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第 107 章
107
已經死去活在別人嘴裏的廢太子，是韓七心裏一根刺，他知道那個曾經貴為天子驕子，才識過人，性情溫和。以前混在鍾大將軍的軍中聽那幫低等軍官吹牛，當中有人就說廢太子壞就壞在溫和兩字上。
想他中宮嫡子，手握姬家家將，身後有兩位太傅鼎力支持，臨了鬥不過一個佞妃和無能的弟弟。
倘若他再狠一些，搶在仇家發難之前先下手為強，逼宮在前趕走紀妃和梁王，也不至於最後淪落到拋屍亂墳崗的慘地。
是以，韓七對着楊禎那張和廢太子幾成像的臉琢磨了大半天，臨了出來對姬瑤說道：「若那個人真比屋裏這個強十倍，他死得也算可惜。」
姬瑤笑而不語，並沒有接他的話。她知道韓七的醋勁，一個影子也能讓他從淮北趕回洛陽，她還是別再刺他了。畢竟昨日之事如流水，昔人再好也不比珍惜眼前人更為重要。
韓七握着她的手慢慢往回走，多時不見他身上氣度愈發從容，慢慢褪去浮在外面的少年的青澀狠戾，將城府蘊在心底。
「讓劉太守替廢太子修陵正名，要辦得風光，傳揚到天下皆知。」他停下說道，一雙黑眸正經無比。
姬瑤愣了，「你是說……」
「和長安的蕭氏爭鋒。」韓七點頭，末了又一笑，「我也是承他情，謝他替我照顧你那麼些年。」
姬瑤嗔他，「胡說，不用他照看，我也沒差到哪裏去。」
韓七攬着她，語氣中有許欷歔：「阿瑤，有宋家和廢太子當初的劫難，才有我和宋大哥的如今。」
生逢亂世，是姬瑤的劫數，卻是韓七的契機。
姬瑤反握住他的手，嘆道：「我知道，萬事有因有果。」
所以，他們必須抓住眼前任何一個不容錯過的機會。
自那日後，韓七稱病在家養傷，閉門不見客。外人也就算了，如劉太守和姬家也都被擋在府外進不來，小梁氏幾次登門都只在待客的小花廳里喝過兩巡茶，閑話幾句。
姬瑤撐著疲態見嬸母，坐不了一會兒呵欠連天。
小梁氏抿嘴笑，「可是韓將軍回來了，小夫妻呀。」
姬瑤連忙辯解，「哪裏？嬸娘是不知道，他這個人，哎……」她搖頭不再說下去。
小梁氏像是窺到什麼，又追問道：「可是韓將軍身上的傷不大好，不知道有沒有去請顧神醫回來。」
姬瑤欲語又止，見左右無人，才道：「已經派人去了，可隔着上千里路，哪能這麼容易回來。再說……」
正說着，如意兒醒來哭着要娘親抱，奶娘抱她上來，姬瑤被女兒絆住了，說說笑笑講起了育兒經，小梁氏不好再說什麼，略坐了坐才告辭回去。
她走後，姬瑤臉上的笑意冷下來，目含冰霜，問悄悄回來的白二娘子，「二娘子那邊見到她本人了嗎？」她問的是姬家二娘子。
白二娘子搖頭：「那邊府里看得緊，只說是太夫人心口痛，二娘子日夜服侍在祖母身邊。」
「我早該想到了。」姬瑤喃喃道。
白二娘子窺她的面色，問道：「夫人，咱們接下來該什麼辦。」
「依原計劃，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他們不仁，不怪我不義。」姬瑤摟緊懷裏的女兒。
因為韓七不在軍中，韓家軍在前線連連吃敗仗，八百里加急連連送回洛陽，奔如雷霆的馬蹄聲從早響到晚。
眼前軍情火急，韓七拖着病體上路。姬瑤因不放心，也讓劉太守跟着一同去了，又把白二娘子派出去，身邊幾百軍士也都打發出去一多半。
這樣一來，洛陽城裏可為她所用的人所剩無幾。
他們前腳出城，後腳小梁氏又來登門，搓手搓腳嘆太夫人給她臉色瞧，滿心委屈說不出來。
「如今，嬸娘還有什麼怕她的。」姬瑤淺笑。
小梁氏目光閃爍，抹著淚兒，「孝道壓死人。」
她掰着手指細數，「三郎真不像是從我肚子裏爬出去的，古板守舊，他若是在學堂里回來聽說我和太夫人又對了，還不是甩袖子走人。這個孩子，祖母再不好在她心裏也是天。」
「三郎這陣子在學堂進學，都沒有回來過。」姬瑤隨口一問。
小梁氏點頭，「家裏人多又亂，怕誤了他功課。」
人多，亂。
姬瑤噙著這幾個字，拔着手裏的茶盅，「二妹呢，也不來看我，還說要當如意兒的乾娘，她真是前腳說後腳忘。」
小梁氏忙道：「正要說你二妹，她那牛脾子犯了，這兩是在屋裏又和太夫人天天吵嘴，鬧着要跟韓將軍也去准北。那不，文郎在那邊。太夫人哪裏肯，打罵了她幾句，連帶我也一身的不是。這孩子牛心左怪，關了門兩日沒吃飯了。」
姬瑤的心已經冷成一塊硬石，時至今日，還拿弟弟妹妹們來誆她。她就該讓他們騙？
以前的事不算，難道今日也讓她放過他們。
小梁氏說了又說，無非想讓姬瑤出門過梁家一趟。
「那好，容我換身衣服。」姬瑤拍板，且看他們玩什麼花樣。
「我把如意兒也抱上。」小梁氏伸手想抱孩子，被奶娘避開，姬瑤笑說孩子昨晚吐了奶，外面暑氣太熱，出去一趟可能消受不了，留在家裏最好。
小梁氏看着孩子，道：「也好，也好，留下她。」
不比之前出門前擁后簇，今天姬瑤只帶着十幾個丫頭僕婦，輕裝簡車和小梁車同乘一輛車。她正坐目不斜視，餘光掃到小梁氏左顧右盼不知在看什麼。
「嬸娘，在看什麼呢？」她問。
小梁氏哦了一聲，半天才回道：「沒什麼，這條路不大像以前，我都有點認不出來。」
「那是，當初流寇進城一把火，洛陽十有六七燒得不成樣子。咱們姬家……」姬瑤邊說抓住小梁氏的手，觸手冰涼，她像是受了驚又抽了回去。
姬瑤微笑，直到進梁家現在住的白府大門，如她所想，她那吃喝玩樂無所不能的叔父也躲著不出來，只有幾個下人們相迎。
一問，太夫人病著，二娘子也在屋裏賭氣不出來，水米不進。
「我先去看二妹。」她抬腿走向二娘子住的屋子，小梁氏在身後提醒，「你二妹想見外人。」
「讓她們都留在這裏。」姬瑤回笑，一笑傾城，小梁氏好玄被她的笑顏閃花了眼。
二娘子住的屋子外面不見一個下人，她一步步踏上台階，推開門，入目珠羅帳里影影綽綽躺着一個人。
「珝娘，是我。」姬瑤走向床邊，掀起帳子，一把兵刃閃著寒光抵到她的喉嚨處。一個男子的聲音同時響起：「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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