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 第一章 北雪傲嶺

問世間誰人無憂，唯神仙逍遙無憂！

紅塵凡人居於世間，順生應死繁衍不息，得失苦樂情慾交織；大羅金仙居於大羅天，不老不死永生不滅，仙境極樂無所憂愁。

對修真之士而言，世間的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在時間長河中不過轉眼雲煙，唯有飛升紫府位列仙班，才是永恆的追求。

「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心，施行於天。」

天道無形無象，而又生育天地萬物，亦是萬化之本。萬物之道皆為天之定數，順應天命足矣。

五賊者，在道為五行，謂為金、木、水、火、土；在人為五德，五德各一其性於天下，謂為味、利、反、怨與小大。推而廣之，萬象之定盡於五賊。

五賊在心，必超脫於天下。

※※※

駕駕！

白脂雪嶺那猶如厚被的白雪之上，百來位將士貂裝厚服，衣褲緊束，頭上長襟更是裹得里三層外三層，駕馬疾行越過一座頗為險峻的山坳，揚起的雪塵都有數尺高，猶如暴雪已至。

凜冽的北風像鐵刀磨烈了口子一般割在將士們欲睜不睜的眸子與黝黑的面頰之上，好生叫疼；雪子更是無情地在渾身遍體撒了個潑，只把他們活生生凍成了個雪人。

駕馬在最前的中年漢子虎背熊腰，臉廓如棗、橫眉豎目，一看便是忠良肝膽面目。一身貂皮厚裝與別者無異，若不是此人腰間系著的燕國金司牌與脂玉將軍令，必看不出此人便是燕國那百戰不殆的大將軍——查仁桂。

八年前，大元古國鐵騎破燕國邊疆，二十萬雄師浩蕩入侵其中，欲逐鹿燕國。

燕國雖有抗衡之心，奈何兩國兵力懸殊，以至燕王接連半月愁眉不展、茶飯不思，甚至通宵達旦地探究戰事部署。

哪知這精密陣勢卻在數日之內就被敵將帶頭突破，其破竹之勢如同那魚腸之劍，直往燕國心窩子裏桶。

萬般皆殆之刻，燕國大司馬、驍騎將軍查仁桂藝高人膽大，一夜間僅率數千精兵驍騎繞於敵後，破大元后營斬其將領首級，取回懸掛於本國城郭正梁之上三日之久，嚇得帝國兵士聞風喪膽、連夜奔逃，也成就當時名震沙場的「懸首退敵」一說。

好漢不提當年勇，如今還得做鏢犬。

摸著腰間燕王御賜的大司馬金牌，查仁桂只得搖了搖腦袋，望着山脊邊上那灰溜溜的大雲砣，手裏皮鞭奮力一抽，催馬快奔，幾髯長須之下渾厚的聲音如雄獅出山：「弟兄們，我等今日定要翻過這白脂嶺，否則必叫那大暴雪給活埋哩！」

「爹說的極是，兩個時辰后這鬼地兒必定狂風肆虐、暴雪連天吶！」這古話虎父無犬子必然是說的無錯，查大將軍身後沒幾個馬位，一名身板寬厚、面骨棱厲的年輕男子御馬跟上，口中亦是迎風喝道。

此人便是查仁桂之子，年方不悔就當上燕國副將之職的査小燦。

雖說名字俗得很，但這條小漢本事卻不小，武功不亞其父不說，而頭腦更是聰明得緊。想當年燕王之子慕容群英狩獵於燕國南巒群山之森，遂遇猛獸「白毛虎」，也便是他以智謀解的圍。

這虎四肢異壯，口裏佈滿數尺獠牙，吧嗒一記便能咬死一頭成了年的黑熊，以至當地獵戶也是口口相傳：若是遇到這賊傢伙，八成是能提早投胎，去見那閻王老子，過好日子去嘞！

隨從百人雖說皆是一等一的精兵悍將，但那敵手僅是對人而言，遇到此等凶獸，還不是各個嘴上功夫吃得緊？

眾將士無人能匹敵之時，査小燦靈機一動，心思細膩地觀察地形毫不猶豫、拔箭便射，將那百步之外的胡蜂巢穴一箭中的，落於這凶獸「白毛虎」的腦袋上，這才借智救得小王平安無恙。

那時也是引得在場諸將輪番頗顯做作的褒揚，但查小燦本人卻顯得平靜如常，倒是撂下了一句：你們這群酒囊飯袋，脖子上掛着的腦袋瓜子是準備派什麼用場的，打算熬漿糊和著粥喝？

遂借於智慧總算是救駕有功，也便得了燕王的賞識，提了官階、當了副將，才有此番機會與父親査仁桂一同護送國禮貢品去那極寒之國北敖。

說到這北敖國也算個頗具特色的地兒，舉國疆土遼闊，有那燕國數倍大，豪居北方「永凍之地」，其內多半為冰川山脈、厚雪掩土。

其子民為數卻不多，約莫才二十來萬，但其先祖大多為雪山獵手，常年與傲雪相伴，因此無論男女都精壯非凡，白刃可以一當二、勇猛超群。

此番便是臘月初八、臘八節氣，也便是北敖國建基五百年之誕辰，作為鄰邦小國的燕國禮數自然是不能少。再者兩國也正合計著結盟事宜，得同心協力對付那虎視眈眈貓著兩國疆域的大元古國，就此一來，那必須厚禮相贈，方才可以。

黃金萬兩、綢緞綾羅不計其數，珠寶美琨那是足得五車，感情這燕王是恨不得把整個燕國都搬來。

而其中最為重頭的，便數燕王慕容炙西苦苦哀求，從一尊仙家尊者手中求得的一方仙物——一柄或曰「五賊」的仙劍。

仙家道者，乃逆天改命、奪取造化作已用之存在。

仙者長生不老、法術無邊，每一尊成仙之士都是凡人心目中「道」的集合，亦是天道的化身，乃是凡人望塵莫及之本體，崇拜久而久之，後世也便有了「求神拜佛」的舉動。

然而成仙之士手裏的法寶，亦都是帶有仙家元力之能。輕者可催生五行之力，喚法術於危難之間；重者亦可易天換地，龍蛇起陸，實則凡夫俗子垂涎三尺卻只得遠觀之奇珍異寶。

五賊劍更是如此。

相傳此劍乃是十年前舉世無雙之鑄劍翹楚——劍尊壇上下百餘師徒嘔心瀝血之作。

當世第一鑄劍師、劍尊壇壇主離腸遊歷不周山底取材，巧得大巫后羿射日之箭，名曰金烏箭。

離腸大喜，連連數日夜不能寐，將其帶回劍壇以精、氣、神三昧真火融之、重鑄，得一削鐵如泥之寶劍，贈與舉世聞名之修真正宗——蓬萊天殿。

蓬萊得之，除掌教真人無相子，其餘蓬萊六位宮主合力予此劍註上不傳真訣《陰符真經》，名取「五賊」，是有天下歸劍、萬象歸宗之意。

如此貴重之物，遂才有燕王慕容炙西派遣驍騎將軍查仁桂，以及少年英豪査小燦率領燕國百餘精兵鐵騎護送此劍。

如若不然，光是那些金銀寶器、綾羅綢緞哪用得着勞煩査大將軍出馬吶？

如今，果真這麻煩如約而至。

人算不如天算，天機之密凡人窺探不得，這白脂雪嶺天氣變化就如同娘子翻臉一般，又快又狠，更不講情面。

原本尚只是烏雲二三浮於蒼穹，過了半個時辰便烏雲大作，烈風呼嘯，「嗷嗷」地就像月下孤狼獨鳴，令人膽寒不矣。

一經羈勒韁繩，身高肥膘的棗馬良駒熟練地吁停，查仁桂反手一揮，示意全軍禁止。隨後只見他面色一斂，如那緊束之綁，明眸甩開睫上的雪子，扭頭打探起四周那險峻陡峭之岥，口中言道：「看來這老天不助我等啊！狂風暴雪即臨之時，連個掩身之所都未有。」

那査小燦人聰目明可是在軍營里出了名的，腦筋一轉，便夾馬而上，稍顯稚氣的面目之上卻顯得胸有成竹，一手端起羊皮地圖、抖開，伸指比劃道：「父親，按時辰與行軍速度來推算，我等如今應尚在這白脂雪嶺中端，而東邊數里卻有一大山坳，足以容得百人餘人。」查仁桂轉臉不卑不亢，相似頗為滿意其子之計，捋過鬍鬚收於胸前，淡然問道：「暴風雪或約半個時辰后將至，趕去那是否……」

「父親放心，孩兒願以性命相擔，若是全速行軍，一盞茶時分定能到達！」這査小燦「啪」地拍了拍胸脯，明眸直勾勾地望着查仁桂，口中決然保證道。

查大將軍也是明得事理之人。對於此番護送而言，送達國禮貢品必然重要，但燕國將士們的性命也不是廉價之物，眼前其子也諫言良策，也便微點下顎，示意折東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