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囚犯

第三十五章 囚犯

「為了保住烏紗帽就要開後門,為了保住烏紗帽就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這是身不由己嗎!給朕打,狠狠地打。」

「不要,不要,陛下,陛下小的招,陛下小的全都招了。」

「想起來了,那就給朕如實招來,朕倒要看看都有誰屁股後面露著尾巴不敢讓朕看到。」話到此處,老皇帝忽然想起了什麼,抬起右手道:「等等,等一等!其他人朕先不管,你先給朕交代清楚,來自逐鹿縣縣令左宗正的奏摺是被誰攔下的。」

有些事情不需要問也知道是誰,參奏十王爺的奏摺除了十王爺自己還能被誰拿走。即便如此,老皇帝仍然要問,他要確定真相,要驛站管事親口說出真相。

他的想法是好的,但卻發生了意外,驛館管事的面色不知為何忽然難看了起來,本來紅中透亮的臉忽然之間變得黑漆漆的像是中了劇毒,緊接着口吐黑血現出痛苦的神色,又過了一段時間,就在眾人眼前,居然就這樣死掉了。

他死亡的時候四肢蜷曲如雞爪,雙目圓睜望着天,七孔流血而死。

死便是了結嗎?顯然不是!

陛下大手一揮道:「查,給朕查,把所有地方驛站的記錄和臨近帝都幾座驛站的記錄一一比對,看看都有誰拿走了本該讓朕審閱的奏摺,看看都有誰。」老皇帝風風雨雨五十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望着慘死的驛館管事表情不善,態度激動在殿上咳嗽起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好了些,續道:「他是怎麼死的,被誰殺死的也要給朕查清楚,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敢在朕的面前公然殺人,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

帝都又亂了,亂的不能再亂,從去年開始,這樣的大亂一次又一次的發生,彷彿預示著老皇帝已經坐不穩屁股下面的龍椅了,已經壓不住躍躍欲試的群臣了。

他確實老了,從那斑白的長發,從那止不住的咳嗽都可判斷出老皇帝真的已經老了,他現在每時每刻都是在勉強支撐,起碼在眾人眼裏是這樣的。

驛館的館事莫名其妙地死在光明殿上,被大太監劉易押送的時候沒有死,在大太監劉易找到他之前也沒有死,偏偏死在了殿上,死在了將要說出是誰取走了參奏十王爺奏本的時候。未免太巧了一些,難免讓所有朝臣都產生聯想,是十王爺派來的人在殺人滅口。

在驛館管事死了以後,老皇帝懶得再搭理泗水城城主,命令大太監劉易對其嚴刑拷打,看看能得到些什麼,如果什麼都得不到那便殺了,辦事不利,他本就該死。

接下來呢,接下來要怎麼辦,一樁樁懸案層出不窮,但似乎從來都找不到幕後的黑手,究竟是誰在悄悄地操控一切,難道真的是皇子真?

老皇帝的目光是深邃的,滿朝文武,只有他的目光最為深邃,那道深邃的目光中有着他人永遠無法理解的東西。

當天晚上,拓跋烈將事件始末詳細地說給沈飛,後者聽了整件事情的經過,站起來走到窗前,折斷了從窗口伸入屋內的桃樹樹枝,對皇子烈道:「目前的情況看不出什麼,但是這件事情實在是有着太多巧合,如此多巧合疊加在一起就顯得不那麼正常,先靜觀其變吧,反正事情的矛頭是沖着皇子真的,咱們先靜觀其變。」

拓跋烈聽了他的話,神色沒有絲毫轉暖,反而更加深沉,「還有一件事。」他語氣沉重地說。

「怎麼了?」沈飛好奇,他想不出有什麼事情能夠令皇子烈如此嚴肅。

「在十七弟的衣物里發現了一件女人的褻衣,從紋飾上看應該是屬於榮妃的。」

「怎麼現在才發現。」

「那褻衣一直與一件寬大的外衣套在一起,搬動衣櫃的時候弄撒了衣服才發現了它。」

「還有何特別之處?」

「衣裳非常清涼,當是貼身之物。即便親生母子,後宮之中也嚴禁出現過於親密的舉動,更何況十七弟已經不小了。」

「你的意思是說?」

「只怕道尊你一開始的猜測是對的,這件事情和榮妃有着莫大的關聯。」

「千萬不要說出去了,將秘密說出去對咱們一點好處都沒有,就這樣沉着,看看事情未來的發展再說。」

「本王明白了。」

「殿下你要記住,在帝都這個名利場里,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您和真皇子畢竟同屬於貴妃這一枝,在某些情況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道尊這番話似乎和往日有所不同!」

「時過境遷,我看到了一些非常不好的苗頭?」

「比如呢?」

「我感覺大皇子的勢力似乎過於龐大了。」

「本王明白了。」

「就這樣,回去休息吧。」

送走了皇子烈,穿着清涼的納蘭若雪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從身後摟住沈飛的脖子,用面頰在他皮膚上親昵。

沈飛拍拍她羊脂一般細軟順滑的手臂,語氣寵溺地寬慰道:「不用擔心,誰都有可能出事唯獨我沈飛沒有。」話是這樣說,想起拓跋烈最新的發現還是忍不住心裏面發抖,榮妃是拓跋鳳凰送進宮的,若她真有着將十七皇子擰成麻花的力量,拓跋鳳凰能不知道?至於殺人的目的,能夠想到的有那麼幾條。

沈飛和別人不一樣,他是見識過美女殺手厲害的,所以從最開始就認為榮妃身上有疑點,皇子烈的發現無疑肯定了他的想法,算是找到了一樣印證他觀點的有力證據。但沈飛卻不想打草驚蛇,將懷疑過早的公佈出去,那是因為他看不明白榮妃究竟是誰的人,看不透這裏面複雜的關係。帝都是一張巨大的網,其上的所有人都有着複雜的聯繫,只有掌握了他們互相間的聯繫,才能確定將真相公諸於眾對自己是有利的還是不利的,在這裏根本就沒有絕對的正義可言。

這讓沈飛覺得苦惱,他感覺幫助皇子烈得到地位違背了自己的初衷,當然也可以說一些等到我擁有了權勢再去改變世界的鬼話,但他心裏面知道,那些話只能用來安慰自己,真的很難變成真的!

很多天了,納蘭若雪明顯能夠感受到沈飛心事重重,察覺到沈飛並不快樂。作為與沈飛最親近的那個人,他們兩人之間只差了最後一層窗戶紙,兩人的心根本就是緊貼在一起的,沈飛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她,瞞不過女人的第六感。

納蘭若雪能夠感受到沈飛身上的矛盾,能夠感受到沈飛承受的壓力,她知道沈飛並不快樂,但又無從幫助對方,只能用自己的懷抱去溫暖,盡量讓對方感受到家的感覺。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但如此下去,她覺得沈飛的心會慢慢改變,變得不再意氣風發,變得不再年輕氣盛,變得冷酷,變得看淡一切。那樣的沈飛還是自己無論如何都要跟隨,發自內心喜歡的人嗎。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摟着沈飛入睡夜裏便沒辦法睡得穩當,納蘭若雪覺得她對沈飛的感覺已經從最開始的激情如火,變成了一種淡淡的依戀,一份離開之後的不適應,就像是對待親人那樣。

她帶着沈飛走向床榻,其間被睡在屋裏的六小絆了一下,險些摔倒。七小變成了六小,老大的死對沈飛來說一定是痛的,但他卻從來不願將這份痛處表現出來,沈飛是一個堅強的人,是一個非常喜歡忍受的人,什麼心事都埋在心裏,只將最快樂的那一面留給自己,這在他眼裏是對自己一種保護,但納蘭若雪卻不喜歡他這樣,若雪喜歡看到的是真實的沈飛,希望他能向自己傾訴,能將自己視作可以傾訴的那個人。

「不知道山上怎麼樣了,真的有些想家了呢。」若雪在人國獃著很不舒服,感覺這裏根本比不上仙山,這裏的人充斥着慾望和狡詐,充斥着戰鬥和掙扎,隨時隨地都在算計,每時每刻都在計劃。

這裏的一切都是黑暗的,遠遠沒有仙山來得自由來得隨意。若不是沈飛在自己早已經走了,若雪真想馬上回到仙山,與母親和宮月在一起膩歪膩歪,可惜她做不到,她不能放下沈飛,不能在這關鍵的時候留下沈飛一個人獨自面對黑暗,她要陪着對方,哪怕早已被回家的念頭所充斥,哪怕早已厭倦了凡人的爾虞我詐也要如此。因為那些東西和沈飛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沈飛對她太重要太重要了,這份重要的程度如同水和空氣,若雪甚至覺得,失去了沈飛自己的生活就失去了意義。

……

針對奏摺的調查在一周之後有了結果,結果是——並不像驛館管事說的有很多很多官員都會前往驛站抹除參奏自己的奏本,只有零星幾個人那麼做了,其中自然包括十王爺!不止是逐鹿,很多偏遠地區的地方官都有參奏十皇子的奏本,這些奏摺從當地發出,到了臨近帝都的驛館被抹除了痕迹,再也無法為陛下所見。

老皇帝暴跳如雷,又砸東西又摔椅子,在臣子面前大吼大叫,鬧了一番之後爆發出了一陣激烈的咳嗽,緊接着就被宮人抬下去了,留下滿朝文武面面相覷。

拓跋子初垂首站立,他的目光始終是向前的,像是身邊發生的一切與他無關,都是身外之物。

精瘦的小老頭慕容南笑嘻嘻地來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道:「子初丞相,十皇子把陛下氣成這個樣子理應凌遲你說呢。」

拓跋子初轉頭看了他一眼,道:「皇子之間的事情是皇室內部的問題,作為臣子不該過多發表意見,主意是陛下拿的,子初只有聽命的份。」

慕容南不依不饒地道:「作為丞相理應對江山社稷有所擔當,為陛下排憂解難,皇子問題牽連重大,為陛下出謀劃策難道不是丞相應盡的職責嗎。」

「慕容丞相期望子初如何做?」

「與老臣一起上書陛下,處死十皇子。」

「處死?虎毒尚不食子,讓陛下處死自己的親生兒子豈不陷吾皇於不仁不義之境。」

「需知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十皇子有着謀反之意,更是該殺。」

「或許你說的是對的,但或許不是,這世上的事情有誰說的准呢,就如同記錄在驛站上的文字有可能是真也有可能是假。」

「子初丞相,你這是何意。」

「我的意思難道還不夠明顯嗎!慕容丞相,你應該是最懂我的意思的人,你真是下了一盤好大的棋啊。」

看着拓跋子初風雨不動的臉,慕容南感到一絲寒意,這個和老皇帝一樣看起來病懨懨的傢伙,其目光之中卻有着看穿一切的冷冽,有着洞徹一切的睿智,似乎一切陰謀詭計都早已被他看穿,只是看破不說破而已。

現在再回想陛下剛才的咳嗽,一個從來不示弱的人忽然因為一陣嚴重的咳嗽而被太醫抬了下去,未免不太正常,難道是故意為之?

慕容南恍然大悟,他馬上明白了陛下其實只是表面上展現出了憤怒,內心深處還不一定是怎麼想的,他明白了這盤棋其實還沒有穩操勝券,其實自己還沒有真的將死對方,拓跋子初始終不表態就是最好的證據。

由於局勢未定,所以號稱帝國第一聰明人的拓跋子初始終不選邊站隊,如此說來,對手還有反撲的機會嘍?

拓跋子初的態度曖昧,很明顯能夠看得出他是偏向於大皇子的,否則以他的隱忍剛剛不會說出那番帶有提示意味的話。

「這個男人啊……」慕容南凝望拓跋子初的側臉,看着他重新轉向皇座目視前方倒吸一口涼氣,「這個男人啊,可真是個了不起的傢伙。」拓跋子初面相王座,目光虔誠而又執著,那份透露出的光芒表現出的是他對陛下的絕對忠心,還是對於王座的覬覦?

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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