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8:冬雷震震

1768:冬雷震震

一個又一個浸漫了油脂的火把被從要塞之中拋了出來,落在雪地之上,哪怕風雪交加,他們仍然在熊熊燃燒着,將盤龍寨的周圍照得通亮。書記官的身影剛剛竄出去,便暴露在了這些火光的照射之下,奪命的羽箭立時便追蹤而至。

顯然,對手有箭術高手。一支支羽箭帶着撕裂般的嘯聲,在書記官前腳剛剛離開,後腳就插在了他剛剛離開的地方,看得一眾明軍新兵們目眩神馳。

連續數箭之後,城樓之上齊軍似乎也感到無法射中書記官,立馬便換上了弩機,噠噠噠的弩機鳴吃,羽箭潑水一般地射向他,這一次書記官終於沒有那樣輕鬆了,手中的佩刀舞得風車一般,一邊格擋着箭支,一邊向著城門靠近著。

閔齊霍然站了起來,帶着二百名新兵開始向前迫近。新兵們的吶喊之聲將風雪的咆哮完全壓制了下去。

城樓之上的齊軍注意力果然被他們所吸引,相對於書記官一個人的突擊,似乎這後面的大部隊更能威脅到盤龍寨的安危。

閔齊深知弩機的射程極限,在堪堪前進到射程之內時,整支隊伍便停頓了下來,只是鼓噪不休。

城樓之上,後勤官已經陷入到了苦戰之中,一名齊軍軍官死死地纏住了他。這名軍官本身的實力比後勤官要弱上不少,但如果給他配上了一些士兵集體作戰的話,那自然又不可山日而語。而前兩天逃到這裏的那些齊軍新兵之中,本身就有不少的宗門子弟,這些人現在打仗不見得有多強,但像現在這樣的單打獨鬥,卻是他們的拿手好戲了。

書記官連滾帶爬地終於靠近了城門洞子,整個人貼在城牆之上大口地喘著粗氣,剛剛的距離不長,卻讓他竭盡全力,可即便如此,手臂之上仍然被一支弩箭擦過,帶出一道血槽,鮮血浸濕了衣物,鑽心的疼痛讓他不住地滋滋地吸着涼氣。

城頭之上傳來響動,抬頭仰望,一個巨大的物事迎面而來,身子一縮,整個人貼在了城門與牆體之間那勉強可供一人躲藏的狹小縫隙,呼的一聲,一根巨大的擂木幾首是貼着他的鼻子落了下去,然後又呼的一聲被拽了回去。

書記官擦了擦臉上的冷汗,也虧得自己身材削瘦,要是換成了後勤官那個魁梧的身材,只怕這擂木就能要他半條命去。

不再有任何的猶豫,從懷裏摸出兩枚手雷,掛在了身後城門的兩個門環之上,伸手拔出一枚鐵環,從中掏出一截繩索,用力一拉,聽到那哧哧的響聲之後,他身子一矮,貼着地面便向一旁急促地翻滾開去。

就在他剛剛離開這條狹小的縫隙一瞬間,又一根擂木呼地落下,與上一根不同的是,這一根上釘滿了橫七豎八的利刃,落下之時,剛剛那個可供藏人的縫隙別說是人了,便是一隻狗也無法藏下,如果書記官剛剛還在這裏的話,這一下便鐵定要被紮上好幾個窟窿了。

書記官的身體不停地翻滾著,羽箭追蹤着他的身影,此時他的騰轉閃挪的區域就有限得緊了,身上不時傳來一陣陣錐心的疼痛,很顯然他已經挨了好幾下了,但此刻卻顧不得去察看自己到底是哪裏受了傷,好在身上的甲胄質量夠好,應當還不會致命,要不然自己也不可能還有力氣翻滾了,盡量地身子蜷縮成一團,縮小著自己的體積,並且不斷地讓自己的速度更快一點,於快一點。

城牆之上傳來一聲憤怒的吼叫,百忙之中的書房官抬頭看時,一個巨大的黑影從城牆之上落了下來,那是後勤官。他終於被從城上逼下來了。人還在半空,羽箭已是追着他而來。

那名箭術高手掉換了目標,對準了墜落的後勤官,書記官壓力一輕,立時躍起,卻看到後勤官人在空中,已是結結實實地挨了兩箭,如同石頭一般地向下墜落下來。大驚之下,他一個虎撲,兩手在空中撈住墜落的後勤官,腰身竭力扭動,兩個落地的瞬間,他已是帶着後勤官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

「還行嗎?」他大聲吼叫着。

「沒死。」後勤官悶聲道。

兩個倒是配合默契,翻滾的那一霎那,居然還同時伸手,替對方將身上插著的弩箭拔了出來仍到一邊。運氣不錯,沒有命中要害,弩箭雖然勢急,但有了甲胄的抵達,入肉不過幾分而已,看着鮮血橫標,但基實並不影響戰鬥力。

兩人剛剛想要爬起來,一聲巨響突然在城門之處響起,距離城門不遠處的兩人頓時耳中嗡嗡作響,不約而同地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手雷爆炸了。

兩人對視一眼,又是一躍而起。徑直衝向了城門,而此時,閔齊也帶着他的新兵們從遠處如同虎一般地撲了過來,目標,都是城門。

城上顯然被這突然而來的巨響之聲給弄懵了,整個城牆似乎都在顫抖,陣陣煙霧騰起,濃烈的硝硫味道隨風而散。

書記官與後勤官兩人衝到了門前,原本厚實的木門,此刻已經被炸開,兩扇大門其中一扇扭曲的不成模樣,另一扇卻是變成了碎末,遍佈各地。

盤龍寨的大門已經在明軍的面前被打開。手雷奈何不得鋼筋水泥的城牆,但木門卻是抵擋不住如此強力的爆炸衝擊。

齊軍們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的東西,當巨響發生時,所有人都有些茫然地抬頭看向天空,打雷了嗎?可是這冬天啊!只有極少數人還能保持着清醒,看着那一團從城門處冒出來的濃煙。

明軍其實也有那麼短暫的失神,不過他們之中卻有人很清楚地知道發生了什麼,在爆炸剛剛發生之後,這些人立即便拳打腳踢將那些目瞪口呆地新兵打醒,然後摧促着他們發起了衝鋒。

後勤官和書記官兩個人都已經變成了血人,但兩人仍然一馬當先地衝進了要塞之內,觸目之處,看到的是終於反應過來的齊軍將領正帶着齊兵從城牆之上涌了下來。

看着對面烏泱泱地衝過來的齊軍,書記官一咬牙又摸出了一枚手雷,拔掉插銷,拉動引線,在手裏停留了數息之後,猛然拋了出去。

手雷落在了湧來的齊軍士兵之中,下一刻,猛烈的爆炸再一次響起。

剛剛還黑壓壓的人群霎那之間便變得七零八落,有的人被強勁的氣浪掀飛,有的人立斃當場,有的人渾身是血滿地亂滾,還有一些人面目獃滯在原地轉着圈圈。

後勤官一聲怒吼,挺刀沖向前方,那個先前將他逼下城牆讓他幾乎喪命的齊軍軍官,此時正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地在前面踉踉蹌蹌,站立不穩。

後勤官一掠而至,刀光閃動,砍向那名齊軍將領的腦袋。齊軍將領有些獃滯地抬起頭,這一刻,他的眼中除了迷惘,再無任何其它的情緒。

只是一刀,那顆頭顱便迎風飛起,頸上熱血如同噴泉一般衝出了頸項。

「殺!」後勤官提着血淋淋的刀子,衝進了殘餘的齊軍之中。

「殺!」書記官提刀也沖了上去。

更多的喊殺聲從身後傳來,閔齊帶着的近兩百新兵從破開的大門之內沖了進來。

整個要塞之內,殺聲盈天,濃濃的血腥氣哪怕在這樣的風雪天氣之下,依然濃烈得讓人聞之欲嘔。

天色微明之際,一切都平靜了下來。

閔齊迎風站在盤龍要塞之上,凝視着茫茫群山,書記官指揮着士兵們正在清理血腥無比的要寨,這一戰,齊軍無人倖存,即便是受傷未死的齊兵,也被閔齊下令毫不留情地盡數斬殺,此刻,屍體正被士兵們一具具地抬着扔出要塞。

受傷不輕的後勤官也不能閑着,此刻,正帶着一群士兵在哪裏修理著大門,接下來,他們可就要迎接敵人的進攻了。

天色已經大亮,閔齊仍然如同雕塑一般地立在城頭,不知什麼時候,書記官和後勤官兩人也站到了他的身邊。

「傷不礙事吧?」閔齊低聲問道。

「不礙事。」兩人同時搖頭:「小傷而已。」

閔齊笑了笑:「現在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帶着大家到盤龍寨來了吧?」

後勤官沉默不語,書記官笑了笑:「於必死之中找一條活路?」

「不錯。對於我們來說,這一趟任務是必死之局。作為軍人,我們必須服從命令,服從大局,但作為我們自己而言,也要想辦法在完成任務的前提之下,找到了條生的縫隙。如果是在叢林之中,曠野之上,我們沒有哪怕一絲兒的活路,但在這裏,我們還有那麼一點點活下去的希望。」閔齊看着兩人:「兄弟,接下來,保重吧!」

「我要去好好地睡一覺。」書記官轉身便走。

「我想了想,那大門還是不太結實,我這就帶人去用東西將其封死。」後勤官說着也急步而去。

閔齊笑了笑,轉過身,看着起伏不定的白色山巒,遠處有狼嗥之聲,一聲接着一聲,但卻不是在靠近,而是在遠離。

這裏這麼濃烈的血腥氣,都不能吸引他們向這裏靠近,只能說明一件事,有更多的讓他們恐懼的傢伙正在向著這裏聚集。

該來的,總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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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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