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六)

後記(六)

華陰縣,李家大院。

周匝種植竹柏綠樹,叢叢簇簇,翳映幽森。

在中央,有一株高大的老松,僂背而立,自頂部垂下一干,倒如小幢,小書生坐在松下,頭戴小巾,身上是破舊青衣,正捧著一卷書,小聲誦讀。

道德文章,聖人之言,仰之彌高,鑽之彌堅。

書生沉浸其中,如痴如醉。

一松,一桌,一苦茶,涼風習習。

一風,一卷,一書生,字跡鮮綠。

松韻搖曳下來,四下青苔水重,若畫家筆下冉冉鋪開的畫卷。

正在這時,粗暴急促的敲門聲傳來,打斷了院中的寧靜,繼而大門被人蠻橫推開,兩個差役大搖大擺進來。

為首的差役,白鬢黑面,長頸高結喉,絡腮鬍子,相貌極丑,他進來之後,看見少年在松蔭下讀書,眼睛一瞪,臉上的橫肉亂跳,樣子非常兇惡,喝道,「李明天。」

書生猛地聽到怒吼聲,嚇了一跳,等他看清來人,連忙上前,神情拘謹,縮手縮腳,行禮道,「小生見過邢捕頭。」

邢捕頭橫眉立目,凶神惡煞般,劈頭蓋臉地問道,「典史大人叫你徵收蛐蛐兒,你可完成了?」

聽到這個,李明天是一肚子苦水,可他性格懦弱,不敢多言,於是道,「邢捕頭,現在外面的蛐蛐兒早就被人捉光了。小生晝伏夜出,提着竹筒燈籠,在破牆腳下,荒草叢裏,挖石頭,掏大洞,辦法都用盡,可是根本尋不到。」

想一想,一個弱書生,熬夜在荒郊野外挖石鑽洞,累死累活不說,還得小心豺狼虎豹,生怕遇到猛獸,喪了性命。

其中的辛酸和苦楚,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李明天聲音中有着哀求,連連作揖,道,「這差事,小生真做不來啊。」

「廢物。」

邢捕頭聽完,不但沒有任何的同情,反而是勃然大怒,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李明天瘦弱的肩膀上,把這個少年打得一個踉蹌,吼道,「典史大人吩咐的任務沒完成,居然還有閑心看書?」

李明天揉着自己發麻的肩膀,疼的要命,可他敢怒不敢言,小聲道,「童子試馬上要開始了,我得好好準備。」

「童子試?」

邢捕頭面露不屑,又是一巴掌拍下去,罵道,「你這書獃子,考不考有什麼兩樣?反正是考不上的!你老老實實當這個裏長,給典史老爺辦事,才是正道。」

李明天唯唯諾諾,心裏卻不服氣,在他的心思里,自己將來定是金榜題名,名傳天下。

「邢哥,」

另一個差役周小三年齡不大,尖嘴猴腮,透著一股子的狡詐,他湊上前,開口道,「典史老爺是讓咱們來拿蛐蛐兒的啊,拿不到,咱們兩個在大人面前也得灰頭土臉。」

「對啊,」

邢捕頭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跑題了,他豹眼瞪大,大嘴一咧,右手的鐵尺握緊,看向書生,道,「快拿蛐蛐兒過來。」

「邢捕頭,」

李明天本就瘦弱,鐵尺的寒光照在他的身上,夾雜冷意,顯得愈發弱不禁風,他忍不住後退,道,「我真找不到啊。」

「找不到就再去找。」

邢捕頭非常暴戾,一言不合,手抬尺落,打得李明天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這個惡差役還不解恨,跟進一步,手中鐵尺揮舞如風,一下接一下打在少年的身上,吼聲如雷,邊打邊叫,道,「我打死你個書獃子。」

李明天抱着頭,被打得滿地打滾,慘叫連連,痛入骨髓。

猴兒似的差役周小三抄手看着,不但不阻止,反而是滿臉幸災樂禍。

說起來,周小三和書生還算鄰居,父母一輩交情也曾不錯。不過李明天自小性子安靜,喜好讀書,知書達理,而他則是遊俠兒,整日欺男霸女,遊手好閒,因為這個,周小三以前沒少被自己的父母數落。

現在見到父母口中的好孩子混成這個樣子,他高興啊。

好一會,周小三見李明天的慘叫聲低下去,身子都不動了,才上前拉住邢捕頭,勸道,「邢哥,停停手吧,別把這書獃子真的打死了。」

「嗯。」

邢捕頭點點頭,收起鐵尺,用腳踹了下躺在地上的李明天,惡聲惡氣地道,「別在這裝死。十天之後,我倆再來,你要是還徵收不到蛐蛐兒,那大爺真的會打死你。」

邢捕頭放完狠話,夥同周小三,又到屋裏搜了一遍,順手拿了一個筆洗,一把傘,才罵罵咧咧離開。

「造孽啊。」

「惡吏橫行。」

「可憐的李家子。」

門外有圍觀之人,探頭探腦的,只是懾於惡差役的蠻橫,不敢進來。

他們見到這一幕,搖頭嘆息。

近些年,本來就光景不好,連年大旱,餓殍滿地。

官員們不思抗旱救災不說,反而只是因為宮中喜促織之戲,就要媚上,投其所好,將差役放出,在民間大肆徵收蛐蛐兒。

差役是惡人無賴居多,趁此機會,狐假虎威,科斂丁口,肆無忌憚。

只在小小的縣中,就有人家被折騰地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現在來看,李家的這個小書生也難逃悲劇。

這個世道,好人難活啊。

到最後,見兩個惡差役真的走了,還是有相熟的街坊看不下去,進了院子,把被打得遍體鱗傷昏迷不醒的李明天簡單料理了下,再將他抬到屋內。

「真造孽啊。」

街坊鄰居做完之後,往外走,想到李明天的慘相,忍不住念叨,可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差役凶如虎狼,他們也無能為力。

不知不覺,天已近晚。

院子中,怪石滑潔,苔痕青青,雜花叢叢,半沒草上。

光影斑駁,圈圈暈暈,搖曳生姿。

天光自小窗中過,照到屋內,可看到一個木榻,李明天躺在上面,臉色慘白,雙目緊閉,已經沒了呼吸。

兩個差役和李明天的街坊鄰居恐怕都沒有想到,這書生最近由於晝伏夜出地去找蛐蛐兒,身子骨非常弱,被一頓暴打之後,受傷很重,年紀輕輕,就嗚呼哀哉,命喪黃泉。

苛政猛於虎也,可不是虛言。

當最後一縷夕光消失在院子角落裏,夜晚正式來臨,屋中一片黑暗,外面的松柏葉影傾斜進來,不知為何,小小的陋室,居然給人一種難言的幽深。

只是沒有人知道,在昏過去的李明天的識海中,光輪升騰,琉璃晶瑩,有無量的光運轉,在開天闢地之中,陡然間綻放。

轟隆隆,

光一出現,立刻引動了藏在李明天不知名地方的紫青,隱隱之間,聽到一聲龍吟,然後一尊威臨四方的神龍自雲中探出鱗爪,神威無雙。

「化龍訣,」

李明天本來就是有大運之人,只是原本潛龍蟄伏,現在經過光明之主的力量激發,立刻頓悟,瞬間滾滾無名之氣垂落下來,頂門之上,顯出珠簾寶幢,層層垂下。

「促織?」

李明天彷彿換了一個人一般,面上有冷酷的笑容,恍若高居九重的帝王,須臾后,他手一伸,一引,自牆角前蹦出一個蛐蛐兒,形似螻蛄,方首,長脛,梅花翅,身上有黑紅色的紋。

很瘦小,可有一股子氣勢。

「天無道,可伐之。」

李明天用手點了點蛐蛐兒,眸子有神,自己以後會有一個波瀾壯闊的時代,就從這裏開始。

兩日後,隨着有意的傳播,李明天手中的蛐蛐兒擅斗之名已經傳出。

很快兩個差役聽到消息,他們立刻急匆匆趕來。

「是你們。」

李明天看見來人,劍眉一軒,眸子中有寒意。

「書獃子。」

邢捕頭斜戴皂巾,滿面橫肉,用鐵尺拍打着手掌,來到院中,居高臨下地看向李明天,道,「把那隻蛐蛐兒交上來,典史大人要。」

「典史大人要?」

李明天坐在松下,人在松蔭中,森碧一片,看不清神色,只有聲音傳出,道,「我這個蛐蛐兒,勇猛擅斗,世所罕有,直接上交給縣太爺就是大功一件,為何要給典史?」

誰不知道,華陰縣令求促織心切,只要夠好,任何人都可求見這位平時深居淺出的縣太爺?

「嗯?」

邢捕頭驀然聽到這句話,先是一怔,旋即大怒,道,「書獃子,你又皮癢了不成,敢這麼跟本大爺說話?」

周小三跟在後面,跳腳大罵,道,「打他。」

「聒噪。」

李明天根本不在意這兩個小人物,他們只不過比市井潑皮稍微強一點,在縣中沒有任何的話語權,根本影響不了自己。

「書獃子,你找死!」

邢捕頭手持鐵尺,咬牙向前,來到樹下,對着李明天劈頭蓋臉就是一下。

惡風撲面,來勢洶洶。

鐵尺下擊,隱有一種血腥氣。

縣裏的這個邢捕頭,平日裏橫行霸道,手中沒少沾血腥,而這鐵尺,就是他的兇器。

李明天冷哼一聲,連身都沒起,只是頭一擺,讓過當面一擊,任憑鐵尺打在他的肩膀上,如中鐵玉,發出一聲鏗鏘之音。

「啊,」

邢捕頭大叫一聲,他剛才是用盡全身力氣,所以反震之力更大,讓他雙手發麻,一個握不住,鐵尺掉到地上。

「疼死大爺我了。」

邢捕頭跳腳,團團轉圈。

「這,」

周小三看到這一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書獃子變成石頭了,怎麼老邢這樣的壯漢打他一鐵尺,反而自己抱着手大呼小叫?

「本來要去找你們,沒想到你們自己送上門來了。」

李明天彎腰撿起地上的鐵尺,橫在掌中,尺面泛起冷光,照在他的面容上,平添三分冷冽,道,「那就好好收拾你們一次。」

周小三看着慢慢走過來的李明天,眼前的書生沒了以往的懦弱,而是步履沉凝,身姿如松,雙目若閃電,有一種凜然的銳利。

剎那間,他有一種感覺,像是自己在山中遇到猛虎一樣,背上的汗毛都驚得立起。

「看打。」

李明天用前世遺澤修鍊化龍訣,已經洗毛伐髓,脫胎換骨,只是一躍,快如奔馬,鐵尺攜帶惡風,打在周小三身上。

周小三根本反應不過來,慘叫一聲,被打倒在地。

他抱頭翻滾,痛入骨髓。

「還有你。」

李明天跨步,鐵尺再起,將跳腳的邢捕頭同樣擊倒。

「要好好教訓教訓你們。」

李明天想到前幾日這兩個惡差役對原主的毒打,目光愈冷,手中鐵尺在他的手中每一下揮舞,都蘊含着大力,打得地上兩人哭爹喊娘,痛叫不已。

「痛死我了。」

「快住手啊。」

「不要打。」

邢捕頭和周小三滿地打滾,痛哭流涕地求饒。

李明天根本不理,手下不停,只到把兩個人打得奄奄一息,才手一甩,把鐵尺扔掉。

「自作自受。」

李明天低頭看着躺在地上傷痕纍纍的兩位惡差役,沒有任何的同情,他取來破布,塞到兩人的嘴裏,然後再用布條將他們困住,扔到角落裏。

接下來,是生是死,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李明天做完這個,拎起竹籠,推開門,向縣衙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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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在神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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