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章 生活怎麼這麼難

中國，S市，西城區，人民路，北平衚衕，唯一的一片尚未被開發的破平房。

上午九點，秦明月睜開朦朧的眼睛，開始又一次看着這個世界，泛黃的牆上，昨晚打死的蚊子屍體還很新鮮。

「我都這樣了，你還忍心吸我的血？沒有同情心，該死！」秦明月惡狠狠地看着蚊子的殘骸，忽然又有些不忍心，把屍體弄下來，扔到煙灰缸里，點起一根煙，準備自己吸過癮之後把它火化掉。

秦明月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大學畢業快半年，依然找不到工作，他很後悔自己的專業，一個大男人，當初為了不再復讀，居然走補路，學了整整四年影視化妝，學校是個不入流的，開這個專業本來有很大是糊弄錢的成分，加上秦明月對這個女生佔比絕大的專業沒有任何興趣，成績糟糕透頂，將將通過，拿到畢業證書。

這影視化妝，是很局限的一個專業，看似「商機無限」，其實人家專業的影視公司都有經驗豐富的化妝師，就算有需求，要麼是有關係，要麼北京上海這方面的大牌學校專業畢業生比蚊子還多，誰要他呢？

沒有了專業優勢，再加上沒有工作經驗，使秦明月在求職路上一敗塗地。

秦明月當初沒有復讀，執意有學校就上的原因，是因為自己家裏十分貧困，他其實是一個棄嬰，二十五年前養母揀垃圾的時候揀到他，身上除了半張自己滿月的照片上寫個秦字，別的就什麼也沒有了，從此他成了這個沒有男主人的家庭成員，養母對他跟親生兒子沒有任何區別，相反，更疼他，為了供他上學，養母放棄了再供成績稍微不如他的哥哥，動用了早死的養父的撫恤金，而他高考糟糕的發揮，沒有考上理想的學校，要不是養母執意不讓他退學，他連那個爛學校都不會去的。

現在養母靠在醫院裏做護工維持生計，哥哥曾經投身商海，結果賠了個底朝天，由於沒有什麼文化，整天四處謀生，有一打沒一打地賺些散錢，還有一個妹妹在上中專，秦明月一想到自己的沒用，心就跟被刀割一樣難受。

「二哥！你怎麼還沒有起床啊！」門被推開了，一個長相俏麗、可愛的小女孩兒虎著臉就跑了進來，看到秦明月還在床上抽煙，一臉地不高興，「你還抽煙！今天不出去了？」

這就是秦明月的「妹妹」——安然，秦明月一看見她，所有的煩惱都沒有了，從小一起長大，兩個人關係跟親兄妹沒有什麼區別。

「今天是周六，人才市場不開門兒，得明天才是招聘大會呢！」秦明月懶洋洋地說道：「你呢？怎麼不上學？」

安然的學校就在本市。安然看着他，一臉的無奈：「你不是剛剛說過？今天是周六，我上什麼學？二哥你快起來吧，跟我去逛街！」

「好妹妹，你饒了我吧，人家小姑娘都是帶着男朋友去逛街，你說你帶着你哥哥逛哪門子街啊？我又沒錢給你買漂亮衣服！」

安然面色一紅，害羞地說道：「人家又不買東西……你去不去？不去我以後可不理你了！」

秦明月無奈，起身穿上鞋，洗漱完畢，跟着妹妹安然來到大街上。

天氣晴朗，萬里無雲，街道兩旁的花池裏，五彩繽紛，剛剛澆過水的花瓣上，反射著燦爛的陽光，當然，這一切跟秦明月的心情毫無關係，此時的秦明月，被安然拽著在大街上走，腦子裏沒有鮮花，到是馬路邊上拿着木頭牌子找活兒乾的農民工讓他無限感慨：

「看來，我還不如這些農民伯伯，人家別管是刷牆，還是做木工，好歹有個手藝，我那技術能幹什麼？」

「二哥，你不感覺心情好點兒了嗎？」安然俏皮地看着秦明月，「我其實就是想讓你出來散散心，工作的事兒，你不用着急！」

秦明月頓時感動了，沒想到這個小丫頭人不大，還挺有心的，越這麼想，秦明月恨自己沒用，半開玩笑地說：「好什麼好？人家都是拽著女朋友瘋狂購物，我可倒好，被妹妹拉着壓馬路。」

「你就不能不這麼消極？」

「能啊！」

「怎麼？」

「給我個工作先？」

「你自己玩兒吧！我找同學去！」安然有些生氣了，轉身就跑。

「小然，我跟你開玩笑呢！你別跑啊！」秦明月看着安然跑開，無奈地搖搖頭，「自己玩兒就自己玩兒，又不是沒玩兒過！」

周六的上午九點多，除了為生計奔忙的人們，基本上是睡懶覺的最好時刻，秦明月一個人無聊地走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又溜達到人才市場。

人才市場今天例行休息，沒有往日的喧囂，大門禁閉着，門口散落着很多昨天留下的招聘小廣告，秦明月揀了兩張，

一份是某建築工地招聘打更員兩名，要求男性，六十歲以下，鰥居最好，待遇包吃住每月350。另一份是某大型公關公司招聘男女公關員，要求形象氣質佳，待遇每月不低於八萬。

「靠，長得帥也不能當鴨子啊！」秦明月不屑地把廣告墊到屁股後面，坐到台階上，專註地看着對面廣告欄上的廣告，都還是昨天的，自己都快背下來了，沒有一份適合自己的。

忽然，欄目最下方的一張紙吸引了他，是一張小學生作業紙，歪著貼在專欄最下面，上面用鉛筆歪歪斜斜地寫着幾行字，秦明月往前湊了湊，終於看清了內容：

「招聘，臨時爸爸，周六去開家長會，十點以前，有願意的就到人民路小學門口，我穿着黃衣服，在那裏等著。工資，二十塊，要求：帥，不能給我丟人。李貝貝。」

「有點兒意思！」秦明月笑了，這肯定是哪個沒考好的小學生，在找人冒充爸爸過關呢。

也許是坐着實在無聊，不知道哪來的興趣，秦明月決定去人民路小學看看，反正自己也打算回家，正好要路過那裏，他站起身，往人民路小學走去。

今天是星期天，學校門口十分安靜，偶爾有大人帶着孩子走進去，看來還真是開家長會。遠遠的看去，還真有一個穿黃色上衣的小胖子蹲在門口看螞蟻呢。

「李貝貝，你怎麼不進去呀？你爸爸呢？」旁邊一個小女孩和爸爸一起從汽車裏下來，跟那個小胖子打招呼。

「我？」小胖子想了想，說道：「我爸爸正坐飛機往學校趕呢！你先進去吧！」

秦明月差點兒笑出聲來，這個小胖子還挺有自尊心，當下笑眯眯地走過去，叫了一聲：「李貝貝是嗎？」

小胖子站起身來，打量著秦明月，說道：「你是誰呀？」

「我？我是來應聘的呀，你不是招聘臨時爸爸嗎？」秦明月笑着說，「你看我行不行？」

「叫什麼名字？」

「秦明月。」秦明月有些尷尬。

小胖子很認真地又上下端詳了一遍秦明月，搖搖頭說：「你？你不行。」

秦明月大驚，問道：「為什麼呢？」

「你倒是挺帥，可是你太年輕，我爸爸都三十二了，還有，你穿的也太寒酸，你這樣進去會給我丟人的！」小胖子一臉的鄭重。

秦明月鼻子快被氣歪了，瞪眼道：「小傢伙兒，連你面試也這麼刁？」

「叔叔，不是我刁，我花錢僱人，總得找個合適的呀，有沒有工作經驗也就算了，但是，總得能勝任不是？要不你留下電話，有消息我通知你！」小胖子這段話異常順口。

秦明月驚訝了，這些話他不止一次地聽過：「小子，你爸爸是幹什麼工作的？」

「勞動服務公司經理，負責面試的。」小胖子自豪地回答。

「我日！」秦明月徹底傷了自尊，轉身就走。

「哎！叔叔！等一下！」小胖子忽然喊。

「小混蛋！還有什麼事？」秦明月惡狠狠地盯着他。

「現在幾點了？」小胖子問。

秦明月看了看錶，說道：「9點50了！」

小胖子有些着急，想了想，咬着牙說道：「得了，湊合了，就是你吧！」

「什麼叫湊合了？」

「叔叔，時間來不及了，你把襯衫扣子繫上，再整理一下髮型。」小胖子開始設計起秦明月來，「不過咱們先說好了，一會兒進去的時候，你可別給我演砸嘍，要是那樣，按照咱們的協議，我可以不支付你任何薪水。」

「得！老子英雄兒好漢啊！」秦明月感嘆著，為了證明自己，他還真決定冒充一下，不為別的，就為了在這個勞動服務公司經理的兒子面前爭口氣！

「那走吧？」秦明月拽著小胖子就往學校走。

「叔叔，你這麼一弄頭髮，還挺像一個人呢。」

「像誰？」

「我也忘了，剛剛演的一個偶像劇，我昨天剛看過，挺像！」

「得了吧你，小小年紀就偶像劇了，你還能考好？」

兩個人邊走邊聊，轉眼進了教學樓的一個教室，上面的牌子上寫着「二年一班」。

教室里已經坐滿了學生家長和學生，秦明月和小胖子坐到了後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