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血夜

第233章 血夜

然而白焰似乎並無動手的打算,但也沒有讓開的意思,甚至不在意她的手已握在武器上了,他只是將目光投向安嵐緊閉的房門,略一沉吟,然後又問了一句:「是安先生交待你的差事?」

侍女滿眼戒備的盯着白焰,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沒錯。」

「安先生最近很累,睡着的時間比較多,旁人不可輕易打擾。」白焰說着就看向侍女,「既然是先生交代了你差事,你可有憑證?」

侍女握住刀柄的手並未鬆開:「若無憑證,鎮香使意欲如何?」

白焰道:「眼下是非常時刻,為安先生好,你若想走出這個門,最好拿出憑證。」

侍女手中的刀出鞘一寸,白焰依舊未動分毫,樹梢上的幾片雪花落下,簌地散開,寒意襲來,兩人的衣擺微微浮起。周圍的空氣似乎在以他們為中心,向四周快速逃散,流動的空氣帶起兩旁樹上的積雪,砰地炸出一團雪霧,無聲的,盛大的,瀰漫了整個院子。

侍女手中的刀又出鞘一寸,同時右腳腳尖往旁微微一偏,只是就在她將出手的那一瞬,她手裏的刀突然又收回刀鞘,腳尖亦收住,然後她鬆開握住刀柄的手,從懷中拿出那封信,對白焰道:「安先生的親筆信。」

信封上蓋着大香師印,即便隔着風雪,也能看到上面的印章隱隱浮動,如似有生命一般,大香師印,無人能模仿。

白焰的目光落到那封信上,片刻,讓開身。

侍女將信重新放入懷中,然後身影一閃,就從這院子裏消失了。

侍女消失的同時,施園的身影出現在白焰身後,看着侍女消失的方向道:「她挺聰明的,剛剛是發現我了,所以才突然收手。」

白焰瞥了他一眼,施園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是我輕敵了,只是公子,真的就這麼讓她走了?就算她有安先生的信,咱也得知道那信的內容是什麼,要給誰送的吧。」

白焰道:「跟着她,但別插手。」

施園嘴角一揚:「明白!」

白焰走到安嵐門口,輕輕叩了兩聲,裏面沒有回應,他便推開門進去。

房間里,她閉着眼睛安靜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看起來無比脆弱,但那清淡的眉宇間,卻暗含着只有他看得懂的堅韌與冷硬。

她在她的世界裏經歷著一輪又一輪的人間地獄,他在她的世界外冷眼看着,看着她受盡凌遲,看着她命懸一線,看着她支撐不住倒下,或是,歷經劫難,重新站起來。

若想主宰自己的人生,便無人可替你經歷,無人可替你受過,無人可替你決定,在猙獰的命運面前,是跪地求饒,還是拔劍而起。

……

到臘月二十七這日,鹿源已經很難站起身了,現在他即便是稍微動一下,渾身的經脈都會劇痛無比,這是他強硬推動真氣抵抗命蠱的結果。司徒鏡已將他視為棄子,徹底喚醒了命蠱,他不得已,只能以此等自虐的方法,以求苟延殘喘的時間。

藍靛看着坐在椅子上,盡量保持表情平靜的鹿源,片刻后,輕輕嘆了口氣:「命蠱霸道,你強硬阻擋它走向心臟,它便會先咬斷你四肢的經脈,日後即便先生能救你,你怕是也不能動了。」

鹿源過了好一會才開口:「我不是為活命,是……香殿不能亂。」

這個當口,他若突然死了,天樞殿一定會亂,必須要等先生回來,他才能放心地走。

藍靛也明白此事干係重大,不確定地問:「你能否堅持到先生回來?」

鹿源沉默了片刻,才道:「請藍掌事做好萬一的準備。」

命蠱兇猛,他即便再能忍,也無法保證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堅持到先生回來,他甚至不能保證自己能不能熬過今天。所以在這之前,他已和藍靛商議好,若他真的突然暴斃,藍靛必須先瞞住香殿上下,直到先生回來。

……

當日下午,侍女便找到了胡蠱師,將安嵐的親筆信交到他手裏。

胡蠱師看完信后,卻沒有任何錶示,只是皺起眉頭,露出一臉糾結的表情。

侍女道:「依先生吩咐,我現在就送您過去。」

胡蠱師嘖了一聲,還是一臉的糾結,安嵐在信中托他幫忙控制住鹿源體內的命蠱,報酬是,她打敗司徒鏡后,不僅香蠱可送他研究,天下無香里的一切也全都送給他。

這個報酬對於胡蠱師而言,當是極具誘惑,可是,如果安嵐敗了呢。

侍女見胡蠱師沒吱聲,便要直接動手,強押他過去。

只是她剛碰到他,胡蠱師連忙開口:「哎哎哎,我這一把老骨頭了,哪經得你折騰,再說這等事,我若不答應,你就算押我過去又能耐我何?你們先生當初囚禁我那些日子,不一樣是拿我沒法子,除非你敢殺了我!」

侍女倒沒想他會這般無賴,只得收回手,問道:「你還要什麼條件?」

胡蠱師想了想,才道:「我就是怕那丫頭萬一輸了,我這不是白搭了這一身力氣,而且到時司徒鏡絕不可能再將香蠱讓於我。」

侍女冷聲道:「你不是打算要殺了他,既是你要殺之人,為何還考慮他的感受。」

胡蠱師怔了怔,點頭道:「有點道理,行,那就走吧。」

太陽將落山的時候,侍女將胡蠱師送到鹿源面前。

此時鹿源已然奄奄一息,聽到聲音后,睜開眼,好一會才看清楚眼前的人,眼裏露出疑惑。

侍女道:「是安先生為你請來的。」

胡蠱師嘖嘖道:「那丫頭是真會算計,怎麼都吃不了虧,你啊你,也是個硬骨頭,土都要埋到脖子上了,居然還能撐著,也是奇葩了!」

鹿源看向侍女,微微張口:「先生她……」

侍女道:「先生很好。」

鹿源輕輕眨了眨眼,眼中露出幾分放心。

胡蠱師在他身上四處摸了摸,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后,拿出一包藥粉調了溫水,讓人給鹿源喂下。

藍靛問:「這是什麼?」

胡蠱師翻了個白眼:「說了你也不懂,就是給他吊住這一口氣的,他現在這副鬼樣子,還需要我害他嗎。」

藍靛便朝侍女微微點頭,侍女上前,給鹿源灌了下去,不消片刻,他的呼吸就比之前平穩了幾分。

藍靛問:「他這樣能堅持到幾時?」

胡蠱師道:「這也只能夠他勉強支撐到明天天亮。」

「這如何能行!」藍靛皺眉,侍女也放下藥碗看向胡蠱師。

胡蠱師冷哼著道:「你們根本不知道命蠱的厲害,大祭司催動命蠱后,他能活到現在,已是老天爺開眼了,我再給他續命幾個時辰,也算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侍女強調:「先生的要求是,一定要讓他活到先生回來。」

胡蠱師翻了個白眼,在房間了走了兩圈后,才道:「缺一個藥引,但即便天亮之前我給他服下那個藥引,他能不能再活兩天,也只能看他的運氣。」

侍女道:「什麼藥引?」

胡蠱師道:「那個藥引在天下無香,我若回去拿,就一定會被司徒鏡發現。」

侍女道:「你告訴我藥引藏在什麼地方,我替你去取出來。」

胡蠱師不屑地一聲冷笑:「即便告訴你,你也找不到,那東西不是蠱師辨不出來。再說你以為天下無香是你可以隨便進出的地方嗎,司徒鏡再不濟,那也是你們安先生的對手!而他若真那麼好對付,我又怎麼會遲遲無法動手!」

侍女一時語塞。

鹿源忽然開口:「不可……告訴先生!」

藍靛道:「那隻能麻煩你老回去取藥引,我會安排人接應你的。」

胡蠱師又在鹿源身上摸了一遍,像打量寶貝似的打量著鹿源,他一生痴醉於煉蠱,對他而言,能不能控制司徒鏡下的命蠱,也是一個極具誘惑的挑戰。

胡蠱師終於下了決定,開口道:「走吧。」

回到天下無香后,天已入夜。

胡蠱師讓侍女在街口的客棧里等他,如果侍女或是刑院的人跟在他身邊,司徒鏡肯定會發現,如此更不便於他行動。侍女本不贊同,只是胡蠱師堅持,否則此事作罷,侍女只得答應。

那藥引其實就放在胡蠱師的房間里,這段時間,司徒鏡並未約束胡蠱師的自由,也許他隨意取用天下無香里的任何東西。因此胡蠱師今日的外出和晚歸,都未有人過問,他取藥引的過程也意外的順利。

只是,就在他將走出天下無香時,司徒鏡卻忽然出現在他身後,輕飄飄地問了一句:「天色已晚,你老這是要去哪?」

胡蠱師身影頓了頓,才轉過身,耷拉着眼皮道:「房間里待着悶,出去走走。」

司徒鏡道:「不是才剛回來,又覺得悶了。」

胡蠱師顫巍巍地道:「可不是,人老了,一想到能動的日子越來越少了,就坐不住,總想着多出去走動走動。」

司徒鏡低低地笑了:「你老說錯了,不是能動的日子越來越少,而是,徹底沒有了。」

胡蠱師道:「這話是什麼意思,老朽怎麼聽不懂。」

「你當然懂。你明知我最忌吃裏扒外的東西,還偏要踩到我的線上,說明你是真不想活了,那我就成全你。」司徒鏡一邊開口,一邊朝胡蠱師走過去,「看在你對大祭司一片忠心的份上,今夜我就親自送你一程!」

……

侍女在客棧等了一會,心裏忽然覺得不安,即起身,只是當她趕到天下無香時,看到的卻是胡蠱師的屍體被扔在天下無香的門口。

潔白的雪夜,已被鮮血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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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香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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