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第 174 章

174.第 174 章

「可誰都知道,出了血,除了句誇讚,還能得着甚麼呢?勒緊褲帶,得的不過是虛名而已,銀子就如打了水漂。今年多雨,是個災年,汛情只會越來越嚴重,餓殍遍野,無底洞啊。現在滿朝文武家裏,不僅穿,連吃跟喝都不敢大張旗鼓的,尤其是京城官員,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更得小心行事。老爺也是這麼個意思,他難道沒跟李姨娘說?」

綠鶯指頭沿着茶杯轉圈,靜靜地聽李朝雲在那自說自話,她話說得妙,一臉憂國憂民比皇帝還操心,可跟料子有甚麼干係呢?朝廷的事體李朝雲熟知不奇怪,她是韓國公家出來的人,亦或是馮元對馮安說過,她再從夫君那裏聽來。就算事實確實如她所說,皇上為了銀子要故意揪人小辮子,不便羅緞錦衣當身,粗布總可以了罷,就算穿下人的衣裳,也不能給分發那種玩意啊,裁成衣裳穿了還不知得起多少疹子呢,馮家又不是破落戶,何至於此。

再看李朝雲一身裝扮,首飾少了?衣裳素了?呵,真是嚴以待人寬以待己啊,不服不行。綠鶯被她弄得啞然,滿腔憤懣奈何嘴巴忽然像被糊住,竟不知從何說起了。這人打定主意狡賴,雖未撕破臉但也降了格調與身份,忒是讓人瞧不起,可人家臉大不在乎,仗着身份高貴將人揉搓鼓掌間。其實細細一想,也對,人家憑甚麼去巴結你呢,憑甚麼去小心翼翼做人呢,在這馮府,又有誰能制住她呢,連婆婆都成了瓮中鱉。

李朝雲寸土不讓,那她呢?是挑明了還是轉身離去?娘總說,退一步海闊天空,綠鶯一直遵從母親教誨,暗忖一番,終於做了打算。她平了平鬱氣,笑着道:「咱們來往雖不疏淺,但並無交心。你可能不知道我的為人,我是從來都不願與人去爭甚麼的,與少奶奶更是沒有矛盾點。你管家,我是一百個守望支持。還有,」頓了下,她瞥了眼李朝雲面上,笑得和氣懂事:「畢竟說嫡庶有別,天寶的將來,那肯定是不能與大少爺媲美的,這一點我知,你知,」綠鶯微微啟唇,輕吞慢吐:「老爺更是知。」話是讓她矮了一截,主動亮了底牌,就算李朝雲現在不馬上信,起碼還有未來的時間去慢慢觀察,綠鶯也是深思熟慮後走的這一步,她要照顧馮元還有兩個孩子,實在沒有心力去跟人鬥智斗勇,若又碰上一個如馮佟氏那樣歹毒性子的,她可沒有兩條命再去死。

似乎沒料到她能說出這番話,李朝雲怔忪片刻,接着便笑容愈大,眼中瞭然與得意更盛,出口的話卻毫不猶豫:「李姨娘這話怎麼說的,真是嚴重了。天寶也是馮府少爺,身份貴重,自然有一番好前程。我知道料子的事讓你委屈了,我能理解,可委屈的並不只有你一人啊,實話跟你說,我那料子更是寒磣,連鞋面都當不了,賞給我貼身婢女人家都嫌棄得跟甚麼似的。要不這樣,這事就當我欠著,等做冬衣時,災也過去了,再多給你補貼些,你看這樣如何呀?」

不過是點布子,不值幾個錢,折算起來都買不上一盒她手裏的珍珠粉。綠鶯真是不耐煩跟人在這扯來扯去,她示好過去,李朝雲不接,說明不是下馬威,以後日子還有的苦呢。那還小意做甚麼,索性攤開來講,左右對方也不要臉了。

她輕笑一聲,將茶杯放開,坐直身體,直勾勾地與李朝雲對望,臉上帶了些鄭重:「你知道么,其實我挺羨慕你的。」

無非是相貌家世一類,這些李朝雲自問還是拿得出手的,只是適當的矜持還是要有:「哦?我有甚麼好讓李姨娘羨慕的?」綠鶯不答,她便只當是自卑羞慚了,聲音帶着俯視:「李姨娘若羨慕我出身國公府,感慨自己出自市井,那大可不必,出身不能選,那都是老天爺早就安排好的。現在你進了馮府,過上了好日子,實在是魚躍龍門啊。」

話還挺酸,李朝雲不見得是羨慕,可不服氣肯定是有的。綠鶯搖頭,抿了一口茶,定定地望向她,勾起嘴角輕輕一哂:「不,我羨慕你有心機呢。」

「哦?」李朝雲臉上有些不好,掐不准她甚麼意思,只能不動聲色反問:「李姨娘這話有意思,要是真這樣就好了。你不知道,從小到大啊,長輩們都說我腦子笨說話直,慶幸的是傻人有傻福,我人緣倒是一直都不錯。我有些不明白,你這心機一詞是打哪的出處呢?莫不是還是因着布匹一事?」

李朝雲有些不情願的嘆息一聲,「我知道李姨娘受委屈了,可若因着這等小事誤會我,那朝雲可是冤枉死了,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綠鶯並不理她的太極,認真地問她:「你今年是十五還是十六?」問完,也不等回答,語氣深重地開口,往事歷歷在目,每每緬懷就是一股惆悵:「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無名無分如一根浮萍般被拘在一處院子裏,孩子差點被人害死,過成了一隻喪家犬。那時的我恨天恨地恨自己無力,被人打擊得毫無還手之力,我好希望自己能長出一個聰明絕頂的腦袋,可以反抗、報仇,但誰讓我天生一副蠢腦袋瓜呢。」

說到這裏,就夠了,後來第二次下毒一事想必李朝雲已經知道了,即是她婆婆被趕到小佛堂的原因。「我覺得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馮府人口少。不僅主子少,下人更是不多,是非自然就少,安逸日子唾手可得。我不懂你為何非要沒事找事尋人晦氣,本來是一口甜滋滋的水井,你非要將它攪和成一鍋亂粥,小心最後你也免不了被燙著。」

綠鶯覺得自己這話不是威脅,反而頗為交心實惠,安樂日子是她做夢都求的,就不明白竟有人嫌日子太順了,非要挑事,圖的甚麼呢。既這麼說,她覺得李朝雲總該聽進去一些罷,可萬事哪有那麼如意呢,人與人有太多不同,千人千面。李朝雲忽然不屑再裝下去,陰測測地冷笑一聲:「那咱們就走着看,看最後到底是誰吃虧。送客!」

不歡而散。

綠鶯也冷冷一笑,起身往外走。走到門口,方才李朝雲身旁一直要上前的那丫鬟注意到桌上被落下的物事,揚聲提醒她的布忘拿了,然後俯身去捧,想要追過來還給她。綠鶯連頭都沒回,呵呵一笑,脆生生道:「不拿了,送給少奶奶,這布與她最配了。」

這回沒人給她打簾,屋裏丫頭個個牛氣哄哄地挺屍,遠沒有了剛來時的殷勤,春巧正要上前,冷不防被人從外頭將帘子掀起,恰巧有個丫頭進門,綠鶯多瞧了兩眼,見過這人,是新婚夜時立在李朝雲身旁的陪嫁丫鬟,似乎是□□蘭的,不過這時候頭簾已經梳上去了。錯身而過時,她忽然朝春蘭笑了笑。

春蘭愣愣地見禮,還被李姨娘親熱地扶了一把,頗讓人摸不著頭腦。進了屋,見李朝雲眯眼端坐着,她忙斂神,一溜煙上前將碗放下:「小姐,燕窩燉好了。」

「哼,可當不起春蘭姑娘這一聲『小姐』,你如今可是咱家大少爺跟前的紅人了,昨晚受累了罷?」

李朝雲撥弄著雪白瓷勺,叮叮的磕碰聲伴着她冰泠泠語氣,扎得人一個透心涼。春蘭漲紅臉,垂頭不語。身旁的秋菊心有不忍,湊在李朝雲耳邊:「小姐,奴婢不明白,既然那李姨太太低三下四地跟咱說軟話拋繡球,奴婢瞧她也不是個有野心會撒謊的,你為何不接呢?」

被成功轉移了注意力,李朝雲果然不再為難春蘭,輕嗤一聲撇撇嘴:「她是軟是硬跟我有甚麼關係,左右一隻小螞蟻,我兩根手指捏死她。還跟我套近乎,她也配!」

安靜中,她想起方才李氏說的話,臉上微有震撼,在腹內將一番話揉碎了消化。孩子差點被害死?難道這李氏之前嫁過人或是別人的小妾?不,不太可能。天寶剛出生,那以年齡來說孩子應該是豆兒,也就是說,李氏沒進府的時候,馮佟氏就出手了?家中爹爹也是個多情的,那繼母手段不少,卻也沒將手伸得這般長過。她心神微凜,這個婆母不容小覷。

對於綠鶯,李朝雲並沒放在眼裏。男人嘛,喜新厭舊是本色,花無百日紅,這李氏小妾也蹦躂不了多久。再說,隔着馮元,就代表差著輩呢,隔房隔代,他這個當公爹的也不便將話說到自己這個做兒媳的頭上,李氏即便去撒嬌告狀了,八成也會惹一頓罵。回想當初,將李家玩得團團轉,既掙了名聲又賺了好人緣,可自己終歸是要出府嫁人的,到頭來還是甚麼也撈不著。不過現在好了,馮家,未來是由她把持做主的,吃的每一分,花的每一兩,想用誰想賣誰,再也不用看別人臉色。

出了汀芷院,綠鶯在春巧耳邊吩咐了幾句,然後主僕兩個分道揚鑣,春巧轉身往回跑,她則沿着廊道走了一會兒,在從外頭伸進來的枝椏上,揪揪葉子撥撥小花,慢悠悠回了自己的玲瓏院。在葡萄架下坐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見春巧呼哧帶喘跑了回來。她瞠目結舌:「怎麼這麼快,沒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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獰寵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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