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章 俱傷

「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你們在做事之前一定已經想好了將要承擔的後果，既如此，現在再說這些，豈不可笑？」

蘇二神情淡漠，毫不為之所動。屠鋒眼中卻是閃過一抹驚容，站在自己對面的是個看不出年齡的老頭子，滿頭白髮無風而動，但精神矍鑠，腰背挺直，最為吸引人的是他的眼睛，明亮的有些刺眼，一張一合間，有鋒銳之光隱露，明顯已到了練實還虛之境。以屠鋒的修為，竟然絲毫看不出老頭子的深淺。

「世人都言二先生最是注重道理，現在卻是強詞奪理，看來傳言有虛……」

老人理了理衣衫，雙手平舉。他的聲音從容而平靜，並沒有因站在對面的是傳聞中的蘇二而有所變化，這是自信，也是驕傲。

蘇二是個驕傲的人，老人同樣驕傲，兩個驕傲的人遇到一起，即便是普通人也很難和平相對，更何況雙方如今還是敵人。

「大先生遇襲，事先我並不知情，等得知這件事時，事情已然發生。襲擊大先生的雖然也有我亞特蘭蒂斯人，但最關鍵的是哪方勢力你應該很清楚。即便這樣，為了平息你們蘇家的怒火，我仍嚴格禁止各個部堂的孩子不得和你們動手。這一路行來，二先生想必也能夠察覺到我們的誠意，既如此，何不給雙方一個台階下？」

說到後來，老人的聲音變得有些清淡。其實要做出這個決定對他來說真的很艱難，身為亞特蘭蒂斯戒律堂首座，他的地位向來特殊而高貴，除了阿蓋，沒有任何人能夠命令他做任何事，但這是來自聖女的直接命令，而最關鍵的是，戒律堂的存在正是為了服務「接火者」，千年來的規矩老人沒辦法違背，也不敢違背。

所以他不得不親自趕來費城處理這件事，儘管在他看來，蘇家並不值得聖女如此重視，而他也並不認為蘇秋白真有傳聞中那般厲害。

老人名叫米赫，今年已有七十多歲，自從被前任首座選中進入戒律堂后，這數十年來從未涉足中土半步。當初蘇二大鬧大西洲，恰逢米赫閉關，對於外界謠傳的神乎其神的蘇家老二，他實際上也並不知怎麼看得起。今日耐著性子和對方說了幾句，已是大違自己的本意，若對方還是不識抬舉，說不得只能違背聖女的意思，和對方搭搭手了。

像米赫這樣的高手，所謂「搭手」也只是客氣點的說法，這等超脫世俗武力之人，一旦出手，必然是獅子搏兔，石破天驚。蘇二若能接得住，兩人之間才有可能接着「切磋」下去，一個不慎，便有性命之憂。

聽到米赫的話后，蘇二竟然笑了笑，說道：「你戰意頗弄，正好我也積勢已久，咱們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

老人心頭微微一驚，「你果真看不見？」

「我是個瞎子又不是什麼秘密的事，何必問的這麼謹慎？」

米赫點點頭，心中卻是漸漸收起了輕視之意。

此人心竅皆凈，以劍意砥礪劍心，不被外物所擾，倒是個厲害角色，不過即便是這樣，米赫也不認為蘇二能夠勝得了自己——除了帝釋天，他從未遇到過比自己更強的對手。

此地甚是寬敞，正適合交手。蘇二活動了一下手腳，將身上的大衣脫下來遞給屠鋒，右手微張，那柄寬直的大劍已出現在他手中。

米赫眯了眯眼睛，也不見他如何作勢，雙手之中已出現了一柄長槍。

「傳說蘇秋白當年三劍折了王某的『魚刺』劍，姓王的從此棄劍練槍，終於大成，卻不知道二先生學了蘇先生幾成劍法？」

米赫雙手微震，長槍發出「嗡嗡」之聲，槍尖以極快的速度顫動，帶動着周圍的空氣產生了一圈圈的波紋，空間的扭曲讓老頭的面孔變得有些模糊起來。

「無論槍劍刀戟，老爺子皆已入神，我不及之遠矣。不過槍有槍種，劍有劍道，老爺子心意平和，所習路子和我大不相同，我以殺意證劍道，出手必盡全力，不見血劍不入鞘，奉勸一句，不要大意了……」

蘇二邊說邊向前兩步，距離米赫正好一槍之距。

老人輕哼了一聲，腳下卻是瞬間後退兩步，然後一槍刺出。

有風雷之聲響起，槍尖處看着就像是有層氣團，更像是一枚雞蛋，空氣被壓縮成極小的一線，直奔對手脖頸而去。

蘇二長劍直豎，「當」的一聲打響，他後退了兩步，剛好回到原來的位置。

「好強……」

他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戰意卻是更強，他原本就是一個遇強則強的變態，越是遇到高手，他越是興奮。

腳跟沾地則離，蘇二以一種更快的速度向前，寬劍發出「嗚嗚」的聲響，和他以前用劍時的情形大相徑庭——對方想憑着力量完全壓制自己，蘇二偏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想用更強的力量反殺回去。

劍來槍往，眨眼間兩人已交手了不下十招，開始的時候二人還算克制，但打着打着，兩人的氣勢越來越強，可能是見獵心喜之故，他們不再留手。

屠鋒一開始還能站在屋內觀戰，幾分鐘后，他不得不退出來，以己之能，已經無法憑藉本身的實力呆在屋內，雙方誰也沒有視他為對手，但兩大絕世高手之間的比拼，光是散逸出來的劍意槍意已非常人所能抵擋。

聲音由大變小，漸漸的又由小變大，最終靜不可聞，等了許久，屠鋒終究是放心不下，再次進入屋內。

蘇二坐在地上，渾身上下看不到任何傷口，但臉色煞白，背靠在牆角正在咳血，米赫情況並不比他好多少，老人雙肋鮮血淋漓，臉色比死人也差不了多少，最恐怖的是他的一雙手，手皮都已脫落，只剩下骨頭連着筋，微微顫抖。

屠鋒大吃一驚，從二人開始比試到結束，前後不過二十分鐘，沒想到雙方受傷竟是如此之重。

「二先生，你怎麼樣？」

「放心吧，死不了……米赫，好一個亞特蘭蒂斯，果真是名不虛傳，這一戰，我輸了……」

蘇二話未說完，有接連吐了幾口鮮血，屠鋒臉色大變，那血看着殷紅無比，夾雜有絲絲絮狀物，看來蘇二比自己想像中受傷更加嚴重。

「二先生客氣了……老朽多年呆在大西洲，有些小瞧天下英雄了，這一戰最多只能算是打和，我這就回去，終身不再履中土一步，接下來的事老朽便不再管了……」

老人顫巍巍的轉身，兩個幽靈般的年輕人瞬間出現在老頭左右，攙扶着他朝樓上走去。

「扶我回去，現在，我們可以去見老大了……」

說完這句話，蘇二身體一晃，直接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