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番外之 江湖

110 番外之 江湖

高軒辰與紀清澤路過蘇州拜訪沈家的時候,.首發哦親其實他這一年多來幾乎都沒有回過家。

——他一直跟在蔣如星的身邊。

——而蔣如星一直追在謝黎屁股後面。

而沈飛琦雖然沒在蘇州碰上高軒辰和紀清澤,卻在宣州碰上了他們。

——沈飛琦來宣州,是因為蔣如星來了宣州。

——蔣如星來宣州,是因為謝黎來了宣州。

高軒辰和紀清澤掃完墓往回走,剛走出沒幾步,迎面來了一對青年男女。眾人相視,全都愣了。迎面來的,不是蔣如星和沈飛琦又是誰?

四人愣怔片刻,蔣如星率先打破沉默。她也不說敘舊的話,單刀直入地問道:「你們看見謝師了嗎?」

高軒辰想起那碗還騰著熱氣的茶,道:「他走了。」

蔣如星想說些什麼,可又不知還能說什麼,最終懊喪地垂下腦袋。

四人找了間茶館坐下,閑聊著一年來的見聞。

白金飛死後,謝黎便不告而別,離開了靈武山。他天還沒亮就獨自出發,便是不願驚動任何人。然而蔣如星發現他離開后,立刻動身去追,沈飛琦亦緊隨其後。

這一年來,蔣如星到處尋找謝黎的下落,有幾次竟真叫她追上了,可一轉眼謝黎又走了,於是蔣如星繼續追尋。

沈飛琦的待遇則比蔣如星好上些許,雖也是他死皮賴臉追着蔣如星跑,至少蔣如星從來沒有半夜三更一聲招呼都不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因此他還不曾為了找人弄得自己焦頭爛額。

每回蔣如星追上謝黎,謝黎也會勸她不必再跟。

謝黎道:「你是鳳弋刀的傳人,是蔣家長女。如今你父親退隱,蔣家需靠你支撐,你又何苦跟着我?我什麼都給不了你。」

蔣如星很是固執:「我只想追隨謝師,什麼都不要。」

想當初,蔣如星初至天下論武堂的時候只有十二三歲。年幼的女孩比同齡的男孩生長更快一些,在一群初來乍到的少年之中,蔣如星是個子最高的一個。她生得漂亮,性格在一群小屁孩中算是頂沉穩的,因此小孩子們仰慕她,武師們也都喜歡她。

蔣如星打小就是個武痴,她骨子裏有些高傲,身邊一群半大小屁孩,說是武林未來的棟樑,她看這些個棟樑哪一根都不是她的對手,於是哪一根她都不怎麼瞧得上。武師們的功夫自然比孩子們厲害,可蔣如星也哪個都不服——她心裏清楚得很,她眼下不如,也不過因為她年紀還小,只要再過上幾年,她身量長了,氣力大了,功夫練得熟了,那這些武師也一樣哪個都不是她的對手。

可她偏偏就折在了謝黎的手裏。

謝黎在天下論武堂用的是一把長刀,蔣如星是鳳弋刀的傳人,原本她服誰也不會服其他的刀客。謝黎也從未展露過他真實的身手。他教少年們習武,比起一招一式的套路,他教的更多的是「道」。

剛開始的時候誰也不愛聽他的道,半大少年們最愛記那些華麗的招式,越華而不實越討他們喜歡,有時明明一招小小的變化便可致用,少年們卻恨不得騰空飛轉數圈,把兵器揮出一道龍捲風來才肯過癮。蔣如星也曾有過那個年紀,她幾乎每隔三五天就要在課上或是課後找謝黎切磋討教一回,卻沒有一次能在謝黎手下走過兩招,且謝黎一向都是以不變應萬變,永遠遊刃有餘。

而越長大,武功越精進,就越發覺謝黎的「道」是真正的武學精髓。當練功練到瓶頸之時,千萬次的練習都邁不過的坎,靜下心來想想謝黎曾提點過的一二句,竟輕而易舉地突破了瓶頸。

也是從那一刻起,豆蔻少女的眼中除了一把刀,又多了一個人。

謝黎說,我什麼都給不了你。

蔣如星說,我什麼都不要。

謝黎道,倘若你真的什麼都不要,又何必來糾纏我?

蔣如星愣住,竟答不上來。

那天謝黎離開后,她就坐在門口發獃。沈飛琦出來,給她披上一件外衣。

蔣如星仰頭,問沈飛琦:「你為什麼總跟着我?」

沈飛琦一怔,道:「你嫌我煩了嗎?」

蔣如星不知該如何作答。沈花匠從來不煩人,他只在她冷的時候來替她添衣,在她渴的時候來為她送水。倘若她想一個人待着,沈花匠就會到附近自己去找樂子。這一路過來他四處拜訪鐵匠,只要蔣如星不想跟他待在一起,他就去打鐵,連冶鍊的手藝都提升了不少。

沈飛琦溫柔地笑笑:「倘若我給你添麻煩了,你不願再看見我,你告訴我,我會離你遠遠的。可倘若你只是為我操心,怕耽誤了我的時間,那大可不必。我原本也沒什麼正經事要做,是我自己想跟着你遊山玩水,能看見你我心裏就高興。我要真去了別處還沒有這麼快活呢,因此是我要謝謝你能讓我時常看見你。」

蔣如星這才明白,沈飛琦才是真的別無所求。她要他走,他就可以走;可謝黎要她走,她卻不願走。

紀清澤問道:「那你跟着謝師,究竟想求得什麼?」

蔣如星也答不上來。她實際是個有些木訥的人,許多東西她從未想過,也想不明白。她猶豫片刻,道:「我想……我想求道。我想聽謝師的道,我想跟他學武,我想一直跟隨他。」

高軒辰和紀清澤對視一眼。謝黎就像是蔣如星的一個劫。當年蔣雲天和謝黎的恩怨,蔣如星始終不知。謝黎不曾對她提起過,蔣雲天自認有愧,退隱江湖,也未和女兒說過什麼。倘若這件事她知道了,她是能安然從劫中解脫,還是從此愈發萬劫不復?

然而既然當事人都選擇了沉默,他們自然也不會再提起,就讓往事塵封。

高軒辰好奇道:「謝師既都走了,天下之大,你們是怎麼知道他往哪裏走的?又怎麼能追上他?你們難不成在謝師身上偷安了什麼追蹤的暗器不成?」

蔣如星道:「胡說什麼!」

沈飛琦道:「有一回謝師醉酒後和我們聊了許多,說過他日後想去的地方。他說,他想帶他的朋友去看黃山的美景,去品嘗華山的山泉,去看西域千年不死千年不腐的胡楊林。他還說,等想去的地方都去過了,他就四處行走,在每個地方都住上幾年,教那裏的孩子們習武,還要傳授武德,以免孩子們日後遭人欺辱,又或是去欺辱他人。我們便是照着他說過的路走,腳程快點,也就追上他了。」

高軒辰愣住:「謝師說……帶他的朋友?」

沈飛琦撓撓頭:「我也不知道他說的是哪個朋友。這一年來他一直是孑然一身啊。」

高軒辰忽然想起,他為白金飛斂屍的時候,白金飛的常年佩戴的玉佩不見了。

四人閑聊敘舊,蔣如星始終心神不寧。不多久,她驀地站起來,抓起自己的佩劍。

紀清澤道:「你要走了?」

蔣如星點點頭,神色內疚:「對不住。我還是想去找謝師,我怕再晚些,他就要離開宣州了。我們下次見面再聊吧。」

紀清澤沒說什麼,只是輕輕嘆了口氣。這一別,下次再見就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高軒辰知道留她也留不住,便道:「你去吧。」

蔣如星想找謝黎求道,或者謝黎本身就是她的道。終有一日,她會求得,又或是換另一種途徑得道。那是她自己的命。

沈飛琦也忙站起來,收拾東西準備跟着一起走。

「飛琦。」蔣如星半側過臉,猶豫片刻,道,「這一年來謝謝你。」

沈飛琦愣怔片刻,明白了。他微笑着重新坐下,道:「路上自己小心。倘若有什麼事,便寫信給我,隨時可以。」

「謝謝。」

蔣如星最後道了聲謝,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蔣如星走後,沈飛琦不由得嘆了口氣。高軒辰和紀清澤本以為他心中難過,正想着說些什麼來安慰他,卻聽他道:「她一個人,冷了也不知添件衣裳;餓了,又懶得找人好好給她做兩個菜吃,總是買兩個饅頭就過去了。路上沒個人照顧她可如何是好啊……」

沈花匠到底還是沈花匠,憐香惜玉,誰也不能同他比。

高軒辰受不了他的肉麻勁兒,搓了搓胳膊,問道:「你往後打算做什麼去?」

沈飛琦道:「我?我算認清了,我不是練武的料,這一年來跟着如星到處走,拜訪了各地的鐵匠,我還是覺得冶鐵更有意思些。對了,你們看我的劍,這是我自己鍛造的!」

沈飛琦將自己的佩劍放到桌上,高軒辰和紀清澤便拿過去賞玩。

不得不說,沈飛琦在打鐵鍛造這一方面果真是很有天賦的,劍方出竅,兩人便知這是一把極鋒利的好劍。再看細處,無論劍柄還是血槽等處,皆精緻巧妙。握在手中,十分趁手,仿若能想像出用此劍砍瓜切菜的樣子。

仔細看看,這柄劍與被謝黎折斷的「霜劍」有五六分相似。

紀清澤問道:「你這是仿造『霜』劍?」

沈飛琦撓了撓頭,道:「其實原本並不是有心要仿的,只想打一把適合我們沈家凝風劍法用的趁手的劍。沒想到試來試去,發現原先的『霜』劍就是最合適的,若照着這個思路打出來的劍,必定像霜劍。」

這道理也是他自己開始鑄劍以後才明白的。當年沈蒼明鍛造的風花雪月霜五把寶劍之所以能成為絕世寶劍,就是因為,這五把寶劍,有寬劍、軟劍、厚劍、長劍、短劍,端的都是練此種劍法的人最趁手的劍,無出其右。而其之所以趁手,無非是各個細節處都體諒用劍者體諒到了極致。照着這個思路打出來的寶劍,當然會像沈蒼明的作品。

沈飛琦又接着道:「如今只有五成像,那是因為我功力還不夠。我倒還真想打出一把和『霜』劍一模一樣的寶劍來,給我爹用,好賴我這兒子也不算全無用處。」

紀清澤把劍還給他,道:「不錯。」

高軒辰亦道:「你保准做得到!」

冶鍊這門功夫講究的是細心和貼心,劍刃寬一寸窄一寸,劍柄厚一寸薄一寸,失之毫釐謬以千里。當年的沈蒼明也好,如今的沈飛琦也好,都是極致細心和貼心的人,也無怪乎他們能在冶鍊一道上取得成就。

沈飛琦道:「待我手藝再高明些,我就給你們倆一人打一把劍。我還想日後我能耐夠了,我就復刻『風花雪月霜』。暫時把這個當做目標吧,畢竟我那祖爺爺太厲害,難以超越,且先循着他的步子走吧。」

高軒辰與紀清澤又與他聊了幾句,眼見時間不早,就該分道揚鑣了。

出了茶館,高軒辰與紀清澤並肩沿着小路慢慢地往住處走。走到四下無人之地,高軒辰忽然摟住紀清澤的腰,一個轉身,將他抱到樹后。

紀清澤嚇了一跳,氣息都亂了:「你……你做什麼?」

高軒辰笑了笑,將他壓在樹榦上親吻。

紀清澤與高軒辰在一起雖已有一年多了,可每回高軒辰與他親熱,他還是會臉紅心跳。他只消聞到高軒辰的氣息,就會想起那些令人羞臊的事。而眼下又是光天化日,他更是又緊張又害怕又歡喜,簡直心如擂鼓。

一個長長的吻結束,紀清澤將高軒辰推開些許,紅著臉道:「別鬧,回去……回去再說。」

高軒辰故意逗他:「可我等不及了怎麼辦?你摸摸,我都硬了。」一面說,一面故意蹭紀清澤。

紀清澤臉紅的要滴出血來,只能重複:「別……別鬧……別鬧了。」

高軒辰抬起他的下頜:「我偏要鬧,你拿我怎麼辦?」

紀清澤又羞又惱,別過視線:「你這人……我能拿你怎麼樣?我從來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高軒辰不過逗逗他而已,見他這副模樣,笑得把臉埋進他的肩窩裏:「小端方,你太可愛了,我簡直喜歡死你!」

兩人正鬧着,忽聽不遠處傳來一陣哭聲,打攪了他們的興緻。

他們從樹后出來,循着哭聲走過去,只見兩名年輕人伏在一名老者的身邊哭泣,那老者披頭散髮,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左右開弓抽自己的耳光,一面抽還一面傻笑。他眼神渾濁,似乎已沒有了清明的神智。

「爹!爹你別鬧了,你看看我啊,我是你兒子啊!」

那老者只是一味傻笑,無論兩個年輕人如何呼喊他,他都不看人一眼。

這老者的模樣,很像是練功練岔了氣,走火入魔,瘋了。

「爹,我們回家去好不好!」一名年輕人試圖將老者拉起來,老者一甩手,就把他摔了個屁股墩兒。

年輕人灰頭土臉地爬起來,看見了迎面走過來的高軒辰與紀清澤。幾人面對面,俱是尷尬。

紀清澤猶豫着,不知是否該上前幫忙。高軒辰拉住他的手,低聲道:「走火入魔的瘋症,便是杜儀來了也管不了。我們還是走吧。」

紀清澤亦不知自己能做些什麼,向那幾個年輕人低頭示意后,便跟着高軒辰離開了。

待他二人走開之後,年紀更小的年輕人擦着眼淚道:「哥,怎麼辦啊?」

年紀略長的那人咬牙道:「我們得想辦法把爹治好!倘若沒有了爹,我們兩個日後怎麼在江湖上立足?誰會把我們放在眼裏?!」

弟弟道:「可……可這要怎麼治啊?城裏的大夫都請過了,爹的瘋病卻一日重過一日,大夫都說救不了了。」

哥哥道:「必定有辦法的!你可記得爹從前跟我們說過的風花雪月霜嗎?爹說那五把劍里藏着一個秘密,只要能集齊五把寶劍,得到那個秘密,就能包治百疾,一定也能治好爹的瘋症!」

弟弟驚道:「可……可那不都是假的嗎?說是寶劍也已經讓天下論武堂的武師當眾給折了啊!」

哥哥道:「我前些時日剛剛聽江湖上的消息說,謝黎折的那把『霜』劍才是假的,是為了騙過眾人,讓大家不要跟他爭搶!現在還有很多人在暗中打聽真正的寶劍的下落呢!」

弟弟不可思議道:「天吶,那謝黎也太陰險了吧?!什麼天下論武堂,難道都是一幫偽君子?」

哥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只有天知道!總之我寧信其有,不信其無。我們也去打聽打聽,若能找到一把寶劍,來日那秘密興許我們也能分一份,能治好爹最好,即使治不好,有一把寶劍傍身,我們兄弟倆日後也不至於被人欺辱!」

弟弟早已全無主意,只顧著點頭。

高軒辰與紀清澤已經走遠了,全然不知道這對兄弟的談話。

——江湖的故事還在繼續。

作者有話要說:番外寫完啦,謝謝大家一路來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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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起床都看見教主在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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