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並肩

140.並肩

郭貴妃在宣和宮裏來回走動,直到女官秋葉跑進來,氣喘吁吁地說:「娘娘,宮裏的禁軍全部都換了人,奴婢連內宮都出不去。」

郭貴妃愣住,欲往外走,忽見到一隊禁軍沖了進來。

殿上立刻響起宮女們的驚叫聲。

郭貴妃強自鎮定了之後叫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宣和宮!」

領頭的那位禁軍統領笑了笑,俯身抱拳:「宮裏出了事,為了娘娘的安危考慮,末將帶娘娘去皇上那兒。」

「你們把皇上怎麼了?!」郭貴妃厲聲問道。

「娘娘還是擔心自己吧。」那統領揮了下手,幾個禁軍上前去架郭貴妃。秋葉欲護著,卻被禁軍一把推在了地上。

「娘娘!」秋葉叫道。

郭貴妃回頭看了她一眼,就被禁軍帶走了。

而另一邊,真宗皇帝原本正在看奏摺,感覺到茶涼了,喚了童玉。一個小太監跑出來說:「童玉公公有事走開了。」

真宗也不以為意,便讓那小太監去換杯熱茶來。

哪知道小太監剛走到殿門口,就見一隊禁軍沖了進來。他手中的茶盞應聲落地,「啪」地碎成了幾片。

「你們,你們要幹什麼?」

那禁軍卻不理他,徑自衝到了大殿之中,如入無人之境。真宗抬頭,看到禁軍衝進來,愣了一下,隨即拍案問道:「你們要做什麼?」

一人上前,拱手拜道:「皇上。」卻正是被調查的原樞密使王贊。

「你要造反么!」真宗喝道。

王贊搖了搖頭:「臣並非要造反,只是請皇上移步樓台之上,看一出好戲。」

真宗凝著臉不說話,這個時候,幾個禁軍把郭貴妃也帶了進來。郭貴妃一看到真宗,臉色更加白,一雙明眸都掛了淚珠,囁嚅道:「皇上……」她沒有開口言救,而只是期期艾艾地望着真宗。

真宗定了定神,對王贊說:「你有什麼便沖朕來,欺負一個女人,算什麼本事!」

王贊笑了笑,一抬手,禁軍便鬆了郭貴妃。郭貴妃飛奔向真宗,身體忍不住地發抖。她沒有想到王家竟這麼大膽,敢直接逼宮謀反。她現在跟皇帝就像案板上的兩條魚一樣,任人宰割。

「沒事,沒事了。」真宗拍了拍她的背,看向王贊,「你究竟想如何?」

「還請二位隨臣移步樓台。」

……

林勛騎馬入了宣德門,感覺到身後的大門緩緩地關上,而前面通往前朝大慶殿的大慶門,兩側角門,也都是緊閉着的。他勒住馬,慢慢地環視四周,高牆聳立,城樓上立着穿甲的士兵,與平時的守備無異。

他高聲道:「這是何意!」聲音在整個空地上迴響,卻沒有人應他。

過了一會兒,王贊出現在城樓之上,禁軍推搡著真宗和郭貴妃到了他的身側。真宗往下一看,看到林勛孤騎,瞪大了雙眼,問道:「你想做什麼!」

王贊抬手,兩邊矮牆上忽然跑出來數十個弓箭手,齊刷刷地把箭頭對準了林勛,拉滿了弓弦。弓弦繃緊的聲音,帶動着周圍的空氣都凝滯了。

疾風在原地踏了幾步,彷彿也沒面臨過這樣的場面,而感到了深切的不安。

林勛拍了拍他,仰起頭,風把他深灰的斗篷吹揚起來,彷彿一面旗幟。他的目光堅定而又悠遠,臉上卻不見絲毫的驚慌。雖一人,身後卻似有千軍萬馬之勢,氣吞山河。

真宗撲過去一把抓着王贊的衣領,雙手顫抖,口氣卻粗重:「你敢殺他!你敢殺朕的兒子!」王贊就這樣被他抓着,不動如山:「我為何不敢?他要削我權利,奪我王家榮華富貴,難道我要眼睜睜看着?除了他,我擁護秦王登基,便可保一世榮華!」

真宗退後兩步,顫抖的手指着他,忽然身體一僵,抬手捂著胸口,就要往後仰倒。郭貴妃連忙過去扶著真宗,真宗顫抖著嘴唇,側頭吃力地往下望。

這個時候,一隊十幾人的禁軍忽然沖了進來,領頭的是禁軍統領馬憲。他原被劉桀反鎖在衙所里,察覺到情況不對,破門而出之後,叫上自己的親信趕過來救援。

這十幾人圍在林勛的周圍,把他護在中心,警惕地戒備着矮牆上的弓箭手。兩邊力量懸殊,他們的表情視死如歸。馬憲高聲道:「王贊,你這個逆賊,膽敢謀害燕王!你可知燕王若今日死在此處,明日邊境便有可能嘩變!」

「少廢話,我如今顧不得這麼多!弓箭手準備!」王贊下令道。

「慢著!」林勛深呼吸了口氣,大聲問兩邊矮牆上的弓箭手:「你們可曾上過戰場?!」

弓箭手們嚴陣以待,無人回答。林勛用馬鞭指着他們道:「如果你們上過戰場,親眼看見過敵人的馬蹄是如何踐踏自己國家的土地,百姓是如何失去自己的家園親人,便會羞愧今日指向自己同袍的箭!今日不過是死我們十幾人,不足掛齒。可你們是精銳,是護衛這個國家的基石。今日,有人可以指使你們殺我,明日又會有別人指使你們殺人,難道你們沒有自己的思考,自己的信仰,永遠要做殺人的工具!」

弓箭手原先的陣勢都鬆散下來,三三兩兩地對望,臉上開始出現慚色。

「你們在幹什麼,我讓你們瞄準他!」城樓上,王贊呵斥道。

林勛跳下馬,馬憲抬手欲阻攔,林勛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向東側的矮牆,繼續說道:「大丈夫,將熱血留在戰場,哪怕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我林勛,自少年時代起,參加過大小數十場戰役,哪一次不是身先士卒?我從不畏死,我覺得護國而死,那是光榮!將士們,難道你們就沒有血性嗎!你們甘願淪為政治鬥爭的工具,捲入這毫無意義的廝殺,違背自己當初入伍時的初衷嗎!你們,是願為國死,做一名英雄!還是願意為叛賊殺了我們,等待舉國正義之士揭竿而起,國破家亡!」

他的聲音振聾發聵,好像一道熱血注入了人的身體里,兩側矮牆上的弓箭手已經開始哄鬧,軍心大亂。郭貴妃在城樓上看着底下那個振臂高呼的偉岸男人,一呼百應。到了這一刻,她才領略了他在戰場上的風采。太子,晉王,秦王,無一人能與之相比。

他無疑是這個國家最頂天立地的男兒。

「這是燕王啊,是我們的護國戰神,我的家鄉就是他守住的,我們不能這麼做!」

「對,我們不能這麼做,我們不應該自相殘殺!我們的武器是用來對付敵人的!」

「弟兄們,我們不能助紂為虐!」

「放下武器!」不知道誰高喊了一聲,「嘩啦啦」的,很多弓箭手陸續丟了弓箭,幾不成軍。

城樓上的禁軍也在議論紛紛,不認同的目光落在王贊的身上。王贊沒想到林勛居然可以不戰而勝,心中升起了恐懼。他到底是小看了這個男人。他轉身欲走,卻看到王賢妃不知何時登到城樓上來,身邊跟着劉桀。

王賢妃瞪了自己的兄長一眼,斥了聲:「事到如今,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她回過頭,喊道:「帶上來!」

夏瑩便押著一個被綁着的女人,推到了欄桿邊上。那女人披頭散髮,但身上穿的隱約是綺羅的衣服。林勛趨前一步,王賢妃已經大聲道:「林勛,你口口聲聲大仁大義。那麼本宮問你,這個女人和你父皇之間,你選擇救哪一個?」

如此短的時間,王賢妃根本就未與沈瑩接過頭,根本不知道她已經把實話告訴綺羅。不過是王賢妃聽說林勛在大慶門前蠱惑人心,王贊快要招架不住,所以隨便拉了一個人冒充綺羅,來擾亂林勛的心。

她便是賭林勛不能判斷出此人是不是綺羅的情況下,也不敢輕舉妄動。

林勛果然不再說話。他的目光緊緊地盯着欄桿邊的那人,心一寸寸地往下沉。如果是他自己,他絕不畏死。可他絕不想讓她受到一點傷害。她因為他歷經生死,毀了容貌,是他硬要把她帶回來,若他不能護她周全,比讓他死更加難受。

「怎麼,果然心疼了么?你獨自到城樓底下來。」王賢妃笑着說。

「王爺,絕對不能去!這恐怕是個陷阱!」馬憲勸道。

王賢妃看了夏瑩一眼,夏瑩便把那人的上半身按出欄桿。而林勛已經沒有猶疑地闊步往城樓底下走來。

王賢妃看他慢慢走近,勾起一個勝利的微笑,而隱在牆側的劉桀手中的弓箭已經對準了林勛。這個射程範圍以內,他絕對可以一劍穿胸,不讓他活命。

正當劉桀準備鬆手放箭的時候,東側的矮牆之上,忽然破空而來一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中了劉桀的右肩。劉桀痛叫,向後一退,手中的弓箭頹然落地。

眾人向矮牆上看去,只見霍然淡定地收了弓,交還給身側的弓箭手。

王賢妃眯了眯眼睛,還欲說話,一個聲音從宣德門的地放響起來:「母妃,母妃救我!」

宣德門緩緩打開,秦王趙霄被人挾持着,慢慢地移步到眾人的視野中來。而挾持他的那個人正是陵王趙琛身邊的侍衛統領玄隱,陵王和陸雲昭跟在後面,最後還有一個披甲之人。

「你們以為用秦王就能制住我?天真,可笑!」冰冷的話語從王賢妃的口裏說出來,她拂袖別開目光,好似沒看到趙霄一般。趙霄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她:「母妃,您當真就一點都不顧惜我?」

王賢妃不說話,趙霄低頭笑了兩聲,悲從中來。

陸雲昭指著城樓上的人對林勛說:「燕王不要上當,那人不是綺羅!這一切都是王賢妃的陰謀!」

林勛剛才走進了就已經察覺到那人的不對勁,但因為無法確定,所以還是冒險又往前了幾步。此刻聽到陸雲昭這麼說,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下,迅速退後。

那披甲之人走到城樓底下,抬頭看着城樓上的王賢妃,聲音帶了無數的痛惜:「春錦,你不要一錯再錯。」

王賢妃聽到這聲久違的閨名,愣了愣神,隨後嗤之以鼻:「周海生,你算是什麼東西!滾開!」

輔國公伸手按住額頭搖了搖,終於歇斯底里地叫道:「你錯了,你真的錯了!當年那人不是林陽,而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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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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