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時機

第269章 時機

日子在書生日夜翻開的書頁間流淌,在士兵早晚苦練的練武場上流淌,在農人四季不休的汗水中流淌,在人世的各個角落流淌。

東涼京中大營的時光十分單調枯燥,溫清秀覺得日子從來沒有這樣難熬過。

他坐在李度念的都監大帳內,眼前攤開一本兵書,卻怎麼也看不進去,心裏滿滿的只有煩躁。

他現在每天除了吃飯、參加操練,就是盼著李度念能外出,去參加朝會也好,去京都街上辦事也好,只要外出就會帶回一些跟戰事有關的消息。

他時刻都在牽掛着外頭的戰亂。

好幾次想離開這裏,一走了之,去外頭就自由了,就能趕赴西南戰地,投身戰爭,哪怕是戰死,也總比待在這裏混吃等死好啊。但是李度念遲遲不做表態,絲毫沒有準備開赴西南參加戰爭的跡象。也不贊同溫清秀離開。溫清秀進退猶豫,不知道該這麼做才好。

今天李度念又出去了。

溫清秀心裏暗暗在期待。

直到天黑李度念高大的身影才進了轅門。

「可有最新消息?」溫清秀迎上去。

「有。」李度念臉色平靜,看不出內心的喜怒,他盤膝坐下,望着高處懸掛的東涼國全域圖。

「摩羅一舉拿下了三險,四治兩個大關,最後在五勝關遇到了困難。」

溫清秀深感意外,「五勝關?是整個摩羅大軍?」

李度念點頭,「據傳是整個摩羅大軍。」

「這不可能。五勝雖是東涼國戰略要地,也算自古雄關。但是駐守的官兵也就數千人吧,怎麼能抵禦得了整個摩羅大軍?」

李度念點頭,肯定:「消息實確。朝中也都深感詫異,前面,忽然五勝關的飛龍軍和京都斷了消息,大家猜測情況不好,可能五勝關失陷了。隨後逃進關來的難民大量增加。據難民說,關確實破了,摩羅騎兵帶頭破的關。奇怪的是,之後,摩羅大軍停止了進攻。就在今天上午,飛龍軍千里傳信,原來摩羅大軍水土不服,出現了大面積腹瀉,很有可能是感染了疫情。所以,應該是摩羅大軍佔據五勝關后,接下來直搗西南大營的腳步被迫緩下來了。」

溫清秀頓時高興:「這就好,這是天意,是老天看摩羅賊子太過囂張,所以降下疫情來了——」

李度念搖頭,神情卻不樂觀,「沒那麼簡單。摩羅國是暫時原地停滯下來。但是據各處邊防飛報,北邊荒水,西北白沙,南邊青尼等國,看到摩羅進犯這麼久我們東涼都沒有驅逐敵軍的實力,這幾個小國居然也跟着有了蠢蠢欲動的跡象,很有可能下一步他們會聯合進犯,真是那樣的話,局勢可真的就麻煩了——」

溫清秀跳起來奔到地圖前,抬手指點:「荒水在這裏,白沙在這裏,青尼又遠在南邊,這幾個國家都是彈丸小國,距離又遠,不會真的聯手吧?」

李度念苦笑,搖頭,知道溫清秀是書生腦子,心裏只裝着死的書本,對於真正的軍事懂得不多。

「這幾個小國距離是比較遠。但是你別忘了,自古以來,荒水、白沙兩國就飽受天然貧瘠環境所困,只靠放牧養活性命,草原位於邊緣地帶,又乾旱缺水,風沙瀰漫,牧民生活窮苦,上層貴胄的日子也不好過,所以很早就羨慕我東涼佔據着大片良田,水土豐美,日子安逸。是以他們歷代都在不停地進犯騷擾,只為掠奪一些生活資源。到了今天,這樣的現狀還在,只要他們的日子一天還在困頓當中,就會永遠存在着隨時伺機進犯的危險。」

溫清秀聽得入迷,不由得點頭。

「青尼位於南邊煙瘴之地。那裏山勢起伏,草木縱深,大量兇猛野獸出沒。子民佔據的生存之地範圍很小。他們自然也羨慕我們東涼地勢平坦有山有川,再加上前朝末代皇帝曾經帶領大軍南下,深搗青尼腹地,在青尼人心裏種下了仇恨的種子。如今只要有機會報仇雪恨,他們自然不會放過。」

溫清秀神色天真,「那都是上一朝的往事,和我們正禧皇帝有什麼關係?他們報仇也找不到我們身上啊。」

李度念苦笑:「百無一用是書生,老弟,別不愛聽這句話。你還真是想得單純。前朝是滅了,不存在了。可是這片土地上還有我們啊,我們繼承了前朝的一切,良田,資源,制度,居所,風土人情,禮儀言行,在他們眼中,我們其實和前朝人沒什麼區別,他們不找我們復仇,難道去陰曹地府找前朝末代皇帝?」

「皇帝知道這一消息了嗎?朝堂上怎麼看?是不是正在商議對策?我看我們不但要加緊操練京中大營,還要全國做好防守準備。不然到時候會被打個措手不及,甚至有亡國的可能。」

「休得胡言!」李度念趕緊阻止,看一眼門口,壓低了聲音:「正禧皇帝多疑,耳目遍佈,溫兄弟說話千萬當心,萬一招來殺身之禍。」

溫清秀吐吐舌頭,「我就是跟你一個人念叨罷了。」

李度念有些惱意,不再說話,只顧仰頭望着東涼地圖獃獃出神。

溫清秀手指在那地圖上緩緩滑動,指著北邊。

李度念忽然說話:「那裏有東北大營駐守,以東北大營的實力,荒水國肯定不會從這裏直接進攻。」

溫清秀滑向西北。

李度念繼續說下去:「西北防守是我京中大營的範圍。那裏派駐有一批人馬,足以抵禦白沙一國的進犯,但是,如果白沙和荒水聯手,那批人馬就明顯不佔優勢。」

溫清秀又指向南邊。

李度念跟着評點,「最危險的就是青尼這邊了。青尼人本性狡猾,又世代在深山叢林里出沒,早就練就了神出鬼沒的本事,歷來是我東涼國最頭疼的一處邊界。那裏又是西南大營的防範範圍,如今西南大營一盤散沙,如果青尼真的忽然從那裏發起進攻,情勢對我們真的不容樂觀。」

溫清秀的手忽然直直滑向地圖中心,指定在東涼國京都。

李度念不說話了,只是出神。

溫清秀自己說,「一旦真的大面積陷入戰亂,狼煙遍地,東涼二世孝宗正禧不能守好大好江山,他自己是千古罪人,還要拖累無數黎民百姓陷入水深火熱當中——後者才是我輩男兒該憂心的啊——」

忽然回頭,定定看着李度念,「真有這一天的話,李兄,你是像如今這樣,死死守着京中大營保證正禧皇帝和他皇家的安危,還是投身戰爭,護衛無數無辜百姓的生命?」

這話問得直接,戳心,但卻是真正的大實話。

李度念忽然胸中熱血翻湧,再也顧不得保持謹小慎微,倉啷腰間長劍出鞘,直直扎向地圖,「一死,報國。」

秀才喃喃,「何為國?千千萬萬民眾希望之所在,才為國。但願李兄不要歪曲自己本心,本末倒置,辜負天下蒼生。」

他雖是文弱書生,此刻這番話卻說得豪邁無比,鐵骨錚錚,直入人心。

李度念忽然伸手,崢一聲,長劍一斷為二,一截插入地圖,一截跌落地面,「有違本心,有如此劍。」

溫清秀出神片刻,似乎理解了李度念內心深處一直掩藏但是此刻禁不住流露的本心,臉上忽然有了微笑,「那我們現在怎麼做?這營中日子實在枯燥——」

李度念已經神色如舊,臉上波瀾不興:「等。好時機,總會來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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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姑玉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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