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貧民

肯亞在教室中隨意的走動，邊環顧著百多個奮筆疾書的學生。其實他也知道自己這樣根本沒有必要，懸浮在教室上空的監察系統足以確保杜絕類似作弊那樣事情的發生，可在他多年的教學生涯中這已經形成一種習慣，相比電腦給出的成績來說，他更希望親眼看到自己的教學成果。

多年？這樣一個平常的辭彙在他腦海中匆忙閃過，但卻讓他的腳步不自覺的頓了一下，

是啊，他已經一百六十四歲了，按照現在人均二百年的壽命來算，無疑步入了老年。但每天面對這些只有十幾歲的小傢伙，他幾乎忘了自己的年齡，只有偶爾掉落的髮絲上霜白的顏色無情的訴說着『你已經老了』這樣殘酷的事實。

這時他突然看到一個男孩挺直的坐在那裏，在百餘個依舊埋頭苦寫的襯托下如鶴立雞群般顯眼，看到自己向他望去男孩報以一個靦腆的笑容，待看清了是誰之後肯亞微笑着走近，

「感覺怎麼樣？答題順利嗎？」

聽到老師的問話，男孩局促的撓了撓腦袋，隨後按下了觸摸屏幕上寫着發送字樣的選項，緊接着終端反饋回了成績答案，

「A+，呵呵，這次模擬考試不錯，再過幾天就要統一試考了，平常發揮的話足以考上特A級中等學院。」

看到了意料之內的成績后肯亞如是說着，只是男孩表現出一臉苦笑的樣子不由讓他楞了一下，肯亞這才想起，自己所說的特A級不同於他們這種普通學校，特A級並不是義務教育，想進入學校所需的不僅是優異的成績，還要繳納巨額的學費，不僅對於男孩，恐怕就是他們整個學校的所有學生中也沒有任何一個能支撐那樣高昂的學費，甚至對於大部分人來說，哪怕是C級學院那種相對低廉的學費，他們都沒辦法交付，因為這裏是貧民區。

每年他都能看到這樣的事情，貧民區的孩子往往很要強，雖然因為教育的不平等導致他們無法得到其他學校那樣優越的教學體系，可總有一些沙礫中的金子脫穎而出，他們的成績對特A級這樣頂級學院來說也是綽綽有餘，但最後卻因為學費的緣故不得以埋沒在貧民學院裏，接受着越加落後的知識，縱使依靠過人的天賦，付出別人幾倍幾十倍的努力自修，也終究因為沒有完整的教育體系而落人一等。

高等教育之後得不到進修的機會，最好的結果不過是獲得公民身份。

對此肯亞也只能嘆息，仿如突然失去了說話**般搖頭向後走去。

男孩在那裏愣了一會兒之後，便就著桌面上的電腦有些笨拙的接入了聯邦最大的書籍儲備中心，他自己可沒有電腦這種奢侈的東西，如果不是因為學校的統一教學，估計他連怎麼開機都不知道，搜索一陣后終於找到了許久之前便渴望得到的一本書，A4紙張大小的封面上簡單寫着『陣矩結構概論』幾個字樣，黑底白字，只是斜斜的豎着猩紅醒目的印着『付費』的標籤讓人知道這不是免費的午餐……

在確認了購買之後屏幕上彈出了『八百一十六卡爾』的數值，男孩猶豫了一下后狠了狠心，將一張黑色銀行卡貼在了讀卡器上，待剛剛結算完畢就將書籍下載到了自己的電子書中。

完成這一切后才舒了口氣，說實話，他並不如何相信網絡購物這種對聯邦普通公民來說早已經習以為常的事情，但如果是實體的話不知道要多少卡爾才能買下來……

「果然如書中寫的那樣，知識是一種昂貴的物品。」

雖然數額只有八百多卡爾，但卻是他手頭唯一可供揮霍的部分，而且按照貧民區的生活水平，八百卡爾已經足以繳納半個月的房租了，男孩心疼之餘不由感嘆，

男孩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繼續翻找著其他的書籍，當然這時他所翻找的區域轉移到了免費區，只不過經過他所要求的範圍里搜索到的只有為數不多的幾本，對於這些被他看過無數遍的東西，他實在提不起興趣。

搖了搖頭暫時放棄了這種碰運氣的幼稚舉動，馬上就要下課了，何況自己還有事情要做，

如同印證了男孩生物鐘的精確性一般，隨着少數幾人的抱怨聲，桌面屏幕暗了下去，隨之出現的則是他們剛剛的考試成績，排在第一位置上赫然寫着『殤辰，成績A+』的字樣，要知道整個年級超過百萬人的考試，而緊隨其後的第二名也不過是B+的程度，

由於成績就在第一篇的位置上，這個叫做殤辰的男孩並如其他人那樣浪費時間的查詢，簡單的將電子書放在口袋之後便急匆匆的走了出去。要知道，全校共一千一百四十多萬師生，校車每隔十分鐘一趟，同時發車四列，每列滿座不過一萬人，即使超載的話也僅僅能承受不超過六萬人……如果晚了一兩分鐘，相當沙丁魚都沒得當。

想到這裏，殤辰本就急促的腳步又快了一分。很幸運，他趕上了五點放學的第一趟車，而且相比來說相當寬敞，至少只有幾個人站着，這個現象在運行半小時后也消失了。

列車以時速千公里平治著，但殤辰依然能看到上空不時飛過一輛又一輛的天梭，尾部砰然爆出的火焰宛如流星閃過亮麗的軌跡。

天色逐漸暗了下去，當殤辰回到自己的救濟房時錶針已經指向了七點的位置。

不足十平米的標準房間收拾的一絲不亂，上到床鋪下到水杯，所有的東西以使用頻率為標準，按照一個極為邏輯化的順序擺放，即使是貌似最凌亂的桌子上的各種工具也是按照某種習慣放置。這一切無不預示房間屬於一個極為有條理的人，只是任誰都不會相信這個人是個十五歲半的孩子，而且還是個男孩……

殤辰並沒有第一時間閱讀他買來的書籍，而是坐在桌子前準備完成他昨晚尚未做完的工作。

桌子是殤辰花了接近一個月時間親手製作的，其中包括耗時三天才從森林採伐出來的銀橡木，銀橡木色澤敦厚，質地堅韌，本身散發一種淡不可聞的異香，並且經不久不散，具有很好的提神作用，只是採伐培制極為繁瑣，這一過程耗時足足二十四天。

一米寬，兩米長，全整體n型結構，經常的打蠟和擦拭讓桌面鍍上了一層如瓷般的光澤，同時也代表了主人對它極為愛惜。

殤辰將桌上一個同樣木製的方盒打開，裏面擺放着一百顆直徑零點七公分長度一公分的正八面體菱形結構晶石，其中六十二顆呈現紅色，經光線折射的晶石仿如最純正的珍寶一樣盪逸著蘊芒，實際上它們卻是不折不扣的兇器……子彈，自熱武器進入戰爭舞台開始便持續熱舞，至今即使在眾多能量武器的強勢姿態下亦未現出任何頹勢，相反吸納百家之長，生命力越加旺盛。

不過眼前的美麗對於殤辰來說構不成任何困擾，雖然他第一次製作時也被眼前的景色深深吸引，可當做出數萬顆相同的子彈后，再怎樣也可以做到無視的地步了，邊將一個手套戴在左手上邊自言自語，

「還有三十八顆嗎，如果加快點速度的話還可以擠出一些時間看書，」

手套腕部的位置上有一個凹槽跟一個狹窄的屏幕，隨着一塊與稍大於子彈的墨綠色晶石放入，屏幕便亮了起來，上面顯示出七百八十六的字樣。

雙手懸浮在桌面上方，修長的手指微微曲張，緊接着靈巧的做出各種複雜的動作組合，並不算快的速度在一種怪異的節奏下竟使人產生暈眩的感覺。握了握手，確認了雙手的感覺后殤辰拿起桌上如同筆一樣的工具在桌面上迅速的畫出各種幾何圖形，這時桌面已經被鍍上了一層微弱薄膜樣的能量，而造成這樣效果的根源便是殤辰戴着手套的左手，

筆尖包裹的顏料在能量的刺激下被解離成另一種物質灼印在能量所形成的鏡面上，形成如同迷宮一樣複雜的圖案，

流暢的線條沒有絲毫凝澀，各種角度的轉折處不時爆出一抹亮光然後沉寂下去，隨着時間的推移桌面上的線條逐漸增加，最終匯聚成為一個複雜玄奧的正六邊體圖案，在將最後一條線銜接在初始點上之後，手指輕輕一挑，木盒中的晶石劃過一道弧線穩穩的停留在圖案的上空，轉手拿起一個測量儀核對起圖案中的能量指數，而左手在殤辰的控制下小心翼翼的注入能量，直到測量儀上顯示出『能量標準十，差額正負零點一』后，殤辰腦海中具現出刻畫的圖案，口中微吐，

「執行協議！」

桌面上的圖案突然如同活過來一樣在空中投影出了一個更為立體的圖形，而晶石則規整的懸浮在其最中心的位置上，下一瞬間整個圖案隨着無數道微弱的流光印入了晶石中，而晶石也顯現出如同原本圖案一樣璀璨的紅色。

殤辰並未稍作停息，徑直重複著剛剛的動作，

持續消耗著巨大的精力在身體上顯現出來，殤辰額前掛滿細密的汗珠，但他卻渾然不覺，執筆的手指不見一絲動搖，一如剛才那樣精確，依然爆發着驚人的靈巧迅捷的刻畫……

木盒中無色的晶體逐漸減少，直到最後一個也變成血紅，體內堆積的疲憊才驟然讓殤辰癱坐在椅子上，雕刻過程中不敢有一絲分神，因為哪怕一個線條達不到標準便前功盡棄，只能從頭來過，

他現在的速度比之三年前不知快了多少，那時每顆至少花費一個小時不說，失敗率也高的驚人，要麼刻畫的線條不夠標準，要麼控制能量出現波動……

繪畫所消耗的顏料雖然相對廉價，但對於殤辰來說卻是一筆不小的費用，開始幾個月的時間根本入不敷出，但他還是頂着壓力堅持了下來。最終，隨着技巧的提高，這種雕刻過無數次的圖陣，所花費的時間已經控制在十分鐘左右，而且他已經許久沒有出現過錯誤了。

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凌晨兩點三十分，晃了晃暈沉的腦袋，給自己找著藉口邊拿起電子書走進浴室。

「呵，時間還早，那麼，再看一會兒，一會兒洗完澡就睡好了，反正看書也不耽誤洗澡不是嗎……」

電子書是軟屏幕摺疊形態，張開后同正常書本大小，將電子書放在水面上，殤辰半躺在浴缸里感受着因為過度耗損經歷后的暈眩，閉目了一會便點開了今天下載的《陣矩結構概論》，

早在古地球各國林立時代的二十一世紀，陣矩就被人所發現，而陣矩概念的創始人據考察他的姓名應該叫做『皇甫澤瞳』，至於生於哪國，直到今天同樣有人爭議，他所使用的文字也並非世界曾經存在過的任何一種，而是一種非常複雜的密碼，如果不是其人留下足夠多的文本記錄，相信直到今天陣矩依然是個迷，

不過當時廣為人所知的並不是陣矩，而是單就文字本身，皇甫澤瞳的文字被當時一個叫做『弗萊德』的名不見經傳的密碼學家發現，文字的複雜嚴謹激起了弗萊德的興趣，在經過多年的研究整理，他創造出了直到今天依然應用的電腦語言『神之秘語』，位列左右人類發展的四個學者之一。

後來隨着弗萊德密碼的逐漸完整，直到二十一世紀末皇甫澤瞳的語言才被大致理解並翻譯，但當時文本失散嚴重，雖然經過諸方努力，卻也僅僅收集到一些破碎不堪的殘本。

所幸，隨着無數科技、天才的堆積，陣矩的奧秘最終被人所理解。一種更好利用能量的方式，根據公式結構隨意改變能量性質，甚至在一些人手中，陣矩足以發揮出毀滅性的力量。

在經過多年的發展之後，陣矩已經發展成為如今社會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參透了人們的日常生活。

殤辰剛剛所刻畫的便是簡單的幾種陣矩之一，其實像這種F級難度的陣矩並不需要手工製作，現在的科技水平足以批量生產C級難度以下的陣矩，只是耗費材料相對高昂。

於是，這其中的差價對於殤辰來說，成為一種生來來源，

零點七口徑標準子彈原料每顆二十四卡爾，以殤辰的雕刻技術，製作一顆所需標準能量十三度，每度折算一點七卡爾，總成本不過四十六點一卡爾。這種子彈市場零售在五十五到六十之間，而批發價為五十二卡爾，但殤辰卻只能以低於批發價格的五十卡爾找到買主，每盒花費三天製造，所能凈賺的僅僅不過三百九十卡爾……

殤辰看着看着便沉沉的睡去，連續三個晚上高標準的工作量讓他還在成長中的身體經受不住壓力，浴缸中的水依舊溫熱，這種救濟房一切都由政府提供，如果不出意外，他還能再混五年，二十歲，中等教育結束后，聯邦政府才會免除他的救濟權。

而現在，他只是未雨綢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