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秦驍置辦宅子是託了蕭春成，這會兒也是蕭春成自告奮勇陪他來的，進門前還給他打氣：「秦將軍放心吧，江將軍一定會同意的。不行的話我也給你作保，好歹我爹跟江將軍也是老相識。」結果一進門看到崔離在主座上坐着，擰著眉看着他們，先就有點慫了，跟在秦驍後面大氣不敢出。

秦驍躺在床上這些時日，總想着好起來第一件事就是要來提親，這些話都在心裏預演了不知多少回了，始終不甚滿意。如今真到面前了，反倒不緊張了，認真道：「將軍，我是來求親的，求您將大小姐許配給我。」

江浩成被他這一句噎得一愣，人家提親都是三媒六聘的，場面話一籮筐，把雙方都誇個天花亂墜，秦驍倒好，開門見山，一句話全概括了。

張大人也沒料到來拜見崔離還會遇上這事，乾咳了一聲，一時也不知該不該起身告辭。

崔離放下了茶盞，神色不豫。

秦驍第一句說出口，後面便不卡殼了，雙手捧上一疊文書契約，一挑衣袍跪了下來：「將軍，我知道我只是一個無名小子，但我待大小姐是真心的，這是我買的宅子和這幾年的俸銀，於秦驍而言，身家性命，都不及大小姐的歡喜。求將軍成全。」

「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江浩成聽得出這是他的肺腑之言，也是有幾分動容，親自走下來扶他：「先起來再說。」

他開了口，蕭春成也沒那麼憷了，見崔離沉着臉不說話，有心敲個邊鼓，走到崔離身邊低聲道：「崔伯伯，您平日裏最看重秦將軍，秦將軍無父無母的，您是他的恩師，就是最親的長輩了，您替他說句話嘛。」

崔離簡直想反手給他一巴掌，不知道他將來會不會被自己這句「無父無母」嚇破膽，瞪了他一眼：「你瞎摻和什麼？」

他不開口秦驍早已有預料，只對他和江浩成認認真真道：「除大小姐外，秦驍絕不會有別的妻妾，若是將軍不允，秦驍自當再努力，來日再來求娶。」

江浩成心裏其實一開始就是同意的，只是場面上還沒來得及從這鋪好的台階上走下來，就又聽到秦驍這一句盟誓，倒是當真為女兒高興，連道了兩聲「好」，讓人去請雲氏過來。

事已至此，崔離也不再多說，左右秦驍是絕對舍不下這位江大小姐的，江遙的家世雖不是頂好，但也不算差，即使秦驍真的是東宮嫡子，要迎娶江遙也不成問題，至多只是正妃側妃的區別罷了。

張大人看這廂塵埃落定，心裏為女兒嘆了口氣，正要起身告辭，就聽得門外一陣喧嘩，江浩成的副將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將軍！太子一行人到了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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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崔離和秦驍外，所有人都覺得是這副將傳錯話了，雲南的局勢早已穩定了，太子怎麼會忽然跑到雲南來？

江浩成又問了一遍，那副將點頭如搗蒜：「真的是太子殿下，張大人，您府里也在等您回去主持迎接。」

崔離從主座上站了起來：「張大人，江將軍，隨老夫一起去城外迎一下吧，春成也一起來。秦驍，你傷勢未愈，就在家裏歇著。」

江浩成和張知府都連連稱是，一大群人呼啦啦地出了門，雲氏看了一眼跟過來的江遙，又瞧了瞧還站在廳中，捧著一疊銀票契書遞到她跟前的秦驍，有了種丈母娘看女婿的感覺，笑道：「你先收著吧，不急在這一時，老爺既然應了你，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你養好身體最重要，這些都是身外物。」

秦驍看着江遙，不肯收回手。

江遙笑：「看我幹嘛？娘讓你收著就先收著。」

秦驍不肯，索性送到了她手裏，江遙倒是不矯情，直接收下了。

高氏在一旁看着眼熱，她是不相信有人會把全部身家拿來求親的。只覺得秦驍一個偏將，居然能拿這麼多錢出來做聘禮，家底一定還更豐厚。但想到林婉心將來說不定就是世子妃，再運氣好些，有可能還是皇子妃，就看不上這些東西了，撇了撇嘴沒說話。

江遙這會兒心情好得很，見秦驍臉色還好，便指了指銀杏和門外候着的章陽，對雲氏道：「娘，讓這小兩口送秦驍回他院子裏去，咱們家裏是不是也該準備準備接太子的駕，我去給您幫忙收拾。」

「哪裏用得上你？太子殿下到肅陽城，想來也是住在張大人府上，就算真來咱們家，家裏最大的院子也空着呢，前些日子崔大人來的時候就收拾好了。」雲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去看看就行了，你跟秦驍過去，看看他那裏要不要添些東西，一會兒若是太子召見，別失了禮數。」

她想着秦驍是這一戰的首功，又是崔離的徒弟，太子肯定是召見封賞的，也看得出女兒滿副心思都在秦驍身上，便招呼林婉心和高氏：「婉心跟我來，正好早上剛有新一季的衣裳送過來，你給你姨母也挑些衣服首飾。」

得益於雲氏這一波助攻，江遙便光明正大地跟着秦驍一道進了顧寧的小院，還頗有興緻地給秦驍挑了一身衣服。

秦驍被她盯着坐在院子裏喝茶，看她走來走去的，時不時還衝他笑笑，只覺得吹在身上的風是暖的，捧在手上的茶是甜的，連天上飄的雲看着都是軟綿綿的，輕聲道：「大小姐，將軍的意思是真的答應了吧？」

銀杏和章陽自覺地在院子外頭守着，這裏也沒外人，江遙一邊往他身上比劃了一下衣服：「高興過頭了？早跟你說我爹不會不答應的，現在的問題是……你爹能不能同意……」

短短十幾天，太子竟然千里迢迢親自趕來了，這件事多半不假。秦驍不甚在意地「哦」了一聲，就勢伸手，圈住了她的腰：「我覺得，就算真的是，太子也不會不同意的。他知道永失所愛的苦，也知道除卻巫山不是雲。」

「小小年紀，有精氣神一點，」江遙拍了拍他仰著的臉：「不要說這麼滄桑的話。」

秦驍眯着眼看她，陽光照在她臉上，好看得耀眼：「哦……大小姐，你真好看，我今天好高興。」

江遙樂了，低頭在他唇上一碰：「行，這話好聽，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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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氏原本做好了準備，家裏幾人過些日子可能都要被太子召見，卻萬萬沒想到，江浩成出門還沒到一個時辰，太子一行人已經到了江家大門口，並表示此行主要是為了了解下雲南的戰事，就暫住在江家了。

江家大開中門，迎來了風塵僕僕的太子一行，早就收拾出來的出雲院也終於派上了用場。

秦驍被叫去覲見時，太子那裏已經把去迎候接駕的人都打發了，只余了崔離陪同在旁。

秦驍進門剛跪下還未及行禮，太子已經把他扶住了，定定地看着他：「起來、起來……快起來坐。」

「臣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秦驍沒有執意行禮，請了安就依着他的意思坐下了。

崔離退到了門口：「殿下放心，臣在門外守着，院子裏也都是臣帶來的人。」

「秦驍，你是孤的兒子！」太子拉着他的手看了又看：「在京城時，我就覺得與你特別投緣，原來竟是這樣！竟是這樣！」

「殿下，這枚銅錢的來由，我已和崔大人稟過，謝三春說那是我從小帶在身邊的，但我自己對小時候的事並沒有多少印象，」見他這麼激動，秦驍有些怕他會失望，將對崔離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他小時候顛沛流離的，即使被收養那幾年也沒有吃飽穿暖過，兒時的記憶，實在沒有多少。

「不會錯的，」太子想了想，握住了他的左手：「你的左手上臂內側，有一處月牙般的傷，是你滿月時，不小心燙傷的。你母妃當時想了許多法子，都沒能給你消掉。」

秦驍擼起袖子，大大小小的新傷舊傷不少，他好像確實容易留疤，待看到手臂內側真的有一處小小的月牙般泛白的傷痕，太子一下子就落了淚：「秦驍、不，蕭琛、蕭琛……」

「殿下，」秦驍為難，他自小沒有親人，一下子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父親」，不知該怎麼安撫他，只能勸道：「殿下是不是再查探一番。」

「孤還能認錯自己的兒子么？」太子看他似乎還不太願意接受，剛才的感動都變成了好氣好笑：「一路上孤已經派人查探了，謝三春當年在鄞州的德香酒樓幫傭，而當初你母親臨危託孤給身邊的侍女，那侍女的外祖父，就是德香樓的主人。謝三春從德香酒樓回家后，很是發了一筆橫財，隨後就從路邊把你「撿」回家養著了。而那侍女，在德香樓只停留了一天，就帶着一個孩子繼續逃亡，後來，被追殺的人追上搶走小皇孫摔死了，她也立刻殉了皇孫。」

「臣不敢，」秦驍低頭：「只是茲事體大，臣怕其中有變數。」

「沒有變數，也絕不會有變數！」太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這就收拾，跟孤回京，等安全回到京城，孤就稟明皇上，為你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