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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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9：55。

下半場僅僅開始了六分鐘。

QPR在這六分鐘完全壓制了對手,而且與上半時不同。由於在更換陣型后兩翼寬度的直接打開,菲爾-比斯利的高空球能力直接得到了體現。菲爾已經在下半時開始后完成了兩次搶點,一次用頭,一次用腳。

另外,QPR還由萊昂完成一次極其接近破門的射門,那是菲爾在第一點吸引開瓦拉內后。烏拉圭人跟上的右腳射門被迪亞茲堪堪撲出。

誰都看得出來,QPR在下半時開場已經完全佔優，並且一次比一次接近進球。球員們對面的諾坎普看台，就是藍白色的球迷陣營,他們在鋪天蓋地的瘋狂吶喊聲中，將皇馬的半場變為了自己的主場。

站在邊線的陸靈盯着場上的局勢。雨絲不斷落在她的頭上、肩上。她有點後悔沒有接提姆遞過來的外套了。倒不是因為冷，她仍然渾身冒着熱氣。但雨水打濕了她的襯衫,貼在皮膚上不太舒服。她決定暫時忽視這個。

按照她的要求,只要進攻端一丟掉球權，萊昂和菲爾兩位前鋒就率先瘋狂地引領起前場的逼搶。Jake在右路和中路之間不懈覆蓋,利用自己的跑動,幾乎承擔了一個半普通球員的覆蓋面積；岡薩洛在中路和左路之間持續往返,也極盡所能地輸出體能,來保證陣型的緊密。

這是一次有所預謀的爆發。利用中場休息的十五分鐘積澱體能,在下半場剛一開始就強烈地釋放出來。

派特在左路疾馳。這破壞了皇馬讓卡瓦哈爾頂上去進攻的意圖，西班牙右後衛只能死死回收,無法再支援進攻。派特帶來的這種壓制力將卡瓦哈爾推回去之後，菲爾就可以利用自己的身體來到這一路來進一步壓制卡瓦哈爾。

另一方面,約翰-奧康納完全被放在右路用於進攻,從目前的比賽形勢看來，這個決定相當成功。

就在剛才，約翰和子翔有一次直接的邊路對話。

約翰高速衝刺子翔身後，子翔回身就追。在邊線上，昔日QPR的兩位強力邊衛在同一路撞得火星四濺——子翔強行先出一腳解圍，不過球權還是被QPR拿到。

陸靈知道子翔的身體素質極其出色、腳下技巧也更好，但沒有到能夠完全壓住約翰的地步。反而，通過本對空間的聰明的利用，同樣速度快、而且傳中威脅更大的約翰令子翔繼續處於一個無法充分壓上的狀態。

就這樣，因為皇馬的兩個邊衛子翔和卡瓦哈爾都無法壓上，他們的邊路變得單薄，無法形成層疊套上、外線支援內線的形勢。而這正是上半時初段皇馬能夠將反擊打得波瀾壯闊的重要原因。

內收后豐富了后場層次的岡薩洛，是她的重要戰術棋子。他在中圈附近拿到球，托尼-克羅斯逼上來，但靈巧的西班牙人一個轉圈就輕鬆擺脫了德國人，隨即和本再次連接上。

本馬上向左路打去，派特接球就突，並送出傳中——這一次菲爾的前壓幾乎能把球蹭進球門，但可惜皮球只是擦着他的頭皮，飛出另一邊的底線。

噢，又是一次機會的錯失。陸靈攥了下拳頭。

依然，除了可能隨時到來的進球，她還在等待一些東西。

皇馬開球門球的間隙，她看向另一邊的替補席。

陸靈的嘴角微微動了一下，不過馬上恢復了原狀。她當然不可能知道這一幕正好被現場的攝像機捕捉到，但對面的教練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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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9:56。

比賽剛到52分鐘。

球出界的時候，本傑明向邊線看過去。那個壯碩的身影從諾坎普場邊的皮座椅上起來了。西奧法尼斯-吉安納科普洛斯一把脫下身上最大號的訓練服，露出黑色的皇馬球衣。

被稱為「泰坦」的希臘中場，身高達到6尺5寸（196），去年夏天從奧林匹亞科斯加盟皇馬。本傑明看過他的視頻，也知道，這是皇馬在強強對話中經常祭出的不是秘密的「秘密武器」。

希臘人的力量極為恐怖。虯結的肌肉，極為寬闊的肩膀，巨石一樣的軀幹下是粗壯堅硬的雙腿。今年只有二十歲的泰坦已經站到了邊線。第四官員打出了換人牌，換下的皇馬球員是托尼-克羅斯。

本傑明快速回想了一下過去幾分鐘的比賽，乃至整個此前52分鐘的比賽。他喜歡在比賽中不斷回顧一下比賽勢頭的變化，如同在做出下一步投資決定前，先看看股市大盤此前的走勢，這有助於他始終對於局勢有清醒的把握。

上半場的形勢非常清晰。

有趣的是，QPR主控球權的時候，皇馬完成反擊進球，取得比分領先；皇馬主控球權的時候，QPR又完成進球扳平比分。這或許說明了，正常情況下，兩隊都很難在陣地戰圍攻中洞穿對手的球門，因此反擊才成了最佳方式。

當然，那只是在「正常情況下」。但在下半時一上來，寶貝就率先把比賽導向了「不正常」的狀況。派特和約翰在兩翼高度壓上的打法是其一，另一方面，球隊里多名成員需要付齣劇烈的體能輸出。

本傑明知曉這個策略不能輕易拿出來。這一波集中輸出體能資源的時機必須把握精確。

萊昂和菲爾兩個人都在這幾分鐘里將活力提升了一個檔次，他們不斷衝刺，在中路的最前端製造了最直接的壓力，這和兩翼配合在一起，直接讓皇馬不得不退回去，並且拿到球權也難以輸送出來。

跟派特上半時的突然回撤不同，熱蘇斯看起來並不被允許回到更深的位置。但熱蘇斯也好、姆巴佩或者維/尼修斯也好，都無法得到充足的輸送，因為QPR呈現倒梯形的陣型完美地罩住了皇馬的陣地。

於是，這七分鐘的比賽，也成為了這場比賽中第一次的，一方對一方的絕對壓制。看起來，QPR的進球就在不遠處。

而皇馬主帥顯然反應很快，他馬上決定做出變化。

本傑明的目光先飄到希臘人身上，然後飄到正在走下場的托尼-克羅斯身上，之後又飄到皇馬主帥身上，最後落到她身上。本傑明看到她去教練席拿了件外套披上了。

她並沒有向球員們交待下半時戰術的目的，她只是告訴了他們去怎麼做。但對本傑明來說，有一個已知條件：她非常非常了解尼古拉斯-弗洛雷斯。

反之亦然。

泰坦走過本傑明-漢密爾頓身旁，走到了靠近QPR右路的邊線附近。

皇馬準備發出邊線球。子翔大力將球狠狠拋出——

希臘巨人兩步邁出，約翰下意識向那邊移動過去，但撞到那磐石一般的後背後被直接彈開。西奧法尼斯-吉安納科普洛斯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衝撞，他用胸口將子翔擲出的皮球輕鬆停下。

在泰坦的左邊，Jake也已經撲上去，但即使是Jake也跟希臘人有接近四英寸的身高差距。

泰坦這次用力了，他的肩膀抵住了Jake並向下壓，由於希臘人更高更寬，所以Jake幾乎無法做出動作。

然後，皇馬中場將球分給了旁邊上來的皮埃爾-榮凱。

本傑明在Jake撲上去的時候就意識到，自己必須馬上回防。儘管，這違反了自己在這個打法中的定位，但形勢已經變化。

果然，伊恩橫向移動去堵住皮埃爾向前的通道，還好本傑明及時回撤，才堵住了中路的缺口。

皮埃爾沒有繼續向前，而是從容控住球，再向右斜長傳轉移給了姆巴佩。

這樣一來，皇馬的陣型又壓上來了。

本傑明暫時回收轉入防守狀態。腳下已經開始出現了泥濘，雨勢不減，這次賽前的天氣預報的確不太准，他們在半場結束時才得到準確的消息，下半時將會下雨。

不過這和倫敦是沒法比的，本傑明想。諾坎普的燈光，將雨勢放大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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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02。

在這五分鐘里，局面失控了。

QPR七分鐘的絕對優勢后，「泰坦」西奧法尼斯-吉安納科普洛斯的出場強行為皇馬扭轉了局面。作為球隊的最後一道防線，漢斯-巴赫邁爾可以看到最為全面的場上形勢。他知道，現在的情況重新變得複雜了。

此時，在他背後的，不再是上半時的QPR自家球迷，而是不停謾罵和叫喊著的皇馬球迷。漢斯對此沒有什麼感覺，他更關心面前發生的事情。

就在一分鐘前，希臘人頭槌擺渡給了維/尼修斯，巴西邊鋒又傳給了他的同胞加布里埃爾-熱蘇斯——後者幾乎沒做停頓就直接穿了JT的檔，然後殺入禁區。格倫從旁邊馬上靠上來試圖影響熱蘇斯，不過巴西人完成了一腳極其詭詐的射門。

漢斯能感覺到，在那一瞬間，熱蘇斯在故意等格倫上來。但在格倫剛靠近卻無法完全把腳伸出的時候，熱蘇斯選擇了射門，這腳射門打向遠角，但擺腿的力度卻輕了一些。

漢斯有所有超級門將的直覺。從小到大，貝爾茨先生給他的軍事化訓練中就包含了這個部分——他讓他在實戰中要憑感覺來判斷前鋒的選擇，而且一定要站住到最後一刻。

由於熱蘇斯的出腳，漢斯本能地移動了。由於他已經察覺到異樣，所以下意識繃緊腰腹沒有把身體完全甩出去。格倫在熱蘇斯出腳的那一刻也伸出腳來阻擋。

結果球打到格倫小腿下側，發生了反彈。

這個球沒有飛向遠角，反而慢悠悠地折向了近角，漢斯全力用自己的腰腹肌肉把身體拽回，然後用左掌擊向皮球——球擦柱而出。

熱蘇斯是故意的。

雖然這種折射球的軌跡不可控，但不是完全不可為——在訓練中，派特和萊昂也曾經做過類似的事，只不過他們會把另一個皮球當障礙物，然後嘗試一腳射門把兩個球都射進。

熱蘇斯對時間差的把握到了極致，同時他右腳射門那下的力度很重要，並沒有過於發力，但壓低了球的運行軌跡，從而讓球更可能彈到格倫的腿后再跟地面發生撞擊，球就可能不規則地彈向球門。漢斯的神經綳得很緊，但沒有過度緊張，對可能的突髮狀況保持了足夠的警惕性。

可這還沒完。

在那個「泰坦」上場前，QPR完全控制了局面，但現在的控球率基本是五十對五十。漢斯知道自己的隊友們很強，皇馬的球員們也很強，同時兩隊都有真正的超級巨星來領軍——雖然漢斯認為派特要比熱蘇斯要強，不過QPR的中後衛的確也有能力上的短板，這讓兩隊的實力基本變得均衡。

在這個時候——漢斯認為52分鐘換人是一個比較早的時間點——皇馬主帥率先引入一個X因素，將場上的平衡打破了。

曾幾何時，漢斯也跟現在的本傑明一樣，又或者不一樣？漢斯不確定。但他確實研究過尼克-弗洛雷斯。他好奇她會愛上的男人究竟是什麼樣的？直到現在，漢斯也無法給出準確的答案。但跟弗洛雷斯的球隊對壘多次，德國人至少可以肯定一點，西班牙人的主動性和決斷力很強。漢斯有時候想，這可能是他跟弗洛雷斯和派特最大的不同。他只有在球門前，主動性和決斷力強。在情感上，他一直是個內斂的人。他沒告訴過米婭他對克里斯汀那些朦朦朧朧、起起伏伏的愛慕。事實上他沒告訴過任何人。然而，喜歡就像咳嗽，難以隱藏。又或者，他也不想刻意隱藏，喜歡克里斯汀-陸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他也曾問過她奇怪的問題，也曾邀請她跳一支舞。可是她拒絕了他啊。她從未用跟派特說話的語氣跟他說過半句話，也從未像看派特一樣看過他。他有什麼辦法呢？那個早晨，在哈靈頓，當伊恩那麼告訴他，他不意外，但仍然難過。後來，他遇到了米婭。一個美麗的有趣的德國女孩兒。這個女孩兒此時正坐在看台上看着他。他知道，他有他的故事。

漢斯盯着場上。

泰坦是個很難搞的傢伙。這個高大的力量型球員讓皇馬的推進變得順暢。他們可以用最直接的方式，從空中和地面，以希臘人作為穩定的接應點，穩固出一個前場的陣地，進而逼迫QPR的球員退回去。幾番下來，QPR的控制儼然無法維持。

漢斯想到貝爾茨先生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那大概是他十歲、十一歲的時候。

「守門員首先是個球員。你必須要有很好的用腳踢球的能力，你已經看到了最近的足球趨勢，看到巴薩的巴爾德斯了嗎？他的控球和傳球多麼出色。德國人同樣可以做到這個，沙爾克04的那個曼努埃爾-諾伊爾，你看到他的腳下技術了嗎？」

漢斯完全信任貝爾茨先生。他從來沒有鬆懈過磨練自己的腳下技術，同時也會非常注意其他腳下技術好的守門員。對面那個皇馬門將馬特奧-迪亞茲，顯然是有腳下技術的，漢斯知道這個很矮的西班牙門將不光是個撲救高手。

下半時們隊友採用了很多的高位壓迫打法，這樣對手的球經常會被迫回到門將迪亞茲腳下。迪亞茲並不會跟隊友做太多短傳，在希臘人上來之後，他會直接長傳向前找高大的泰坦。這麼長的連接距離事實上是增加了很多難度的，但迪亞茲的長傳非常準確，而且出腳也足夠迅速。

漢斯記得，克里斯汀也用過這種打法，不管是最早那個冷冰冰的俄羅斯大個子久巴，還是巴舒亞伊或者菲爾，都曾經承擔過類似的任務。但那幾個人都是前鋒，泰坦卻是個中場。或許更像比利時的高大中場費萊尼，但這傢伙比費萊尼還要強壯，停球、傳球的基本功至少也是同一水準。

現在，這個傢伙竟然開始衝鋒了。

漢斯注視着眼前的形勢，同時以點球點和小禁區的白線為參照，不斷移動腳步，調整著自己的站位。他對球門的感知能力極好，無需回頭也知道兩根門柱的精確位置，這也得益於貝爾茨先生對他的特訓：在其他小門將還在用小球門進行練習時，漢斯就在用七米多寬的成年人球門了。

但這個球有些難度。

子翔從左路和皮埃爾-榮凱打了個配合後下到底線，約翰一個趔趄沒有跟住，子翔可以輕鬆傳中。如果放任對手跳起在空中頭槌的話，那麼漢斯幾乎可以肯定，QPR禁區里沒人能攔得住泰坦。希臘人無疑比自己高也比自己重，衝起來就像一頭憤怒的犀牛向你奔來。

大個子已經藉著此前二十米衝刺后的慣性，準備起跳。

絕對不能等他起跳。

漢斯一步邁出小禁區，先一步跳起。

更高更強壯的希臘人身體向前傾著躍向空中，馬上兩人就要相撞——

漢斯伸出雙臂，狠狠把高速飛行的皮球鉗在空中！

由於這個位置已經接近點球點，在這裏門將不受衝撞規則的保護，漢斯為了防止被判蹬踏犯規沒有在空中向前伸腳。

於是兩個巨大的身體在空中砰地相撞。

漢斯和泰坦同時墜地。

墜地的一刻，漢斯感到了肋骨的疼痛，同時前臂也火辣辣的——希臘人攻城錘一樣的頭部硬生生頂到了他的左臂外側，靠近肘部的位置。

不過，漢斯一直死死抓着皮球，沒有鬆手。

泰坦看起來也很痛苦，裁判吹停比賽，兩邊的隊醫都跑上來。

愛麗絲問了一句，她很貼心，用了德語。漢斯沒吭聲，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前臂。冷凍劑馬上噴過來。漢斯又指了指肋骨的位置。愛麗絲又朝那裏噴了一點。

愛麗絲仍然用德語問道：「痛感到了什麼程度？」

坐在地上的漢斯站起身來。「我沒問題。」他瞥見另一邊，希臘人也起來了。

愛麗絲想要碰觸他的肋部來進行快速的觸診，但是漢斯用手推開了隊醫的手。「沒事，愛麗絲。」他咧了下嘴。

愛麗絲看了他一眼，笑了，「他是『泰坦』，但你是『凱撒』。」然後她跟助手拿着醫藥箱走下場。

漢斯想，克里斯汀的摯友跟她一樣可愛。其實，米婭也是這樣的。

比賽只暫停了很短的時間就繼續了。

漢斯站回到門線前，他感覺前臂的疼痛減弱了。不過肋部的位置還是有些疼痛。不過作為門將，有時就是這樣，跟這個大個子碰撞完之後，漢斯反倒覺得更有鬥志了。

這時他想起的，不再是貝爾茨先生跟他說過的話，而是克里斯汀跟他說過的。那是在2017年的夏天，他在首爾打世青賽，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

「你可以選擇加盟拜仁、皇馬、巴薩，但如果你的目標是世界第一，很遺憾，漢斯，你選錯了。任何人都可以自誇，說自己是最好的。但現在你面前的，未來確定無疑會是世界上最好的主教練。我可以帶領着『小球會』擊敗瓜迪奧拉，與穆里尼奧不分勝負，所以，我也將擊潰你所在的球隊，無論你在哪裏。」

那是他決定加盟QPR的時刻。

漢斯昂起下巴，掃了一眼邊線。四年過去了，我們並肩作戰。我們一起擊潰了無數對手，我相信也包括眼前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