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躁動不安
第一章：躁動不安
朱美秀讀共大總校去了。便象一根斷了線的風箏，在我的眼底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填的志願是下放龍港，我知道那是一個非常偏僻而又非常貧窮的農村。估計我們這屆畢業生，就只有我一個人填這個願意。吳希玉與我將龍港與黃古坳作過比較，他說這兩個地方雖然都是大山區。兩個地方都盛產木材，但龍港與黃古坳相比，是小巫見大巫。龍港的大山，有一部分是寸草不生的石頭山，如果這裏開辦水泥廠，當然有着豐富的資源。那裏還有一大特色，就是五步蛇多。每年幾乎都有村民被五步蛇咬死。他跟我說過，就是他父親不病故，共大畢業后，他也決不回龍港。美秀叫我填這個志願，我既然填了，我就決不後悔！我還巴不得早點來通知，我下放到那裏去呢。我到了龍港，美秀暑假或寒假回來，我不就能見到她了嗎？
今年春節，我就想找個理由自己悄悄赴龍港去一趟，但我哥哥、姐姐都回來過年了，家裏好熱鬧，又編不出到龍港去玩的理由。也就只有等哥哥、姐姐走了再講。日子一晃就到了三月份，我們的分配還絲毫沒有動靜。傳言到是很多，說是我們這一屆畢業生運氣最好，凡是縣城的畢業生，基本上都能得到妥善的安置。而且將會分配到：林管站、水運公司、建築公司、玫瑰嶺茶場等單位。我母親當然是非常欣喜，她認為這幾個單位，我到那去都行！它們最大的誘人的特點是，它們都是國營的！進去后都能端上鐵飯碗。我絕對不能透露自己主動要求下放到龍港，他們如果知道我填了這個志願，準會炸開了鍋！除非你腦子有毛病！不過，此時此刻我心底還是有些發虛，並不是害怕下放到龍港的艱苦，而是擔心朱美秀就這樣遠走高飛，將我一個人丟在那兒，叫天不應呼地不靈就麻煩了！我悄悄了解了一下，城裏的同學沒有一個填志願，主動要求下放農村的。還別說是到龍港這樣窮出了名，蛇特別多的農村了！
我哥哥、姐姐在家過完年走後，突然有一天，我還是決定自己要赴龍港去看一下！我跟母親說，想到那個非常要好的同學吳希玉那去玩一下，母親還記得他，說是龍港的吧。我說是。母親就點頭同意了。還問我是不是要帶點什麼東西給他家，我答沒有必須。心裏卻在怦怦直跳。吳希玉如果還在龍港，或許我想到龍港去瞧一瞧的決心早下了！如果這次到那去，能意外遇到美秀，那就好了！我美滋滋的這麼想。儘管我知道，這時已經開學，她不可能還呆在家裏。我直後悔前些日當寒假還沒結束時，為什麼沒有這個勇氣，往龍港跑一趟呢？這時到那去又能有什麼收穫呢？但呆在家裏被動的等消息，心卻感到很累。況且，既然自己填了下放到龍港的志願，還是想到那個地方去看看。那裏偏僻艱苦，究竟怎麼相偏僻艱苦法？很想去感受一下那裏的氛圍。但到了那去找誰呢？到哪落腳呢？我有這個膽量獨自找到美秀家去嗎？她在家或許還好一點，現在已經開學了，就算找到了她家，她人不在，還不顯得非常尷尬狼狽嗎？我這個時候的心境，是沒有人能夠理解的。尤其城裏的同學，臉上都露出勝利曙光的時候，我反而更是七上八下了！
那天，我特地奔到河對岸的長途汽車站，買了一張第二天一早到龍港的票，沒想到我剛回家，大姐殺個回馬槍也回來了。她在縣農科所工作，那裏離縣城五十華里路，這陣子不忙。她是聽到我們將有幾個單位分配的風聲趕回來的，回來的目的，是來跟我商量，這幾家單位看那家適應我。她一個一個單位跟我分析利弊：
林管站雖然工資高，又在城裏，但要下河放排，不安全，也容易得風濕病……建築公司，搞泥瓦工好象也沒有多大意思……水運公司呢？雖然也在城裏，但一年到頭在船上，流動性大，還是不太理想……玫瑰嶺茶場離城五十華里，不算遠也不算近。那個地方，屬於紅太陽公社範圍，應該是全縣最富裕的地方。茶場當然與這個地方的貧富沒有直接的關係，但這個地方的茶場應該會有好的發展！
她跟我分析來商量去，主要的目的就是動員我到玫瑰嶺茶場，達成一致意見后，她就好去活動。在這關鍵時刻，我不知那來的勇氣，一橫心就將我填了志願，要求下放到龍港與她直說了！我原以為她會暴跳如雷，那知她聽后，反而平靜的輕聲問：
為什麼？她的臉色已是非常難看。
那裏好參軍。我也平靜地答。據我了解，由於那裏是紅色革命老區，徵兵的指標多。有時甚至還征不滿名額。
你志願都這麼填了。是不能改的。這個想法雖好，不過這是步險棋！除非你那個姓吳龍港的同學，背景非常硬！
那年暑假，我與吳希玉步行回家，他在我們家吃了一頓早飯，我大姐恰好在家，他們還交流了一陣，但吳希玉沒有透露，他爸爸原來就是中學的數學老師。他與別人閑聊都非常謹慎，對自己的家世守口如瓶。吃罷早飯，他就獨自步行返回龍港了。這會，我大姐自然想到，我是見他在龍港，才填這個要求下放到龍港的志願。我們幾姊妹，算我大姐人際關係最好，活動能力最強，也最敏感。
你那個姓吳的同學，龍港有什麼背景嗎？
沒、沒、沒什麼……
沒什麼？！
大姐臉色更難看了！看得出，兩眼都開始噴出凶光了！
公社書記吧。我有些結結巴巴，竟脫口這樣回答。
公社書記？龍港的公社書記姓朱。是堂伯關係？這個背景還是硬，只要他肯幫忙。
大姐神情這才舒展起來，臉上也開始露出笑容。
那你明天不能空手去！總得要表示一點心意！見到朱書記不要緊張，講話不能這樣結結巴巴。他是很有魄力的，只要他肯幫忙，什麼都好辦！好象他有個女兒，也在你們冬毛嶺讀共大，你認識嗎？
不、不、不認識……
明天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不不要……
於是，大姐上街買了一條煙，還有兩瓶酒。這個禮在當時已經是非常重的了。她又將我兩個哥哥過年回家，帶來的一些比較高檔的糖果餅乾，統統讓我帶去！第二天清晨，還親自送我上汽車！
就這樣，我荒唐還帶有滑稽的提着這麼多禮品，向一個完全陌生的偏僻的十分貧窮的農村挺進！我到那去找誰呢？這些禮品送給誰呢？今天晚上到哪落腳呢？這些對我都是一個謎。上帝在望着我微笑。滿車廂的鄉里人，夾着滿車廂的劣勢煙霧。好幾個鄉下婦人，還用那種好奇的目光，象打量外星人式的打量着我，我更是忐忑不安起來……