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命運
微風徐徐,林中卻寂默無聲。
傑瑞盤腿坐在一顆大樹下,面前有着一個剛剛立起來的小土包,正是一座小小的新墳,但卻並沒有墓碑。
他單手托著腮,有些失神,
「傑瑞,我會讓你成為最偉大的石匠。」
「不,我要成為最強大的神官!」
「別亂說,神官哪是那麼好當上的。再說了,就算你真當上了,神官能賺錢么?」
「切,說的好像你就會賺錢了似的。但我偏就想要當神官,左手火焰、右手閃電、頭頂聖光,後背有神明當靠山,身邊還少不了牧師妹妹,多帥!」
「你又在胡說了……好吧,既然你的理想這麼遠大,我們就從最基礎的開始,這招叫旋刀術,可以練手活兒,一雙靈活穩定的手,對於施展神術很有幫助。」
傑瑞嘴角還微微挑了起來,帶着一點點笑意。
「騙人,這還是石匠啊!」
抹了抹眼睛,掏出最後一枚石幣,放到了小土包上。
「不管怎麼樣,我都會過的好好地,老頭,在地下好好看着,看我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神官啊!」
傑瑞的心裏其實很酸,很想哭,但實際上他還在笑。
無論何時何地,也別管發生了什麼,都要讓自己能笑出來。會笑,就有希望,有希望,還擔心個屁!
這話是老頭說的,一名自稱手藝高超卻又不務正業的石匠,傑瑞的養父。
自稱石匠卻從來都沒幹過石匠的活,也從來都沒親手弄出過什麼作品來,但石匠之外的卻又不管什麼都懂那麼一點。
從養花栽樹到下廚烹炸,從辨識草藥到治病救人,甚至是應該只有戰士學院才擁有的基礎健體術,他都曾經在喝多了以後給傑瑞耍過兩套——當然從姿勢上來看卻更像是在跳舞,還是大猩猩跳的那種。
至於沒有真正動手只是在嘴巴上說過的,那就更多了,不了解底細的人說不定真的會把他當成個博學大師,可時間長了,就知道他只是個喜歡吹牛的怪老頭兒。
怪老頭兒配怪兒子,正是絕配。
怪兒子當然就是傑瑞,自從他八年前被老哈里從聖山腳下撿回來,布魯村最調皮搗蛋的名號就落到了他的身上,讓一村的淳樸男女都對他是又愛又恨。
愛的是這小子簡直聰明極了,老哈里會的他也差不多都學會了,而且還不像那怪老頭兒只會吹,他可是真的肯動手的。像誰家的鍋碗瓢盆壞了,只要喊來小哈里,都保准能給你修好。
可同樣讓大夥直咬牙的也是這一點,他肯動手……但他收錢!還會講價!
這手藝上的本領還好說,人聰明就學會了唄,但講價鬥嘴這種耍嘴皮子的事兒就和聰明無關了吧?
這是天賦?還是說他上輩子是個牙尖嘴利的商人,結果再世為人的時候被死神給忘了?硬是讓他把這種技能都給保留下來了?
反正村裏人知道,想在這小子身上佔便宜,那是門都沒有的事情。
連大人都是這樣的看法,布魯村的小一輩們在面對傑瑞時是個什麼感覺,當真是在哪方面都被吃得死死的。
至於一提到傑瑞那常掛嘴邊的理想,哪怕是村裏最看好他,認為這小子機靈到有點不合道理的人,也只能是有些感嘆地暗自搖頭。
神官是什麼?
人們所知的,是揮手間消除病痛甚至可讓垂死之人復甦,揮灑聖光的牧師。還有動念間呼風喚雨,更能以雷霆驅散黑暗,被賜予神力的賢者。
他們自稱是神的僕人,是被神明選中的使者。也是強大力量的象徵,同時還是瑪拉大陸上數量最少地位最高的一群人,即便是王權都不能越過神殿對他們發號施令。
想要成為神官同時擁有榮耀與實力的人數不勝數,可最終成功的又有幾個?別說是小小的布魯村了,就是山外面的大城市裏,每隔十年能出一位神官就是奇迹了,多少人一輩子也沒能見到過一位神官哪怕只是個低級別的信徒。
他們不看好傑瑞,一方面是因為成功者寥寥無幾,另一方面卻是因為要成為神官不僅需要相應的天賦,還需要有一顆最為虔誠的心。
僅僅只是這一點,就讓村裏人很難對滿腦子小機靈的傑瑞抱有信心。除了他似乎對聖山特別感興趣,三天兩頭就跑一趟之外,人們實在不覺得這小子有哪一點能和虔誠扯上關係。
比起對神明的虔誠之心,只怕就連他那位很少去教堂的養父——老哈里都要更好一些。如果這樣的傑瑞都能成為神官,那隻能說是偉大的光之神太仁慈太善良了。
正因為這樣,無論傑瑞說的多麼認真,大家也就當他在說玩笑話。小孩嘛,誰沒有個英雄夢什麼的。但夢就是夢,當現實像座大山一樣壓過來,什麼樣的夢都得碎,都得醒。
「老爹,你說神明真的是仁慈和善良的么?」
傑瑞輕輕問著,但這一次沒有人再回答他,雖然很久前的那次也不算是回答,而是出奇嚴厲地要求他不可亂說,之後就是更罕見的沉默。
「如果是的話,他又怎麼會讓你這樣的好人離開呢?」
傑瑞笑了一下,嘴角微微挑起,似乎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正在說的話有多麼忤逆,在這個對神明的崇拜已深入骨髓的世界中有多麼另類特殊。
同時他站了起來,第一次轉動目光,望向四周。
八年前就是在這個地方,一身重傷的他被老哈里救下,然後他有了一個新名字,布魯村也多了一對奇怪的父子組合。
可即便是老哈里也不知道,他其實是這個孩子遇見過的第一個人,而這個孩子曾有着不同的名字、不同的年齡、不同的記憶……一切都與這個世界全然不同。
這是傑瑞心中最深的秘密,也是讓他顯得那樣與眾不同的真正原因。從他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接受了老哈里,卻又最終決定藏起這個秘密時,他就已經決定了,這個秘密將追隨他終生,再也不會被第二個人知曉。
但也正是這樣特殊的來歷,以及一個已經非常久遠的名為「法師夢」的東西,讓他對神官這個職業有着遠超常人的狂熱衝動。
那些炫目又強大的魔法、那種被人崇敬讓人仰望的地位,這些昔日的他難以實現的東西,只要成為神官就都有可能得到。
還有比這更爽的事情么?當然沒有了!
於是現在,他就只是老哈里的兒子,是十四歲的傑瑞·哈里,一個立志成為最偉大更是最強大神官的少年!
傑瑞抬起頭,望着天空,又像是對他那已經不知道是升了天還是進了山的老爹說着話:「老爹,半個月後就是十年才有一次的神官甄選了,你就在這聖山上看着我成為最偉大的神官吧!還有我再次向你保證,你的石匠技藝我也絕對不會荒廢的。雖然到現在都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肯顯露真本事,也不讓我用你教的石匠手藝去換錢,但我還是會按你的要求做下去的!」
「當然了……」傑瑞的嘴角挑了起來,笑得很開心,至少是看起來很開心:「如果我真走到連飯都吃不起的地步,那可就別怪我了啊。你知道的,你兒子不僅聰明,還特懂得變通,嘿嘿嘿嘿!」
傑瑞,一個十四歲的少年,用遠超他年齡的語氣說着笑着,當聲音落下時,他的脖子和脊樑也同時挺直,他的目光已經望向了聖山的峰頂。
那裏被雲霧遮蓋着,什麼都看不到。可是傑瑞知道,光之神殿就坐落在那裏,如果他能通過神官甄選,那麼他也將會生活在那裏,走出自己的輝煌之路。
「我……」
「我我我我我我我……」
傑瑞大喊了一聲,聖山則讓他的聲音不停地回蕩。
「我,傑瑞·哈里,一定會成為最偉大的、最強大的、最威武的也是最帥的……」
傑瑞將雙手攏在嘴邊,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大聲喊道:「神官……」
轟——
正等著聽迴音的他忽然一愣,別說迴音了,周圍完全沒有任何的聲音,甚至就連原本那一點點的風聲都消失了。
他只感到有一道光芒在眼前綻放開,明亮更勝太陽,厚重得更超過了他眼前的聖山。
嗡!
光亮與離奇的死寂就只有一瞬間,一切都讓傑瑞覺得自己是做了個白日夢,好像剛剛的經歷就只是一場幻覺。
但有一樣東西顯然是真實的,也讓傑瑞目瞪口呆,愣在了那裏。
那是一張金色的紙牌,非金非木,但模樣卻明顯就是瑪拉大陸很常見的塔羅牌,除了……它正飄浮在空中,飄浮在傑瑞胸前。
而一道聲音就在他腦海中轟然迴響,卻又彷彿幻覺般悄然消失,那好像是一句話,卻又似乎只有一個詞——
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