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5

Chapter。185

酒逢知己千杯少,下棋也是一樣的。

程爸爸是個象棋迷,年輕的時候常常在公司或者社區舉辦的比賽中獲獎,家裏有很多雖然不值錢,但卻代表了肯定和榮譽的小獎盃。

程媽媽卻總是對此不屑一顧,從禾城搬來杭城的時候,還一度想把那些累贅的獎盃往垃圾桶里扔,不過最後扭不過程爸爸,兒子在杭城買的房子又足夠大,所以糾結了一陣最後還是全部搬過來了。

過去住在禾城的時候,小區里有共同愛好象棋的幾位老友,每逢周末,就聚在一起切磋切磋。偶爾約不到人的時候,程爸爸就逛到城南的小河邊,那裏的紫藤花架下,政府專門造了幾個刻着棋盤的石桌子,只要天氣好,就圍滿了下象棋的人,去得早的時候可以佔位子下上幾盤,去得晚了,輪不到,觀戰幾盤也好。

可是搬來杭城以後,一方面要忙着照顧家裏的飲食,一方面又不認識什麼人,高層的住宅區,電梯直接到家門口,除了同一樓層的隔壁住戶,別的鄰居幾乎一個也不認識,更別提愛好象棋的人了,只能偶爾笨拙地點着滑鼠,在電腦上過過癮。

從前也想過要培養兒子和女兒象棋這個愛好,然而,兒子沒耐性,女兒沒靈性,都只學了點皮毛,就沒有興趣了,完全不夠格跟他對弈。

這次葉卿雲主動說要陪他下棋,簡直就像給了犯酒癮的酒鬼一大瓶酒一樣,特別解渴。他先是給他展示了自己的那些獎盃,接着就拿出了前幾年程迦藝買給他的紅木象棋,擺起了陣。

程迦藝因為只懂得點規則,對象棋並不精通,雖然下棋的是自己的男朋友和爸爸,可還是燃不起她太多的興趣,所以看得漫不經心的,一會兒去給他們添茶倒水,一會兒又去做水果沙拉,沒想到吸著酸奶,端著果盤再出來,程爸爸已經唉聲嘆氣地拍大腿了。

她快步湊上來一點:「怎麼怎麼?誰贏了?」

程爸爸嘆氣:「欸……好久沒下棋了,生疏了……再來再來!」

葉卿云:「伯父肯定是放水了,承讓承讓!」

程迦藝看着葉卿雲假惺惺的笑臉,站在程爸爸背後,偷偷朝他翻了個白眼。

葉卿雲顯然接收到了,抬着頭,望着她,笑容更勝,能在女朋友的面前表現強項,是個男人都會有點得意,還有點沾沾自喜。

結果第二盤,程迦藝認真觀戰的時候,程爸爸的狀態回來了,一步一步都早有預謀步步緊逼的樣子,他一個不小心,走錯了一步,就落得慘敗的地步。

程迦藝連忙鼓掌為爸爸喝彩,小臉上一副得意洋洋,和他抬杠的模樣,要不是因為程爸爸在場,葉卿雲真恨不得狠狠捏她一把。

不過此刻,當然還是得小小克制一下,他只稍稍瞥了她一眼,視線就回到棋盤上,把棋子收回來擺好,不服輸的語氣:「伯父果然厲害!我們再來一盤!」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齡長上去的關係,程迦藝對於自己興趣不是特別大的東西,總是注意力沒法非常集中。看葉卿雲和爸爸下棋的時候就是這樣,沒有辦法強迫自己去關注棋子落下的位置,也沒有辦法強迫自己去猜測每一個人下一步的考量,所以對於她而言,看下棋的樂趣並不在棋上,反而是觀察兩個人的手來得更有意思。

葉卿雲的手很好看,他的皮膚是健康的麥色,手可能接觸陽光更多一點,所以比臉的顏色略深一度,給人非常有力的感覺。手指很長,骨節的位子微微凸起,比例協調,指甲蓋也是勻稱的圓角矩形,用個不合適的比喻,像是纖纖玉手的放大版本,如果非要挑個合適的形容詞的話,那大概是「幹練」。

他習慣用大拇指和中指拿棋子,然後在沉思的時候,用食指的指腹來回摩擦紅木的棋子面上凹刻的字跡,勝券在握的時候,氣定神閑地將棋子壓在對手被吃掉的棋子上,食指用力按著,拇指和中指捏著對方的棋子,從下方抽走。

那是一隻很「男人」很「性感」的手,程迦藝看着看着忍不住浮想聯翩,小時候,他的手好像還沒有那麼好看,只記得比自己的要大一點,然後也暖一點。

當他還是自己的同桌的時候,少年的他們,因為性別的界限而引發的羞澀感好像並沒有那麼明顯。那年冬天,夏欣桐無意間碰了一下葉卿雲的手,然後萬分激動地連忙握住了感嘆:「哇!你的手好暖啊!小藝,快來摸摸看,超級暖的!」

比較早熟的程迦藝,怯生生地把手伸過去,夏欣桐一把握住她的:「對啊,我們倆的手差不多啊,都像冰塊一樣,你快握他的手,簡直像暖爐一樣!」

說着,拉着她的手,塞進葉卿雲的掌心裏,是真的很暖。還記得他當時小心翼翼地握了一會兒,好像還出了一點點手汗,有些微潮濕的觸覺。

後來,受夏欣桐的坦蕩影響,葉卿雲也變得不那麼扭捏了,常常貢獻他溫暖的雙手給夏欣桐取暖。

而程迦藝有幾次上課的時候手指凍得通紅,連筆都握不穩,忍不住要把手湊到嘴邊呵熱氣的時候,葉卿雲見了,也會自然而然地拉過她的手,包進自己溫熱的掌心裏,怕被老師看到,還會牽着藏進課桌抽屜,直到感覺她的小手被自己捂出了細汗,才鬆開。

小時候沉默隱秘的小動作,在此時回想起來,溫馨得讓人臉紅。原來他那個時候就已經喜歡自己了啊,那麼捂手的時候,他心裏都在想些什麼呢?

程迦藝不自覺地甜蜜一笑,最近,他常常用這隻手揉自己的頭呢~

而爸爸的手,很久很久沒有仔細觀察了,印象里粗壯有力結實的大手,總是覺得什麼事情到了他手裏都能輕易搞定的給人安全感的大手,在不知不覺間竟然被歲月染上了衰老的顏色。指關節明顯沒有過去靈活了,老繭和皺紋讓皮膚看起來粗糙暗淡。

本以為爸爸搬來了哥哥這裏,是享天倫之樂來的,現在看來,雖然有喜悅,可大概還是操勞更多。

從下棋的這隻憨厚的手上,就能看出來,爸爸是個沉穩而值得託付的人,他和葉卿雲不同,習慣踏實地用拇指和食指拿棋子,每一下都捏得十拿九穩,又實實在在。

程迦藝看着爸爸的手,心裏隱隱的一陣心疼。第一次覺得,爸爸蒼老了,而自己竟然為了失戀這種小事,有一年多沒有回來探望過他們了,讓人揪心的內疚。

被觀察的兩個人,絲毫沒有察覺觀戰的程迦藝注意力在他們的手上,自顧自下棋下得專註。你來我往不分高下,一個下午下來三比三打了個平手,本還想再來一盤決勝負,陪程全午覺醒來的程媽媽抱着程全踱步到客廳里,不樂意地催促:「也不看看都幾點了,趕緊做飯去,你們再下下去,囡囡要餓肚子了~」

程爸爸意猶未盡地應聲:「好啦好啦,知道啦……」

葉卿雲笑着收拾棋子:「沒關係的,伯父,下次我再來討教,今天差不多也該回去了。」

程媽媽:「卿雲啊,怎麼要回去呢?肯定要留下來過夜的嘛,今天才禮拜六,明天你們又不上班的,難得過來,多玩一天咯……」

程爸爸也幫腔:「是啊,難得來一次,急什麼咯,晚飯總歸要在這裏吃的,中午都麻煩你燒菜了,晚上肯定要嘗嘗我的手藝的!明天沒什麼急事的話么,就在這裏過一夜,明天上午還能再陪我下兩盤……」

葉卿雲笑望着程迦藝,徵詢她的意見。程迦藝啃著蘋果,瞪着大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程爸爸程媽媽馬上就把說詞指向了女兒。

程媽媽:「小藝!」

程迦藝:「欸!」

程爸爸:「你自己算算,你有多久沒來了,總是說忙忙忙的,也不知道在瞎忙什麼!」

程迦藝把吃完的蘋果往垃圾桶里一丟,拿紙巾擦了擦嘴,說:「知道了知道了!過夜過夜!我瞎忙我不好!」

然後轉向葉卿云:「喂!你明天有事就先回去吧,我明天再回來!」

程爸爸聽了,立馬打斷:「我們是邀請小葉過夜,有你這麼趕人的么!」

程迦藝笑:「行行行,既然是邀請他,那讓他過夜,我先回去!」

程爸爸:「你……故意氣我們是吧!」

程迦藝:「嘿嘿嘿!」

葉卿雲就勢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看着她的視線里寫滿溫柔的笑意,然後唇角還掛着微笑的餘韻,轉頭朝程爸爸說:「明天周日我有空,就不知道過夜會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程媽媽:「不麻煩不麻煩,客房一直給小藝留着呢,被子都常曬的,她就是不來,一點兒也不麻煩的,就留下來明天再走吧。」

葉卿雲笑答:「好!」

程迦藝的腦袋還被他大大的掌心覆蓋着,有高於她一點點的體溫從接觸到的肌膚傳遞過來,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想躲開的**。她其實挺想留下來多陪陪父母的,所以過夜也是順理成章,好像沒什麼不好的。

可是到了晚上,要睡覺了,程迦藝才發現,原來自己想錯了,過夜一點兒也不好,因為客房只有一個!

爸爸媽媽大概是太習慣於她和舒航的那種深入的關係了,自然而然就把葉卿雲代入了舒航的位置,完全沒有考慮到他們其實開始交往才沒多久。雖然之前在mc的時候,也有睡過同一個房間,甚至同一張床,可是那個時候的心態和處境和如今的心態和處境,那是截然不同的,程迦藝糾結地拿手指一圈一圈繞着頭髮,纏緊了鬆開,鬆開了又纏緊。

程媽媽要哄程全睡覺,很早就回房了,程爸爸飯後又跟葉卿雲嘮了會兒嗑,此刻也舒坦地跟他們道了晚安。

程迦藝站在客房門口,猶豫又躊躇,葉卿雲來到她背後,單手撐在門框上,溫熱的胸膛趨近了,帶着體溫宣告了他的到來。

飲酒後微啞的低沉嗓音從她頭頂上傳下來:「怎麼了?」

程迦藝轉過身來,因為葉卿雲貼得太近,她沒有估算好距離,整個轉身的動作都蹭着他的胸膛,下意識地抬起手臂像防守中的拳擊選手一樣,護在胸前。

葉卿雲笑,故意又趨前一步,彎腰壓低一點視線,曖昧的鼻音:「嗯?」

程迦藝本能地後腿一步,終於有一隻腳被迫踏進了客房裏,她怯生生地問:「你……睡客廳沙發好不好?」

葉卿云:「怕我?」

程迦藝:「……」

看着他眸底深沉的色澤,程迦藝沉默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最後老老實實地答:「怕。」

葉卿雲支起上半身,往後拉開一點和她之間的距離,淺笑着說:「睡客廳的話,明天萬一你爸媽起得比較早,看到了不太好。」

程迦藝還是維持着防禦的姿勢:「可是你喝了酒……」

葉卿云:「才一瓶黃酒而已,你又不是沒見識過我的酒量……」

程迦藝:「那你睡地板。」

葉卿云:「至少先讓我進房間再說吧。」說着,抬了抬下巴,往裏示意了一下。

程迦藝警惕地退進房間里,把他讓進來。葉卿雲隨手就把門合上了,還順帶落了鎖。

程迦藝急:「你鎖門幹什麼啊……」

葉卿云:「習慣。」

程迦藝:「你明明在家的時候都不鎖門的……」

葉卿雲挑眉:「你怎麼知道?你來開過我的房門?」

程迦藝連連擺手:「才沒有!」

說完,發覺自己好像又不小心落了他的套,立馬義正言辭地:「不對!反正你鎖門就是不對的!總覺得……總覺得你好像要做壞事……」

葉卿雲無奈:「今晚我睡地板……你安心睡床,我什麼也不做,好不好?也不知道你腦子裏都裝的是什麼……誰規定睡一個房間,就一定會發生點什麼?嗯?」

程迦藝被他說得羞紅了臉,剛剛也不知道誰的眼神里燃著蠢蠢欲動的火焰,此刻倒道貌岸然的,說得好像她思想不純潔一樣,真要被他氣死了。

不過,既然承諾了睡地板,那就這樣吧。

一瓶黃酒對於葉卿雲而言,實際上並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輕描淡寫,因為平時應酬的時候喝得更多的是啤酒和紅酒,黃酒對於他而言,是讓五臟六腑非常不適應的東西,所以一瓶雖然聽起來不多不少的,但也足夠讓他主觀上就體會到了頭暈的感覺。

飯後還努力用理智主控著大腦,讓自己在和程爸爸聊天的過程中,不至於語無倫次,消耗了大量的腦力和體力。

好不容易說了晚安,放鬆下來,此刻「理智」這個辭彙早已從他的大腦里飄遠了,只想隨性地粘著程迦藝,距離越近越好,哪怕是先用睡地板這樣的措詞把她安撫住呢?

至於會不會有進一步的動作,就順其自然了,他的腦子累了,什麼也懶得細想,斜靠在床上,閉目養神。

程迦藝洗好澡,穿着寬鬆的長款短袖t恤,捧著新毛巾和牙刷什麼的出來想遞給他的時候,發現他竟然已經睡著了。

把毛巾放在床頭柜上,小心翼翼地推一推他的肩膀,沒什麼反應,再加大了力道推一下,葉卿雲的頭歪向了一邊,重重地點了一下,醒轉過來,迷迷糊糊地:「嗯?」

程迦藝:「去洗澡吧……」

葉卿云:「嗯……」用手撐著床板,微調了一下姿勢,睜開眼睛。

程迦藝第二下推他的時候,為了加大力道,用的是右手,所以左手順勢越過他的身體撐在他腰邊的床上,幾乎是一個半趴在他身上的姿勢,如今精緻的臉蛋兒離他的視線非常近。沐浴后淡淡的清香就繚繞在他的鼻端。

長長的頭髮,濕漉漉的還趟著水,有幾滴水珠子順着發梢不安分地滴在他的腹部位置,雖然隔着衣服,卻還是感覺到突如其來的一點一點涼。

葉卿雲用力撐直起上半身,正欲湊過去吻她一下,程迦藝卻本能地向後仰去,葉卿雲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了她的左臂,用力往回一收,就把她帶進了自己懷裏。

程迦藝右手撐着他的肩膀,想掙扎著起來,卻被他大手環著後背,死死扣住了。

她又胡亂地動了兩下,毫無作用,只得認命地趴在他的胸前,下巴抵着他的鎖骨,抬着頭嘀咕:「放開我啦~」

葉卿雲用一種特別深沉特別溫柔的嗓音低低地說:「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程迦藝不明白他這是怎麼了,可是既然自己沒有他的力氣大,那麼抱就抱一下吧,於是她低頭用臉頰貼着他的鎖骨,輕輕蹭了蹭,調整了比較舒服的姿勢。

未乾的長發從她的後背流淌到他的胸前,打濕了他的襯衣,冰涼的觸覺刺激得他清醒了過來,鬆開她,說:「怎麼不把頭髮吹乾?」

程迦藝撐起身體,答:「怕你等太久,就想先換你去洗澡,我在外面吹頭髮。」

葉卿云:「我幫你吹吧。」

程迦藝一臉驚恐,果斷拒絕:「欸?不要!」

葉卿云:「幹嘛?」

程迦藝扭扭捏捏的:「我會不好意思的啊……」

葉卿雲笑:「那我先去洗澡。」

程迦藝點頭,指了指床頭柜上的毛巾:「好,你用這些吧……不過這裏只有兩件以前給舒航備着的換洗衣服,不介意的話,你就將就一下吧……」

葉卿雲拿起程迦藝為他準備的東西,進了洗手間,關門前不忘叮囑她:「快把頭髮吹乾了,着涼就不好了!」

程迦藝乖乖地點點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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