰有她心裏憋屈、窩囊呢?聽聞消息,她簡直要被氣炸肺了。一直和自己平分秋色的四姐姐柳顏死了,雖然她心裏有過一剎那間的難過,可是很快就釋然了,死了好,死了就沒人憑藉着腦子的聰慧來挑戰她這個柳府嫡女的權威了;意外的是她剛死,這邊父母又宣佈要收一個義女。收義女?父母這玩的什麼把戲啊?不是已經有了大一堆女兒嗎,難道還缺女兒?巴巴地收一個低賤的下人做義女,又搞這麼大動靜,這不是明擺着叫她這位嫡親的女兒臉上無光嗎?更氣人的是這個蘭花還比她大一些,叫四小姐,那以後難道讓自己對着這小丫頭片子喊四姐?

柳映摸摸自己氣歪了的鼻子,從前柳顏活着,她從來不願意喊她四姐,更不要說現在換一個小丫環來,哼!

柳雪天真爛漫,心裏沒那麼多小九九,她骨碌著圓溜溜的眼珠子,早就被蘭花那一身打扮吸引了,笑呵呵跑過來拉蘭花的手,「這個姐姐好漂亮啊,難道要做新娘子嗎?等我長大了也要打扮這麼好看,我也要做新娘子。」

蘭花不看柳雪,只管隨着攙扶的丫環走,一直走到老爺大太太面對,望着那夫妻倆輕輕含笑,盈盈下拜,竟然輕輕跪落在地,對着他們盈盈一笑,「父母大人在上,不孝女蘭花給雙親見禮。」

語聲輕盈,婉轉好聽。

埋首磕頭,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陳氏早就面露微笑,「好孩子快起來,跪久了膝蓋疼——」

丫環輕輕攙扶起來。

柳丁茂輕輕捋著下頷鬍鬚。

一切寒暄自有妻子陳氏周全。

果然陳氏也是做足了充分的準備,她翻起袖邊,從腕上褪下一枚碩大肥厚的碧翠鐲子來,輕輕一笑,「怪不到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分外親切,原來我們有着母女緣分在這裏等著呢,可見這真是上天註定的緣分呢,以後就給你改了名字,叫柳緣吧,母女親緣的緣。望你能謹遵女兒家的德行要求,做姐姐妹妹們的模範,你們能兄友弟恭,姐們和諧,我們一家人相扶相挾,和和美美,方不辜負了我們做父母的一番苦心。」

陳氏本來出身大戶人家,這一番話說得字字清晰,邏輯嚴密,透露出大家正房太太自有的風範。

蘭花跪下,伸出的胳膊被大太太親自套上了玉鐲,然後她再次磕頭,聲音溫婉柔和:「緣兒拜謝父母賜名之恩,父母大人對緣兒恩同再造,緣兒此生肝腦塗地難報父母大恩,緣兒一定恪盡女兒本分,事事處處盡心,絕不叫父母大人煩惱。」

大圓桌上的茶盞里輕霧徐徐,酒盅里清冽飄香,但是沒有一個人喝茶端酒,大家被眼前的一幕看呆了。

想不到老爺夫妻對這個義女這麼疼愛。

想不到蘭花一個小丫環出身的人,口齒這麼凌厲,而且那儀容、舉止哪裏還能看出是一個低賤的侍奉丫環呢,分明比嫡親的柳家姑娘柳映等人還有范兒。

「哼,真肉麻,還真把自己當碟菜了!」

柳映從鼻子裏擠出了這句話。

三姨太抿一把鬢邊細發,輕輕對身邊的八姨太說:「這又演的是哪一出呢?我怎麼瞧不明白?」

八姨太怕別人聽到,趕忙端起茶盞抿一口,掏出帕子擦拭嘴角,聲音輕輕拋過去:「我也一樣不明白,等著往下看吧。」

三姨太嘴角噙著一抹冷笑,冷眼看着上首那一對端然正坐的男女。

流雲堂外,有人在敲門。

三天前還熱鬧現在驟然冷寂下來的大鐵門,鐵環扣在門扉,發出清脆空遠的聲響。

小丫環慢騰騰挪步出來,「誰呀?我們姨太太不見客,卧病呢——」

門外站着一個俏生生的小身影,不說話,一張板板正正的小臉兒上似乎含着一抹極淡極淡的微笑。

這,不是角院的小啞巴嗎?她怎麼來了,這會兒不去前廳里參加柳老爺收義女的喜宴,跑這裏喝冷風嗎?

喜宴上肯定擺滿了好吃好喝的,可惜姨太太不高興,不許她去參加,她只能眼巴巴在這裏苦熬。

啞姑身後閃出另外一個小身影,卻是蘭草,笑吟吟的,「我們小奶奶來看看你家姨太太。你去前廳吃喜宴吧,這裏我們幫着照應,如果你們姨太太怪罪下來,自有我們主僕幫你解釋。」

小丫環一聽頓時大喜,把門開得大大的,也不再回去通報,急匆匆就趕着去吃喝湊熱鬧了。

啞姑和蘭草相視一笑,蘭草看看流雲堂無處不在的冷清,有些不憤,「這起子做奴才的也真是勢利眼,四小姐才死,她們就趕着怠慢四姨太,這麼下去,四姨太的日子還能好過嗎?」

啞姑搖搖頭,不說話,兩個人慢慢進了流雲堂正屋。

那個流雲堂的小丫環急匆匆跑到前廳,還好不算遲,喜宴剛剛開始,她找到屬於小丫環的位置溜進來坐下,抓起筷子就吃,她這樣身份的小丫環平時難得大魚大肉地吃一頓,所以逮找了機會就不能錯過。

新認的柳府四小姐被安排坐在大太太左手。

大家紛紛舉杯,向老爺和太太祝賀,向柳緣小姐表示祝賀。

忽然一個小小的身子湊到陳氏身邊,聲音清亮亮打斷了大家,「母親把自己最愛的玉鐲子戴在柳緣姐姐手上,那她就是我真正的四姐姐了,那那個死了的四姐姐怎麼辦?難不成我們有了兩個四姐姐?還有,柳緣四姐姐住哪裏呢?是去流雲堂和四姨娘一起住呢,還是繼續會啞巴嫂子的角院伺候啞巴嫂子?」

「……」本來一直保持着一臉祥和慈笑的陳氏面色冷住了。

柳雪小小年紀竟然問出了這樣尖銳的問題。

而且問得步步緊逼環環相扣。

也許,正是只有這樣懵懂的孩子才敢問出這樣的問題吧。

剛剛歡騰起來的歡笑被人驟然潑了一盆冷水一樣,大家暢飲的動作僵直了,場面冷了下來。

其實這問題正是大家心裏共同的疑惑,死了一個四小姐,又認一個四小姐,柳老爺夫妻倆究竟要幹什麼啊?

在座的只有兩個人不驚詫,一個是隱在眾多僕婦叢里的柳媽,她低頭喝茶,一口一口,好像壓根對眼前的事兒不感興趣;另外一個人正是柳映,她嘴角的冷笑佈滿整張臉,小妹子果然好記性,將她剛才那番耳語全部一字不落地學說了出來,不枉自己哄了她好一會兒並許諾回去送她一個玉釵子。

柳映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叫這個叫柳緣的小賤人當中出醜,下不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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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姑玉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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