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五十六

潘珊珊還記得唐蕭那副迫切希望找到自己母親的模樣。

他望着潘珊珊，運動過後身上所帶着汗味混雜着一種少年人身上特有的味道，唐蕭笑了出來。

「不見。」

這兩字說的鏗鏘有力，還帶着一絲不容拒絕的堅決。

潘珊珊有些吃驚。

「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見她？」唐蕭側過頭，「養大我的是你，哪怕是小時候環境那麼惡劣的時候你都沒有拋棄我，要是見了她，那就是對你的不公平。」

潘珊珊覺得心中一暖。

「其實沒關係的，你去見一下她，算是了卻你心中的心結。」

「我沒有心結。」唐蕭握住了她的雙手，「我有同學，還有朋友，還有一起長大的鄰居發小，還有你。」

唐蕭注視着她，黑色的眼珠子反射著金色的陽光，像是在發光一般。

「我很幸福。」

潘珊珊仔細觀察了一番唐蕭的神情，確定沒有半絲的勉強之後的點了點頭。

「好吧。」

唐蕭跟着她在旁邊坐了一會兒，一直等到籃球賽結束，唐蕭站了起來，和其他的同學拍了拍手掌，說了幾句話后，回頭走到了潘珊珊身邊。

「走吧，我們去吃飯，今天我請客！」

潘珊珊笑了。

「好呀，那我們去吃肯德基，點兒童套餐？」

「怎麼老是兒童套餐啊！」唐蕭有些不情願，「我都吃膩了。」

「你不喜歡兒童套餐嗎？」潘珊珊有些詫異。

「我為什麼會喜歡兒童套餐，不是你喜歡嗎？」

潘珊珊怔了怔。

她意識到，現在的唐蕭似乎真的不喜歡兒童套餐。

她望着不斷和自己同學告別，偶爾會攬住幾個關係不錯的同學擊個掌，少年人開朗的笑聲回蕩在她的耳邊。

這才是唐蕭應有的樣子，活潑而又開朗。

「吃火鍋怎麼樣？」

唐蕭建議道。

潘珊珊仰頭望了一下天空，正是盛夏的太陽，火辣辣的曬的她皮膚痛。

「這種天氣？」

現在的唐蕭雖然也喜歡甜甜膩膩的東西，但他更喜歡吃辣的東西，火鍋尤其是他的最愛。

「那……燒烤？」

年輕人的口味就是重，潘珊珊嘆了口氣。

「之前腸胃炎疼得在床上打滾的是誰？拉肚子拉到哭的是誰？」

唐蕭臉一下就紅了。

「那……吃川菜吧。」

潘珊珊點了點頭。

結果，川菜也夠辣，唐蕭辣的嘴巴紅通通的不說，眼睛裏都泛出了淚珠子。

潘珊珊覺得菜太辣了，動了幾筷子，就再點了一碗甜湯，誰知道唐蕭根本就管不住自己的嘴，越辣越喜歡吃，吃到最後面色發白，胃部抽痛。

潘珊珊看他哎呦哎呦叫喚的可憐模樣，就拍了他腦袋一下。

「這麼辣還吃那麼多，讓你少吃點偏不聽。」

這會兒唐蕭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了，最後兩人只能先去了醫院。

又是腸胃炎。

潘珊珊扶著唐蕭在吊點滴的地方坐着。

自己拿着單子去繳費，半夜醫院裏面也沒有什麼人，繳費的地方在樓上要走過一條長長的通道，只有三盞陰慘慘的白燈亮着。

潘珊珊突然有些害怕，她小跑了起來，猛的竄到繳費窗口，沐浴在繳費窗口透出的明亮光線下，怦怦直跳的心臟才漸漸平息下來。

但是回去還有很長一條路要走，潘珊珊緊緊拽住了手中的繳費單，小跑着準備從通道中穿過去。

「珊珊！」

就聽着突然有人叫了一聲，潘珊珊嚇得一個哆嗦，緊接着看到走廊盡頭站着一個人影。

那是唐蕭。

恐懼在一瞬間消散。

唐蕭額頭上還沾著一些汗珠，他揉了揉自己的腹部。

「在上面等你半天都沒見你上來。」

他直直走到了潘珊珊的身後。

「走吧。」

這是一種習慣。

在早期潘珊珊天都還沒亮的清晨出發批發水產品的時候，唐蕭都會跟在她的身後。

『啪啪啪』的腳步聲迴響在身後。

潘珊珊發現無論是多黑的時候，她都不會再害怕了。

即便如此，潘珊珊還是忍不住的責備他道。

「你胃痛還跑下來幹什麼？」

「這不怕你害怕嗎？」

「我怕什麼？」潘珊珊心中一暖，「我這都三十多歲快四十歲老女人了，有誰喜歡？」

身後的腳步聲頓了頓，仍舊是大聲的反駁道。

「你才不老，而且我喜歡。」

潘珊珊笑了笑。

這次的重生並沒有停止她的時光流逝，她發現自己的眼角已經出現一些細碎的皺紋，頭髮中開始出現白髮，連着記憶力伴隨着年齡的上漲開始慢慢下降。

她已經開始慢慢衰老，連帶着人也開始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唐蕭呀，我要告訴你一些事情。」

潘珊珊決定不再繼續隱瞞下去。

「關於我之前的一些事情。」

唐蕭對於潘珊珊的從前一直都充滿好奇。

她突如其來的出現，將他帶走，豪無所求的將他養大。

偶爾唐蕭也會懷疑，這溫情的背後是不是隱藏着什麼。

然而事實證明，他的懷疑是對的。

潘珊珊告訴了她重生以來的所有事情，毫無保留。

而唐蕭卻突然沉默了下來，直到護士過來跟他扎完針他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潘珊珊有些不安，但她依舊沒有為自己所做的這個決定感到後悔。

唐蕭沉默了很久很久，就在潘珊珊以為接下來會面對唐蕭鋪天蓋地的怒火時。

他張開了嘴，只問了這麼一句話。

「這些年，你過的開心嗎？」

潘珊珊愣住了，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放下過去的一切，雖然很苦，但我還是挺開心的。」

唐蕭望着她。

「我也是，不管你重生前遇到的我是怎麼樣的，但我覺得那並不是我，相反你描述的自信完美的讓人崇拜的唐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才是我眼中自信完美值得我崇拜的那一個人。」

唐蕭笑了。

「你開了很大的一家水產公司，甚至有的水產品還出口到了國外，我還記得你在碼頭批發水產自信的模樣，頭顱仰起眼睛發着光，你並不比那個唐蕭差。」

潘珊珊愣住了，在這一刻她終於看清了眼前的這個少年。

不再是那個叱詫風雲的商業大亨，也不再是那個她視作一生勁敵亦為崇拜的對象。

潘珊珊點了點頭，她坐在唐蕭的身邊，彎下腰與他平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