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借刀殺人

一條天梯從補給船下方伸出，裝滿物資的箱子慢慢從上方投下，在地上堆了一地。

漫天黃沙中，平日裏荒無人煙的訓練場上圍滿了人，躍躍欲試地想要搶奪最好的資源。

每一次補給船的到來，帶來的除了稀缺的物資之外，還有一場血腥的爭奪。這種爭奪在堪多星上是合情合理的，訓練營的營長、堪多星的實際掌控者，就是從這種殘酷原始的爭奪中一步步走出來的。

但是這一次，這場喧囂的爭奪似乎變了味道。

堆積如山的物資第一次備受冷落，眾人哄搶的則是一張毫無價值的廢紙。

一個黑胖的年輕男人搶到了那張紙，他穿着破舊的軍裝，坦胸露乳，身手敏捷地跳到了高高的物資箱上。

對着酷烈的太陽和漫天的黃沙，他大笑着招呼眾人：「嘿，來看啊，這年頭竟然還有人寫信！哈哈哈，我還以為這東西都在帝都博物館里呢！難道是情書？」

要知道，麥哲倫是一個非常附庸風雅、自以為優雅高貴有品位的裝逼民族，不久之前，年輕情侶之間就有互相通信，交流感情的潮流出現，後來因為紙張過於昂貴，而且麥哲倫的文字寫起來又太過複雜而消失了。

此刻，信紙一出現，人們的第一反應仍然是，這是情書啊情書！

「寫的什麼啊！」

「快念念！」

「是不是？是不是情書？」

大家都跟注射了超量的荷爾蒙一樣，興奮得兩眼通紅。他們在堪多星呆了這麼多年，還將無休止地待下去，這麼有意思的事情，還是第一次見到。

嘈雜的叫囂漸漸匯到一起，上萬人瘋了一樣圍在黑胖年輕人周圍，扯著嗓子大吼：「念！念！念！」

喊聲驚天動地，和著呼嘯的狂風，透著一種可怕的狂熱。

姜宣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

陛下寫給自己的信就被那個骯髒的男人捏在他骯髒的手裏，被一群人像期待着某種惡毒的笑話一樣期待着。

姜宣奮力擠進人群，汗味和腳臭味一齊將他淹沒，他邊用力推開人群，邊大聲喊叫：「住口！住口！快給我放下！」

然而這吼叫被人群瘋狂的叫喊淹沒得一點不剩。

黑胖男人站在最高處，得意洋洋的展開信紙，「我開始了，大家聽好了！」

姜宣看着紙張在那個人的手中，被狂風吹得嘩嘩作響，似乎下一刻就會被撕爛、攪碎，消失在空氣中。

陛下寫給自己的內容被從那個人黑黃的牙齒、臭烘烘地舌頭中間吐出來，「親愛的宣……宣？辛迪還有個名字叫『宣』啊？比『辛迪』還娘，哈哈！」

應和着他的是地下人群惡意的鬨笑。

黑胖男人繼續：「……來信我已收到，得知你一切均安，我很高興。堪多星是帝國培養高級將領最重要的場所……」

念到這裏，黑胖男人囂張又嘲諷地大笑起來，「哈哈，原來咱們堪多星還是培養高級將領的地方啊，我怎麼不知道啊，大夥兒知道嗎？」

「不知道！」

地下的人群也轟然大笑，齊聲高呼：「不知道！」

聽着眾人的鬨笑，姜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不可原諒，不可原諒！

什麼狗屁軍紀，軍紀中可沒有任何一條規定，當個人的私隱和尊嚴被嚴重冒犯的時候，還要忍氣吞聲！

身邊的人完全沒有發現信中的主角就在他們周圍，仍然在昂着頭，扯著嗓子大吼大叫，姜宣猛地握住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條手臂，只聽嘎嘣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音刺耳地響起，緊接着就是凄厲的慘叫。

姜宣出手如電，這聲慘叫剛剛出口，另一聲就已經蓄勢待發。

不過一秒鐘的功夫，他周圍就躺到了一大片。

此起彼伏的慘叫聲終於驚動了沉浸在狂熱中的人群，他們將注意力從那封信上拉回來，沿着慘叫看過去，一扭頭就看到了他們起鬨的主角滿身煞氣地慢慢向人群中央走來，他的身後是一大片倒在地上翻滾哀嚎的人。

風沙灌入他們長大的嘴中，劇烈的咳嗽和凄厲的慘叫雜亂地交織在一起，另他們看起來可笑又可憐。

狂風呼嘯中，姜宣□□在外的手臂上血痕縱橫，因為用力，傷口裂開，又有血液如同一條紅色的小蛇，蜿蜒而下，只是還未流到盡頭，就別狂風吹散了。

姜宣走在狂風中，一步步逼近拿着信紙的人。

這些人，拿着信紙的人，還有聽到陛下信中內容的人，全都該死！

風聲、哀嚎聲、哄鬧聲，全都沒有了，那一瞬間，萬籟俱寂，一片荒涼。

過了一瞬，人群終於如夢初醒，憤怒和恐懼一同襲來，訓練場上再次騷亂起來。

艾克連忙滾出來，他見識過這個新室友恐怖的武力值，那種全身無法動彈的滋味，他可不想再嘗一遍。

他語無倫次地安撫姜宣，「嘿嘿，辛迪，夥計，別鬧，咱們有話好好說……」

姜宣盯着那個男人的視線紋絲不動，艾克的勸告對於他而言和嗡嗡嗡的蒼蠅叫沒有任何差別。

「滾開！」

姜宣一腳踹開這個一直在自己眼前蹦躂的礙事的傢伙，視線纏繞在那張在風中隨時都會被撕破的信紙，他近乎耳語般地輕聲問：「你，想怎麼死？」

姜宣此話一出，瞬間點燃了在場所有人心中的憤怒。

「嘿，好囂張啊！」

「就是，他以為他是誰？」

「你倒是說說，你想怎麼死？」

……

一句句挑釁湧入姜宣耳中，他看着眼前群情激奮的這群垃圾，微微冷笑。

鴻鳴在丹田內不住的顫抖，抑制不住地想要脫殼而出，大開殺戒。但是姜宣咬牙忍了下來，死死地壓住躁動的鴻鳴，他答應過陛下，不用靈力，不傷人命。

答應下來的話就是答應了下來，絕對不允許更改。

不知道具體是誰先動的手，等大家反應過來的時候，訓練場上已是一片混亂。

早已激起眾怒的姜宣在有心人有意無意地引導下，徹底點燃了最後的那條引線，訓練場上的近萬人，全都拿起武器，齊刷刷地對準了姜宣。

第一代的原始激光槍是訓練營的標配，每一個人手中都有一把獨屬於他自己的槍支，上面帶有獨一無二的編號。

但是同樣的武器，在不同人手中，發揮的力量也是天差地別。

紅色的激光射線在昏黃的空間內穿梭，不分敵我地攻擊射程內的一切生命。

姜宣身影閃動，化作一道道虛影，在人群中快速略過，留下一地中槍的傷亡人員。

動亂開已經開始，傷亡在所難免。姜宣握緊自己的激光槍，一槍不發。只要自己的彈藥夠數，無論這裏死多少人，都和自己無關。

他的目標是——膽敢碰觸陛下書信的那個混蛋！

紅色的射線一直跟在姜宣身後，他不用神識也能看得清楚。姜宣飛快地在人群中穿梭，閃電一般出現在正中央的物資箱旁邊，然後猛地一躍而起，撲向反應不及的黑胖男人。

紅色激光如影隨形，輕微的「噗」聲響起，黑胖男人拿着信紙的手臂瞬間炸成紅色的煙花，而就在血霧蔓延到信紙上的前一刻，淌著鮮血的白皙手指輕巧地將它取走。

拿到信紙的姜宣在半空中轉了一個彎兒，繞道黑胖男人背後，射線毫不遲疑地跟了過去，正中男人的胸口。

姜宣落地，就勢一滾，順手把信紙揣入懷中。

這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將敵人的反應，激光的速度和偏移角度，全都計算在內，所有的時機都卡得恰到好處，即搶回了陛下的信件，又借刀殺人，弄死了他看不順眼的這個傢伙，整個過程稍有一絲一毫的差錯，結果可能就不會如此完美。

看着死傷一地的訓練場地，姜宣忍不住微微翹起唇角。

他遵循了對陛下的承諾，沒有動用絲毫的靈力，不知道陛下知道了，會不會很高興。

此刻的姜宣怎麼也不可能想到，陛下知道這件事情的反應，與他所料想的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